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迷宮」中 在這個意喻使理智和邏輯獲勝的世界裡,倖存下來的惟有花園迷宮,即被馴服的森林。
~在集體無意識中,森林到那時為止一直是以敵人、邪惡 和危險的巢穴的姿態出現的。 雅克‧阿達利(Jacques Attali)
人們常用「十字路口」來形容面對煩惱或抉擇時的處境,換個詮釋圖像來看,研究者以為迷宮和太極圖可做為象徵隱喻。
這樣 的「迷」彷彿有種魔力,就像站在朗朗的人生「迷宮」前,既擔心受怕同時也躍躍欲試。生命處於不斷的抉擇中,而無論做出什麼決定,卻又在其中打轉,充滿不確定性,然後進入、出來、再進入、再出來,重覆循環。
中國的太極陰陽圖充滿二元對立且蘊藏了諸多奧義,反映在人間世道,宛如玄秘的迷宮圖。出生是個謎,死亡也是個謎。
人類被逐出「子宮」,從這座象徵保護的「宮」進入另一個更廣更大,充滿許多未確定的人生迷宮,直到旅途末了,再回到「宮內」(墓室)。
花園和墓園如實地展現出迷宮般的生命圖像,重要的是,兩界(或多界)之間的 交融,互相關聯、互為肯認,是虛和實之間的共存,無和有的「合一」。
迷宮是「漂泊者」傳遞給「定居者」的最後訊息,就彷彿他們預感到有那麼一天,他們遙遠的後代在不情願成為漂泊者之後,定會在這些被人遺忘的圖案中尋找他們未來所必須的「智慧之路」。
迷宮構成了一個疆界,一個活人與死人相會、交流的地方,是陰陽兩界的交匯處。
因此它是非常危險的,不要忘了,胎兒脫離子宮的過程,伴隨著 出生的喜悅,同時也包括死亡的試煉,產房是個面臨生死交關的空間。
所有的迷宮神話都以不同的方式敘述這四重故事:旅行、考驗、啟蒙和 生命的迷宮:花園與墓園的再想像與復活。
鬼魂(spirit)在夢境花園出現或是在墓園裡出現?又到底「誰」才是真正的鬼?
「死人不會讓你失望,他們已經活過了,什麼都做過了。鬼魂不會改變。而活人呢?他們總是會讓你失望,不是嗎?…但是在墓園裡,我們(鬼魂)希望你活著。」他希望永遠不要面對圍籬外的世界,只想留在墓園裡做個真正的鬼魂。到底是死人可怕還是活人可怕?誰才是真正的「鬼」?
誰才是鬼?是那些不相信有潛意識夢境花園存在的成人?或是那些不相信人死後有靈魂存在的成人?現實中有多少人總是想區分活人跟死人,卻又不讓活人好好活下去,那些人似乎比鬼更令人害怕。
睡眠就像是一種脫離人世或者回歸娘胎的生活,雖然它變得很模糊,但是卻很溫暖,而且不受外界的影響。無意識猶如一隻躲藏在迷宮深處的怪物(或鬼神),並在禁錮的迷宮中窺測夢幻之路。
迷宮哲學的意義是「肯定性」和「重複性」,然而另外三個重要 的涵義是:多樣性、流變性、偶然性。
有趣的是 :
「所以,肯定的本質就是重複,差異的本質就是不斷產生自己。」這裡我們可看到三個主軸:多樣—統一、流變—固定、偶然—必然。 這三組概念是動態的,反覆行進的,於是「迷宮」凸顯了生命 的本質意義。
迷宮如同最初與最終的儀式,最初的螺旋形,最初的迷宮。螺旋似是宇宙與心靈的法則,它無法用科學解釋,卻又如實地呈現。人之所以成為人的第一條道路,也是跟迷宮有關:即是那條使之從娘胎裡出來的路。
迷宮是一種無關緊要的遊戲抑或是一種重要的儀式?是一件藝術品抑或是一個神祕的信號?是一座監獄抑或是一扇天門?是永無止盡的流放地抑或是真正通往天堂的道路?
「生命迷宮」就像「旋轉木馬」,它能為心靈帶來安定感和滿足感,身在「旋轉木馬」 中,人的眼睛既向內看、又向外望,處在滿足與徬徨的狀態。
迷宮的雙重性。敘述人生旅途的迷宮至少有兩種考驗,第一 種是「穿越」,第二種是「進入核心」。而進入核心則帶來考驗的三重性,也就是說,迷宮中心可能蘊藏「希望」。
如果說花園是生命的再生之處,墓園則是靈魂的安居之地,兩者各司其職,同樣重要。換言之,大地若沒有嚴寒冬日的長期醞釀與滋養,則無春天的百花齊放。生命的堅韌與脆弱如同雙面刃,宛如一場生和死的拔河競賽,正如「子宮」,同時是新生和死亡的角力場域。
人本依照「存在」的天命生出來,生存免不了失誤,失誤迫使他去追隨「存在」的真理。但人追隨「存在」的真理又只能透過生存、失誤、拘泥於「在者」。這樣一來,人就總是游移於這兩端之間,無法打破這種循環,這就是人的困境。
迷和苦,是人生的必經道途, 苦與樂,道盡了人生,所有的創作和敘事皆離不開對它們的敘說,甚至教育要面對的正是「苦難的教育學」。這種同時看見對立兩端的視角,幾乎包藏了「合一」 的奧義,兩端不是、也不該造成對立,不是誰超越誰,而是互相接納,一同昇華。
「墓園」和「花園」,「虛無」和「存在」,好比「〇」和「●」, 實際上並非對立關係,精確地說,沒有恆久對立的關係,二者的界線本來就是模糊、彈性和交融的,如同太極陰陽圖,對立的界線當破,當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