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燈

必須坦白的招認，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機場等那午夜航班的空白歲月，打開電腦寫下我的思念。

四月、五月，一片空白。

我甚至忘記在一個又一個機場之間流浪，在一個又一個航班之間等待，都用什麼去試探寂寞的邊界？我彷彿從世界的盡頭被飛拋到世界的邊緣。

那一日與客戶用餐，一邊杯觥交錯，一邊開著車電每日的晨會，時間就來到與講師coaching的時段。原本以為是語音會議結果講師要開鏡頭對談，我只好向與會的客戶道歉，躲到大門邊一個少有干擾的地方。

談著談著，我告訴講師我正在讀阿德勒、榮格的書，聽罷，他問了幾個直接的問題：

「像你這個年紀，已經到達這種成就，為什麼還想念這種書？你想改變什麼？」

問題問的尖銳。

我當然不認為自己有什麼華美動人的成就，

「別這麼說，我只是個運氣比較好的打工仔。」我說。

「你已經達到大多數人終其一生無法達到的成就了，你的學習目的是為了什麼？」

我想了想，先說了一個蘇格拉底的故事。

蘇格拉底被判處死刑之後，行刑前獄卒正在調製毒菫汁，蘇格拉底在一旁正在吹笛子練習一首新曲子。獄卒忍不住問他，

「老師，你都要走了，你到底在幹嘛？」

「這首曲子我一直都吹不好，我想既然還有一點時間，就再練習一下。」

我想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我不想讓執著來定義自己的存在，我要有一個比今天更好的我，只有讓自己在失衡的生活裡，找到自己風雨如晦的那個陰暗角落，想辦法練習獨處時的自我對話，像千與千尋電影裡的小千找到白龍的名字，把自己、把白龍、把父母親帶出錢婆婆的幽冥世界一樣，將自己帶著走出來。

我講了好多好多，我想著一場不經意的相遇卻可能是過去修了五百年才醞釀出的此生一次同船渡，在寂寞的夜空，在千瘡百孔的靈魂，遇上了帶著光的那個人，點燃了不只是銀河，也照耀了我。

我說了好多，講師也問了好多。

他不是說因為知道我跟客戶在一起，所以要儘快結束的嗎？

怎麼一路問到像我們這樣自律甚嚴的人，是用什麼方式排解寂寞？排解壓力？一路談了兩個鐘頭，我把客人晾在一邊兩個鐘頭。

他最後丟了一個讓我無法回答的問題：

「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喜不喜歡你自己？」

我沒有回答。

我無法回答。

走過一個又一個星夜無光的年歲，可這也是一個只要一個願意，一個溫暖柔軟的心，就可以掛上一盞燈，為那個在邊陲角落裡徘徊的那個他點亮道途，留下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