【影評】《偶然與想像》－鑄造命運巧合的奇幻時刻

榮獲第71屆柏林影展銀熊獎的《偶然與想像》由濱口龍介執導。將兩個小時的電影切分為三個短篇故事，分別為「魔法(也比不上的虛幻)、敞開的大門、再一次」。三個主題看似毫無相關卻又緊密相連，導演將現實中生活中，突如其來的「偶遇、巧合、默契、意外」揉合成溫柔又如水晶球般的清新透徹，締造既寫實又虛幻的時刻。

第一章〈魔法〉，一位網拍模特兒芽依子，和化妝師好友繼美，在工作結束後乘坐計程車，並愉快地暢談繼美的仲夏夜之夢。數十分鐘的片段，台詞堆疊出另繼美意猶未盡的相遇，彷彿能想像她和男人(阿和)的奇幻之夜，如同《愛在黎明破曉時》傑西與席林走在維也納街頭，那樣自在和無所顧忌，那樣的心靈相映與契合，就像一見如故的舊識。繼美和男人將那夜稱之為「魔法」，但這段際遇卻勾起了芽依子的過去，因為男人正是她念念不忘的前任。

芽依子來到阿和的工作室，一會兒像孩子般的戲弄他，一會兒示弱的自我揭露。她性格中的矛盾和反覆讓人既厭煩又心疼，既愛又恨(阿和似乎也有同樣的感受)。一個晴朗的午後芽依子與繼美相約喝下午茶，落地窗外卻看見阿和從旁邊走過，三人對坐，此時電影給了我們兩種結局，一種是芽依子不想再對好友隱瞞她和阿和的關係，而阿和最後選擇奔出咖啡店外的繼美；一種則是芽依子先行離開，留給兩人獨處空間。兩種結局卻都暗示著，在芽依子的想像中，最終阿和都會選擇與繼美重新開始。後者留給好友最溫柔的祝福，留給自己放手後路上風景依舊靜好的釋懷。

這段「偶然」的連結是三人命運的安排，分歧的想像是不論結局如何，都揉捏成愛情的「魔法」。

奈緒在床伴佐佐木慫恿下陷害剛獲得文學獎的教授，卻意外受收到教授的賞識。第二段故事，使影廳內的觀眾不約而同的因台詞間的頓號與空白發笑。奈緒原本計畫一場仙人跳，透過朗誦小說中的情色橋段，讓研究室受情慾流動蠢蠢拉扯，製造可向媒體爆料的陷阱。當台下的觀眾順著優美的文字想入非非時，導演卻彷彿在鏡頭背後捲起劇本，敲了觀眾的頭。跳脫思緒的情節安排，不論是教授打開研究室的門還是跟奈緒索取錄音檔，都是本片獨有的幽默感，同時又安慰著現代人普遍存在的焦慮。

每個人都要嘗試去了解和接受自己的本質，因為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靈魂顏色，它獨一無二且閃耀美麗，當我們深刻的洞悉自己的內在渴望之後，某天我們就能和另一個人找到彼此生命的相似之處，並碰撞出新的色彩。

這段故事，並沒有預期中的順利，一個意外插曲，改變教授、奈緒和床伴日後的際遇。奈緒因為手誤將錄音檔寄送給學校其他人，導致事件曝光，奈緒因此離婚，教授從此隱姓埋名。五年後奈緒在公車上再次遇到佐佐木，對方卻當上雜誌社編輯，自己的落魄對應他的飛黃騰達，奈緒忽然給了佐佐木一個吻和自己的名片。故事結束，沒有人知道床伴是否能抵擋誘惑，他是否會再打電話給奈緒，重蹈覆轍。

「巧合」導致奈緒輸錯郵箱地址，意外的無心之過引發事後的故事發展，你是不是也想著，為什麼奈緒會犯這個錯誤？但在觀看電影的我，何嘗不也有相似的經驗，何嘗沒有在工作或生活中陷入自我懷疑和另一種結局的想像。

在東京參加同學會的夏子，偶然在地鐵手扶梯上遇見令她念念不忘的舊友。兩人欣喜的握著彼此的雙手，並走回老朋友的家中，在你一言我一語的談天下，夏子終於脫口「你幸福嗎？」，才打破真相，原來雙方都不是自己以為的老朋友，這讓夏子難堪的想落荒而逃，卻被小林彩留下。

既然都認錯了，那就來一場角色扮演吧！

夏子對著小林彩說出對老友藏在心底已久的真心話，那段對白像是觸動小林彩的內心深處，無意間認錯的兩人，即便沒有見到心目中最想念的人，卻互相激發出平淡生活中難得的波瀾。

當年掛斷電話後無法說出口的告白，這次夏子選擇與「遺憾」交手，正視掩埋在心底深處的想法。小林彩因為夏子開始反思失去熱情的生活，家庭主婦日復一日的的日常，如同毫無漣漪的池塘，這樣的生活讓她早已忘記自己。

當他們走回地鐵站，互道再見，鏡頭拉背小林彩搭手扶梯的身影，與前面相同的視角，讓觀眾以為小林彩將遇見真正的老朋友，卻不然，故事選擇用激似「相遇」的角度，讓小林彩拾起青春回憶裡的名字。

看完本片的當下，其實並沒有太多感觸，卻在回味時，漸漸發覺，我的生活也時常存在一點一滴的「巧合」，也曾有過像被撒下金粉般的魔幻時刻，總讓我幻想著「如果」當時沒有做這個決定，我現在會在哪裡？身邊的人是否會有所不同？

就像第一篇故事，想像著兩種不同的結局、就像第二篇故事想像著如果奈緒沒有輸錯郵件地址、就像第三篇故事想像著對方是老朋友。英文片名「Wheel Of Fortune And Fantasy」，中文翻譯「命運之輪」，就像在說，時間的巨輪看起來隨機的不著痕跡到觸動每個人的生活樣貌，卻又像註定的安排，輕巧的描寫了看似縹緲的巧合。

文章撰寫:白日夢瑞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