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鳳將血液樣品放進離心機,蓋上蓋子。
將時間、溫度還有轉速都設定好,她就按下開始鍵。
這樣的動作日復一日。
她聽著離心機的聲音。
雖然細微,但的確存在。
前幾天她和男朋友嘉雄大吵一架,因為她發現嘉雄line的對話紀錄。
嘉雄瞞著她,在上禮拜周日,帶著一位女同事去郊外騎腳踏車。
她發現後,和嘉雄對質。
嘉雄一開始很驚訝,但隨之卻表情平淡的安撫她說:
「她是公司的同事,我們之間沒什麼,沒有知會妳是怕妳想太多。」
這件事情後來不了了之。
她跟年事已高的父母抱怨,父親一向寡言,只是用一種很複雜的眼光看著她。
有悲傷,有失落,還有淡淡的怨懟。
母親聽完就冷冷回她一句:「誰叫妳要找那麼年輕的,妳也不一定能生。」
她在大學同學line群組訴苦,但大部分的人都是已讀不回,唯一會回應她的那位同學這次也是冷冷回一句就消失。
她覺得,自己和這些親友們就像那些樣品一樣, 彼此間保持一定距離,卻又繞著共同的中心點旋轉。
她的生活究竟是出了甚麼問題?
大家連一句溫暖的話都不願意丟給她。
樣品還在離心中。
她依舊聽著那細微的聲音。
突然她聽到玻璃摔碎的聲音。
原來是剛進來實驗室不久的碩一小學弟正在搬血清瓶,但手殘,手中的三個全都摔碎。
「學弟,你到底在幹嘛?」
「阿,學姊,我想說要來配培養基,才拿這些血清瓶...」
文鳳不想理他,她拿著掃帚將玻璃碎片掃成一堆,最後將碎片放到報紙裡,包起來。
「學姊,我最近抽的RNA濃度都很低,妳可以幫我重做嗎?」
「這是你自己的實驗,要自己去找問題和解決方法。」
小學弟在實驗室是公認的白目,只想做簡單的事情,一遇到問題就想推給他人。
「現在的年輕人都怎麼回事,沒責任感和上進心...」
下班後回到家,父親突然腰痛,叫文鳳幫他揉揉腰,貼藥布。
文鳳開始抱怨實驗室小學弟還有其他的瑣碎事給父親聽。
她講到一半,突然發現父親沒反應,原來睡著了。
她苦笑,準備離開,突然聽到父親大叫一聲:
「阿鳳,我沒病,不要丟棄我。」
她以為父親醒來,卻發現那是夢話。
她將父親身體轉正,蓋上棉被後,不知為什麼,文鳳卻掉下眼淚來。
自從六年前,父親小中風,康復後就很少說話。
父親因為有退休金,買了一層小公寓全家住,還買小套房給文鳳當包租婆。
但後來因為他又小中風。妻子膝蓋也不好,開刀過幾次。
文鳳在陪父母進出醫院這反反覆覆的過程中,逐漸感到心累。
她有一次對父母大吼一句:「以後我要嫁人,絕對不要回來。」
從那時候開始,父親很少說話。母親態度也越發冷淡。
文鳳突然想起實驗室的小學弟,她想著:自己就有比小學弟更高明嗎?
她在line發一個訊息給大學同學們,問大家:「大家最近都好嗎?工作家庭都順利嗎?」
然後她走到客廳,想看母親在做什麼,發現母親正在縫文鳳一件掉鈕扣的襯衫。
「妳阿爸從小就很疼妳,因為我們只有妳。他一直希望自己很健康...」
「找個機會帶嘉雄回來看我們吧...」
她彷彿聽到離心機的聲音。
雖然細微,但的確存在。
離心機被打開。
她不再是離心機的樣品。
離心機外的世界有新的可能。
PS:本篇是虛構小說,提及的人名及場景都是虛構。感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