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30日是農曆初八,一般認為還在過年的期間,我卻安排了手術,似乎是很不好的開端,不過,有時候太固執的人確實需要敲打個好幾次,才會從痛苦中醒悟過來,原本的思想行事都已經到了不調整不行的時候了。

一直到住院坐在床上,都沒有要開刀的真實感,沒有特別緊張、焦慮、憤怒、低落等,也不曾因此失眠或食不下嚥。 這種輕巧無感的狀況甚至還反映在外境上,例如第一天住院時,護理師跟我說穿輕鬆一點啊,不用特別換病服,要手術時再換就好。 手上不需要提早放留置針。甚至整晚也沒什麼被打擾的情況,搞的住院第一晚好像是換地方睡覺而已,這種被忽略的情況,就如同我對自己身體的一如既往的對待一樣。

(剛剛on上留置針還非常輕鬆的樣子,為了術後護理方便手術前一天還去剪了短髮跟燙捲它)
嘻嘻哈哈的,時間來到護佐前來推我去開刀,瞬間現實感來了,恐懼開始從腳底竄了上來,我看向在一旁陪伴我的M,拼命壓抑住內在強烈想要逃走的衝動,眼淚卻沒忍住,在前往手術室短短的路程中,緊張、焦慮、害怕、無力感比手術保暖毯更早覆蓋全身。
爬上手術台,一群人七手八腳的進行固定、保暖、安裝監測儀器、給氧,有點輕微的吵鬧,氣氛很是輕鬆,我僵直的身體手腳卻很暖,彷彿我只是被一群人惡作劇地埋在海邊的沙灘只露出頭,麻醉科醫師出現快速的推了針劑,一股熱流湧入身體我就睡了過去。
朦朧間被喚醒,理所當然的已經在恢復室,當推車開始移動,沒多久強烈的噁心感讓我難以克制的嘔了出來,胃部持續痙攣的讓我像是魚市場上活跳跳的野生白蝦,更為難堪的是,我能感覺床鋪上緩緩的變得濕熱起來。

這樣的嘔吐,間斷持續到手術隔天早上約六次,M說,課本上有說退麻後可能會產生嘔吐的現象,但包括實習、現實生活中遇到的人、經驗、聽聞,還真沒遇到有人會吐成這樣的,我算第一個,長見識了。
手術時間約四個小時,術後當天有用大量紗布壓住傷口,並透過傷口兩側引流管觀察組織液滲出的情況。我謹記著天使們說我手術隔天就要下床活動好的快,於是拼老命想從床上離開,結果總是以嘔吐告終,對我來說,對脖子傷口繃裂的恐懼、頭部枕骨的不適,都沒有動不動就蝦子般抽搐嘔吐來的可怕。 後來因為躺著睡不舒服,坐著不動反而能達到不暈不痛的最佳狀態,坐著睡到不行時再躺下來睡,成了最佳策略。

(坐著並抱著捲成抱枕狀的棉被,是這次陪伴我住院的好幫手,非常需要墊東墊西的)
手術後第一天,壓住傷口的紗布被取下,露出長達17公分的細長傷口,沒有縫線,只是用膠帶貼著,左右兩側的引流線垂下,好像在胸口畫一個血紅色線條的愛心,老實說,自己都覺得有點驚聳,稍晚一點觀察沒什麼狀況,引流管也緩緩的從傷口邊緣抽了出來,其實畫面也是稍微有點噁心,彷彿從我身體裡面抽塑膠管一樣。 然後,傷口就這樣了,除了膠帶固定以外,什麼保護措施都沒有,下巴下方一個大大的微笑,木星一宮,連傷口也要這麼討喜。


(裸露下垂的胸膛,我一向都這麼豪邁。引流管就這樣跟耳機一樣掛著)
(跟CD唱盤一樣的引流袋,很潮!)
主刀江豐裕教授來看時,好像來看DIY作品,驕傲的說:「怎麼樣?還好吧?應該不痛吧?你現在應該只有黏膜比較痛而已,傷口應該是不會痛,對吧?」然後,伸出他老人家的手在我的傷口上戳戳戳「不痛吧」「對吧」「不會痛吧」,我皺眉苦笑:「呃....還是有一點啦」。也許跟其他手術傷口比起來,這真的輕微太多太多,但對我來說,是人生第一次來一個這麼大的傷口,到底痛不痛也沒有個比較值,恢復速度很快倒是真的。
手術後第二天我就獲得出院許可了。江教授說,術前我的副甲狀腺數值13就已經低於低標(15),數後低到4,經過補充鈣與維生素D,數字有緩步回升到10,出院之後會慢慢回到正常,這期間可能會因為低血鈣導致手腳或臉部麻痺甚至抽筋,要特別留意。
四天不在家,出院後第一件事是回家幫貓咪清貓砂(貓奴要好好照顧自己不然貓咪怎麼辦),貓咪們高興的打滾歡迎,結果整理完畢後我就跟M回工作室去,留下錯愕的貓。

手術後第五天其實已經可以開始處理一些小事,第六天我已經可以自己開車回家。體力、專注力確實都是一天比一天還好,明顯有感。


(手術後取出的腫瘤看起來很驚人,在體內時將近五公分,但取出讓血水退掉後,只剩三公分左右,食道旁白白的就是喉返神經,聽到其他病人分享,原來我開刀後立刻能說話且不沙啞,其實是非常了不起的成果唷)
手術後第九天回診時,精神狀態已經非常好,看不出來是個病人。切出來的腫瘤病理切片結果非常好,開刀的江豐裕教授說:「你的腫瘤大歸大,但是都沒有什麼髒東西,所以可以安心了」,診斷後建議我開刀的新陳代謝科蕭璧容醫師說:「這麼大竟然沒有任何髒東西,這真的很好,如果驗出來有,這就很頭大了,你知道頭大是什麼意思吧?」嗯,原來手術前醫生們真的都說的好保守,只說強烈建議我切,卻沒說他們真正的擔憂。 由於腫瘤很乾淨,蕭璧容醫師說,舊制會把它算做是腫瘤,但嚴格說起來這只能算是*結節性甲狀腺增生。 總之,就是一個挺好的結果,只是終生都要吃甲狀腺素。江豐裕教授說:「你也是終生都需要吃飯。」嗯,有道理。

(撕掉美容膠的傷口樣子,是一道人工加深的皺紋,世道流行除皺,我反其道而行)
最後補充一下,許多人想知道我到底是怎麼找到這個疾病的?我也記錄一下提醒自己這個過程。
2021年,我對於自己的腳底皮膚搔癢感到很困擾,總以為自己有香港腳,但外觀跟症狀並不符合香港腳的樣態,困惑好一陣子後,我懷疑自己有糖尿病,於是去做了免費的成人健檢,檢查出來的結果沒有糖尿病,反而發現三酸甘油脂數值非常高約五百多,嚇到診所醫師,於是開始吃降血脂藥。 由於我的身體對於外來物似乎總是反應非常良好,投藥後一度血脂降的非常低,但診所醫生不肯停藥,對於很想停藥的我來說,換一家醫院就成了必要。
換到義大之後,改看新陳代謝,看診的醫師曾經嘗試過停藥三個月,後來我的三酸甘油脂也非常漂亮地重新高起來,體重也一點一點上升,醫師開始有其他考量,他看了看我的臉,用手按按我的脖子,開了甲狀腺超音波檢查,果真照到大珠小珠在喉嚨裡非常豐盛,再過三個月追蹤後,那些大小囊腫又大了一公分,醫生說:「長的有點太快了,要開刀切掉」 我拒絕了,我覺得應該可以再掙扎看看,醫生說:「好,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我們再觀察半年,如果沒有停止長大,就一定要開刀切除。」
我隨即去找了中醫,並且加強了對自己的療癒。 結果過了兩個月,從來沒發生過的腮幫子腫大了起來,有點擔心跟甲狀腺的狀況有關,但又怕因此被醫師要求開刀,所以繞了個彎,改去看耳鼻喉科,並且找了個掛號數最少的醫師,非常順利的沒等多久就看上診。 醫師一開始對我的腮腺炎一點都不感興趣,直到我提到病史,他調了片子出來後,聲音都不一樣了。
「我的專長就是開甲狀腺的!!」醫生好高興。
但是血檢數字跟甲狀腺有關的都正常,醫師有點看不准,便將我轉給另一位新陳代謝科醫師,請對方幫我看看到底怎麼樣。
這位新陳代謝科醫師一個早診要看上一整天,門口候診的人超多,我狐疑的等上半天,三四個小時之後終於看到一位個子小小年紀有點大的女性醫師,一反我對醫師的刻板認知,這位蕭醫師非常親切,解說的很仔細,甚至也會開比較特別的檢查項目。
再次做完穿刺檢查,最終推敲之後,蕭醫師說:「這個強烈建議你切除,算我拜託你了,留著真的沒有好處。」 習慣吃軟不吃硬的我,聽到親切的醫生拜託,立刻就答應回耳鼻喉科去安排手術。
後來回到家上網查詢,意外的發現,這兩位醫師剛剛才從高醫轉過來,其實是很資深的名醫組合,如果不是這樣的就醫過程,我是根本掛不上號的。
後來占卜手術結果,得到的結論是:「破財得良醫」。真的是非常有意思。
*患有結節性甲狀腺增生症的患者可能會注意到甲狀腺腫塊或整個甲狀腺腫大。 醫生稱這些腫塊為甲狀腺結節。 腫塊通常不會引起疼痛,但非常大的結節可能會通過對周圍結構施加壓力而引起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