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入倪花農眼簾並非只是單純一顆頭顱所帶來的恐懼,而是她的內心在極具壓縮的空間下最後倒在命爲「崩潰」的棉花堆中,那是一種越陷越深的陷阱,迫使你切換出無數的過去倒影。打從被賴良一從毒窟中救出的日子,那些手臂上針孔的痕跡似乎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消逝而去。她已經忘記怎麼從創傷症候群中走出來,她忘記如何克服恐慌症。由於太過黑暗的過去與太過光明的過去彼此在心中爭奪她內心的位置。她可以感受到自己內心某個部份正在崩塌,宛如重力場彎曲。
她感覺到過去那些陌生的手臂與專制的入侵器官,
正無情地肆虐在她的肌膚上,像是在上頭跳著雙人舞。
太過不堪入目的畫面,終有一天,她選擇漠視不忍觀看。
日復一日,最終她已經忘記求生與自尊的需求。
當她被套上鍊子,不停地被任意的刑具所蹂躪時,
她的淚水已經潰堤到無法再哭泣。
最終她的雙眼只留下靜靜的空洞與無窮無盡的孤寂,
當她看著賴良一喊著她們,要她們在嗑藥的恍惚狀態中急奔而走時,
她似乎還覺得這只是某一天她可能會做的美夢。
經過了無數的嘔吐與度過漫長的戒毒時間,
當黑眼圈卸下了攀爬在眼角下的任務時,
她感覺到自己似乎真的還活著。
經過了好多個月的認知治療,
她終於能夠踏出病房,獨自一人走在耀眼陽光灑落的磚道上。
她品嚐著呼吸,
感受著自己如此幸福。
也因為透過了無數次的凌虐之後,
她重新定義了「幸福」二字。
但無論被如何的囚禁,
少女們已經認了任何一個眼前的雄性怪物只是要獲得些什麼,
只要自己願意乖乖的配合,
那麼一切並不會過得太過悽慘。
因此當白鎮宏透過精神力載子控制她全身的肌肉時,
並且喊著自願報名上台要準備污辱她的名號時,
她內心過去那些恐怖的畫面像是從螢幕中跳出。
更甚於過去的狀態時,如果這事真的發生,
那她得在數萬人面前受盡恥辱,她會看著數萬對眼睛的漠視與戲謔,
她將會成為一個茶餘飯後的笑柄,或者連笑柄都稱不上的可笑故事。
因此她燃起了任何一個可能的希望,
她試圖想要討好任何人,
只要不要讓她如此難堪就好。
她內心的道德在燃燒,
她想起了那個救回她的男子,
賴良一。
因此當潘見紅只是楞楞地遞上賴良一的頭顱給她時,
就像是為她吹熄生日願望的蠟燭,
像是在安慰她:
『好囉。三個願望已經許完了,明年再過生日吧!』
因此那股悲愴的哭泣,
甚至讓毫無心腸的白鎮宏也微微一震,
他鬆手了對倪花農的肌肉控制,
他選擇讓她哭泣。
孔哥攜帶著極具疲憊的身軀,
當白鎮宏獲得一切現場控制權時,
他無地自容地想要哭泣。
是他。
因為是他。
因為他莽撞地不顧一切,
惹惱了這個不像是人的人。
而他絕對想不到,
他是第一個看見密室門打開的人,
當所有人目光都在白鎮宏對全場鼓舞的當下,
他……
看見真正的魔鬼。
眼前的那個她,
才是不折不扣沒有心腸的人。
他看著她臉上的笑意,
滿足掛滿了美麗的臉龐,
像是不搭嘎的對比色彩彼此噴墨。
而她,提著一顆頭。
像是那顆頭並非人類的某個零件,
像是我們隨手可得的任何一個物件。
並不重要。
所以她是用手指拉著賴良一的頭髮,
像是隨手一提的籃球一樣。
掉下也無所謂吧?
反正只是一顆頭。
孔哥知道當潘見紅走近到她們身邊時,
最終,崩潰會站在倪花農身邊。
沒有一個女子可以忍受那樣的狀況,
這種被凌虐的性愛前夕還要遭受如此大的打擊。
不可能。
沒有人承受得住這種痛苦。
而當潘見紅發出戲劇性的叮噹聲,
要求倪花農領包裹的時候,
他的青筋漸漸浮現。
無論如何,都要榨乾。
身上有多少力氣都使出來吧。
無所謂的。
反正我只是爛命一條的男子。
無所謂的。
因此當悲愴的哭聲迴盪的時候,
當白鎮宏為自己的良心遲疑的時候。
他發現他又可以活動自己的手指。
他可以行動。
他可以改變些什麼。
他得做出些決定。
可能是最後發動的精神力載子吧?
他已經忘記自己身上還剩下多少力氣。
他很專心地抓緊一次機會。
因為機會只有一次。
當潘見紅只是冷淡地放下頭顱轉身後的五秒;
當白鎮宏遲疑後的三秒;
當阿民打開麥克風準備講話的前一秒;
當全場噤聲的後四秒。
所有人看見潑辣的血色從中央舞台爆開,
在倪花農身旁的賀爾蒙觀眾痴呆地呆站在原地,
有人可以預料到這一步。
孔哥的雙眼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地濕潤,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把痛苦降到最低,
但是他得這麼做。
即使他可能是一個壞人,
也要終止這殘酷的一切。
終止她所受的一切痛苦。
孔哥的右手穿過了倪花農的胸部,
也許這是一次他的右手與正妹胸部最貼近的一次。
他用盡全力不講道理右直拳,搭配手刀用力地──
滿懷希望的插進倪花農的心窩中。
他感受到自己的手正在顫抖,
那是他殺死黎明輝不曾有的感覺。
他不是要她死。
他只是要她好好地走。
雖然泥花農沒有開口,
但是她準備緊閉的雙眼中,
看見了人生的希望,
像是對來世的期許一樣。
「可惡!」孔哥用力地大喊,他別過頭看著別處。
「可惡!」錯綜的情緒從他心中繁衍開來。
「媽的!」他沒有如此嚴重地啜泣過,因此哽咽地無法自己。
舞台燈灑在兩人身上,
透過剪影,孔哥只能做出最後的告白,
他彷彿看見了她所遭受的一切。
阿民與小丑衝上前支開孔哥,
他們只是要確保倪花農是否還有呼吸。
一旦停止呼吸,
Stage 5就會瞬間結束。
在此之後,每個人的生命在下一個Stage開始以前,
將會受到完整地保護。
接下來的一切,孔哥已經失去記憶,也許耗盡了所有精神力。當他再次有印象時,已經躺在H區312室。當他用雙手確認自己的眼睛的餘角時,看見Boyon在旁邊滑著手機,並且喝著難喝的即溶咖啡。
「我在?」孔哥睡眼惺忪。
「恭喜你。沒想到你還真的進入了Final Stage。」
「那我怎麼會在?」
「我不是說過我們下次見面就是非死關的時候。這將會是你來人中試驗最舒服的一次休息。」Boyon笑著把咖啡喝光。
「媽的……我睡多久了。」
「大約是七、八個小時吧?」
「所以現在?」
「這麼說好了──」Boyon嚥了嚥口水:「你可能要接受一些心理復健以及精神力載子操作上的訓練。」
「我們還有多久的時間?」孔哥揉了揉自己的頭髮坐起身。
「接下來會有完整的三天休息,由於你已經睡掉了八小時,大概還有兩天多。另外提醒你晚上要進行Interview記者會。」Boyon丟出了一張紙,像是文宣。
「記者會?」
「這將會是Final Stage前的最重要機會。算是每個選手的各自嗆聲吧,另外也有可能影響到最後決戰。」
「我要上去幹嘛?」
「接受採訪。」
「採訪?」
「我相信你應該還在適應我在說什麼,我先拿這個給你看。」Boyon拿起包包,過了幾秒後,他拿出一疊文件。
「線路重建。嚴格上來說,你在Stage4接受了大量的肉體損傷,並且Stage5也耗盡了所有精神力載子,與嚴重的心理創傷。透過檢測,你的神經線路像是忘記了過去的道路一樣,你必須重新找出線路來讓他們活絡指令,就像你現在可能會對於我的話反應相當慢。」
「我這樣真的可以撐到最後?」對孔哥而言,剛剛那席話已經超過孔哥能夠理解的上限,但他猜測是他的狀況應該非常差,因為他剛剛光是要坐起身來,就感到不可思議,他開始研究自己要如何牽動肌肉以及讓身體各部位採取獨特的姿勢才能坐起身來,過去這種事情像是喝水一樣。
「站在客觀的角度,我認為不可能。」Boyon的話總是一針見血。
「媽的,那我還搞屁?」
「所以我才說明天的記者會將會是很重要的契機。我那次只是上去唬爛一下,結果Final Stage就躺著過關。」
「你不要每次都唬爛我啊。」
「這次是真的了。你應該知道剩下所有的名單除了你之外幾乎是不可能廢渣。」Boyon聳肩。
「喂,你看在我是病人份上可不可以認真點。」
「你、白鎮宏、張君凱、零意識、管精儀、潘見紅。六個人。」Boyon將Final Stage interview的文宣放在桌上。
「我這張照片有夠醜。」
「你應該說人醜所以拍起來容錯率比較小。」
「喂,所以我該怎麼辦?」
「我的計畫是你接受心理建設重建跟Interview準備。基本上你不可能透過肉搏戰打贏其他任何一個人。」
「我心理要重建什麼?」
「關於倪花農的死對你的影響。」
「沒看到哥好好的?」
「那如果這樣呢?」Boyon突然間殺氣奔騰地看著孔哥,孔哥瞬間感覺自己快要窒息,那股緊繃從胃部向上傳遞,最終他開始感覺自己沒有在呼吸。
「幹……」孔哥臉部猙獰地看著前方,他感受到自己眼前的世界像是LOMO風格的照片,隨著時間過去,黑影的部份開始擴大。
「恐慌症。」Boyon停止了殺氣,孔哥像是從潛水中的海底浮了上來一樣。
「怎……怎麼可能。」
「你的內心非常抵抗你殺了倪花農這件事,況且Interview上,這是每個記者都會想問的問題:『你為什麼殺了她?』」Boyon認真地看著孔哥:「只要任何可以刺激到你求生本能的狀況下,你的內心就會出現你最終殺死她的狀態,當這一切發生起來時,你可能感覺不到自己可能會呼吸。你最終只能像是溫室的花朵接受隔離治療。」Boyon點起了煙,若有所思。而孔哥只是楞楞地看著前方,他在回想起那個畫面。
「順帶一提,你的所有病理資料。人中試驗那邊都會知道。因此我想他們現在正在開會。」
「開會?」孔哥額頭的汗水不禁地落下。
「最大賠率法有可能會失敗,如果以你現在的狀況判斷的話。所以最有可能的選擇是──」Boyon呼了一口氣:「擬定新的賭盤追加,讓所有人再次進場一次。不瞭解現象的人,會根據你前幾場的作為分析,我猜測你會從賠率極高的情況下降低到中等階級。應該說,現在沒有人有把握誰會通關。」
「這跟當初說得不一樣。」孔哥發現過去幾個Stage那個如惡魔石像的『保護罩』似乎快要失靈。
「根據他們的手法是重置賭盤後,藉由Interview讓大家以名義上加注方式打亂賭盤,能賺的錢自然會下降──」Boyon露出微微一笑。
「喂,我每次看到你笑就覺得沒好事。」
「以上我說的都是那群傻子才會做的作為。想要贏就要透過操作。況且你要是真的通關了,我還可以大賺一筆。」Boyon把煙蒂丟到地上。
「所以你打算靠Interview翻身?」
「沒錯。展現出來吧。」
「蛤?」
「只要你在會場上讓恐慌症發作,或者任何可能失序的狀況發生,我們就可以再次打破賭盤。」
「這很困難吧,除非我是影帝。」
「你有看過『華爾街之犬』嗎?」
「那是什麼?」
「你得要像男主角一樣,他把嗑藥發作的情況演得活靈活現……因此……」
「我才懶得管你什麼鬼恐慌症呢!」Boyon的話就像是魔鬼的代名詞:「你如果真有恐慌症或者什麼創傷症候群都好,那才是他媽的最好!」Boyon大笑。
「幹!你真的是魔鬼!我以為你要認真幫我!」孔哥怒斥。
「你如果很強的話,我們也不想一些下三爛招數對吧?」Boyon聳肩。
「你要我更投入到我的心理疾病中?」
「沒錯。我要訓練你學會所有負面心理疾病,然後教你如何全部展現出來。」
「這將會是你最後一次機會。」當Boyon笑著拿出牙線剔牙時,人中試驗委員會各幹部剛開完會議。
一切就像Boyon預測的一樣。
最大賠率法由於外在因素加上孔哥目前的病理資訊,
被迫透過重新加注來重新佈局賭盤。
而賭盤加注時間訂在Final Stage Interview之後。
小丑跟阿民走進Interview小組會議室中,
接下來迎接他們的是,更加困難與殘酷的Final Stage定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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