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日本發生了歷史上最致命的自然災難──關東大地震,巨大的災害不只震垮了無數房屋,也波及到皇居使得部分建築因此倒塌。當時間來到1925年,正當工人在修復皇居內部的伏見櫓時,意外從地底下挖掘出16具人骨,頭上及肩上分別繫著古錢幣,且呈現站立的姿態以一定的間隔面朝北部埋葬。當時的報紙《東京日日新聞》隨即以發現「人柱」為題進行大篇幅的報導,而一時之間「找到人柱真實存在的證據」等傳言也甚囂塵上。
在皇居如此神聖的地方挖掘出大量人骨,這件離奇的事件造成了社會上不小的騷動,而當時的宮內省(日本過去掌管皇宮事務所設置的政府部會)立即命令東京帝大的黒板勝美博士前往調查,結果經過短短一個半小時的調查黑板博士就否定了「人柱」理論,他認為這些人骨並非「人柱」,而是築城時因故而亡的人被就地埋葬在此成為烈士,也或許是更早以前就被埋葬在室町時代存在的寺廟中,但在寺廟遷移時遺骸未被一同帶離。 然而,不管歷史的真相為何,在這項消息發布以後,政府就禁止了所有媒體的報導,令人不禁留下許多猜想。
究竟為什麼「人柱」會引發熱烈的話題?首先就要先從人柱是什麼開始說起。人柱是人祭的一種,即用人作為祭祀神靈的祭品。一般認為人柱是將人活埋在城堡、堤防、港灣或是橋梁等大型的建築物內,以便向神靈祈禱該建築物不會被災難或敵人所破壞。以狹義來看,人柱是日本古代文明的宗教習俗,但綜觀整個人類歷史上,幾乎所有文明都出現過以活人作為牲禮的現象,只是做法及目的各不相同。
人柱如其名,大多是以站立的姿勢如柱子般聳立的方式被埋葬。「柱」一詞不只是建築物的構造,在日本的神道教當中同時也是計算神明的單位,而死者的靈魂被認為是人身但最接近神明的存在,因此「人柱」就被認為是附著著靈魂的裝置。
人們認為這些充滿靈魂的結構會比一般的結構更加強大,比較能夠長久鞏固地基,就像是變成自然地形的一部分一樣,永永遠遠禁錮在柱子內,守護遺骸所佇立的土地。而由於這種神靈的信仰,日本各地都存在著「人柱」的傳說,或是被迫成為人柱的怨靈作祟等恐怖謠言也時有所聞。
許多地方都有用人類作為祭品的歷史痕跡,但專家對於人祭最早開始的時間和地點存在分歧。普遍認為人祭最廣為流傳的是在史前時代,然而由於當時並沒有文字記載,考古學方面也沒有具體的證據可以證實,因此目前唯一能確認的是鐵器時代、青銅器時代,這兩個時代都有發現人類作為祭品的痕跡。
以考古遺物作為科學的物證,可窺視人柱習俗的冰山一角。雖然傳說中所述的內容無法獲得全面的證實,但人柱埋葬的地方與當地史實,依舊能帶領大家揭開這浸滿血淚的歷史事件。位於新潟縣猿供養寺村的人柱供養堂,正是證實人柱習俗的代表性地標。
自古以來在猿供養寺村這個地方一直有個傳說,相傳在鎌倉時代(1185年-1333年)時該地區飽受山崩所苦,而一位旅行的僧侶為了幫助當地受難的居民,自願成為人柱以阻止山崩危害村民。1937年3月10日,人們在地底下發現巨大的甕,裡頭擺放著年齡約40歲左右的男性人骨呈坐禪姿勢,因此證實了傳說並非子虛烏有,後來建造的人柱供養堂也保存至今,供後人祭拜。
【人柱供養堂】
資料來源:新潟県庁>人柱供養堂(https://www.pref.niigata.lg.jp/)
現存地址:〒944-0125 新潟県上越市板倉区猿供養寺401-1
日本學者布施千造於1902年5月20日發行的《東京人類學會雜誌》第194號中,發表了一篇「關於人柱之研究」,文章中針對人柱的名稱、方法、材料、起源、範圍和宗教提出縝密的論點,他認為人柱與宗教上的迷信密不可分,文內提到自願成為人柱的有兩種型態,分別為:
自願者通常是源自於信徒對日本佛教的依賴心,進而產生犧牲奉獻的心態,願意成為鎮守災害的基石。
至於非自願者的案例則大致區分成兩種類型:
和日本佛教不同的是,日本神道教的信徒對神靈的敬畏心,衍生成恐懼的心態,而這種因為害怕作祟、報應的虔誠效應,形成強迫將他人作為祭品獻祭的關鍵。
在日本全國各地,關於人柱的靈異傳言不絕於耳。被迫成為人柱的亡靈,如同逃不出囹圄般的困獸,日復一日徘徊在遺骸的周圍,龐大的怨氣成為這些亡靈與現世唯一的連結。
在日本16世紀興建的丸岡城主城,據說中央的支柱埋葬著名為阿靜的獨眼貧女,阿靜為了讓兒子成為武士而與城主交換條件自願成為人柱,然而城主並沒有遵守承諾,使得阿靜的亡靈飽含怨恨難消。
每逢四月在丸岡城進行清理溝渠作業時,必定會招來暴雨,人們又將這暴雨稱之為「靜之淚雨」,而為了平息她的憤怒,便為她建立了「阿靜慰靈碑」,石碑至今仍然保留在丸岡城內,是當地著名的景點之一。
除了丸岡城以外,位於日本島根縣松江市殿町的古城──松江城,也盛傳人柱的怪談。松江城的官方網站上就有這麼一段軼聞記載,文中提到松江城禁止跳盆踊(日本盂蘭盆節時眾人聚集跳的舞蹈),原因正是因為建城時使用了人柱。
相傳松江城在建造時因為石牆始終無法成功推砌,因此決定使用活人獻祭。由於當時正值日本的盂蘭盆節,城下舉辦了盆踊的祭典,其中最美麗、最擅長跳舞的女孩被帶走,活生生做成了人柱。
此後雖然石牆順利搭建完成,但每當城下舉行盂蘭盆節的祭典時,城牆就會劇烈搖晃,並在城堡內降下災禍、帶來不幸,所以直到今天,松江城附近都不會舉辦盆踊(盂蘭盆舞)的祭典。甚至有些人認為,松江的兩代藩主改易都是受到詛咒的緣故。
人柱的傳說在日本各地都有所聞,但真正留下史實痕跡的卻少之又少。有多少受到苦痛的人們,被悄然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之中,成為再也沒有人記起的無名氏呢?
而他們留下的餽贈與生命的重量,東拼西湊也湊不成被遺落在史冊外的名字,再也沒有人記得,正如同城牆崩落的碎石般,最終無聲墜入黃土。
或許人柱的亡靈作祟,正是他們得以被彰顯的唯一途徑。如果存在終將被遺忘,那麼誕生的意義是什麼?那些徘徊在城內的亡靈,正日以繼夜地泣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