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涉及模仿師的技術細節,但不涉及人物設定與情節有關的劇透)
甫讀完《獸靈之詩》的上下冊,可用賈寶玉進入太虛幻境見著的那句「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來形容此刻閱畢的心情(用更玄妙的鋸子對決玄妙的世界)
後來赫然發現這竟然是七十七萬字的大部小說(跟紅樓夢快一樣字數!),好在敘事線並不過度複雜,只是結構不好掌握,又不至於諾蘭那樣燒腦,節奏流暢,利於追星趕月的閱讀,但偶發的情感衝擊恐怕會使你需要時時踩下煞車喘口氣。《獸靈之詩》不在設定上錦上添花,沿用現實擁有的概念稍作解釋後,除了和模仿有關的技巧和理論外,隨即轉化於無形,層層包裹了故事,製造無數個「幻象」等待讀者們「拆解」與「復生」。
故事要分為三類人,一類是嫻熟獸靈與模仿之間辯證關係與能力的模仿師,另一類則是僅能知曉運用獸靈之力的獸靈使和五大家族,第三類人則是和麥克唐納〈史變效應〉理論所應證的兩個世界擁有強烈連結的主角們,再依地點將故事層級粗略分成保留地(主)—都市地(副)/灣島(主)—密冬(副)/原世界—影世界,形成的三界關係(?)下互相比較就不容易在閱讀過程中走失。
在故事裡,你處處可以看見對於現實歷史的「模仿體」和「移狀」,有趣的是作者在描繪小說的空間地圖時,運用獸靈只誕生在原始保留地的設定,陌生化我們所熟悉的台灣,僅留下它的地理位置和政治意義,使得台灣這片土地誕生了奇幻故事,而不會被現實當中的都市所唐突(小說裡的台灣幾乎不存在現代都市文明,僅留下現代科技物)自然,禁忌的歷史現實,會被消音的歷史現實,這塊土地不可能維持現狀的事實不言而喻。
近一步跟隨故事理解,獸靈與模仿的研究逐漸明朗,說穿了,模仿只是一種技術,人人皆有潛能,只是天賦與努力的差異,即使不仰賴獸靈有能做到,無形之中,我們也成為了這個小說世界的模仿師(比如腦海中的小劇場,不斷創生,又隨著小說情節推展而覆滅)
來玩吧來玩吧,永恆的約定,就讓我們約定。兩個模仿師遊戲終了, 幸而尚未把地球人與地球玩壞 ,超越「假定這個世界為假」的基本信念後,彷彿我們看見圖博轉經輪所連接的生死循環,纏理解不斷向前輪轉的背後,「模仿」這種看似魔法般的創造能力,其實遠比想像中的脆弱荒唐;而在那接縫處誕生情感的羈絆,方是使得這個世界真實的存在。
「你的泰邦是屬於你的,你們之間有我所不知道的回憶。」莉莉堅定地說:「他不是我的泰邦,如果我復生的這個泰邦是假物,那我也是假物,我現在知道了……我不在乎,就算這一整個世界都是假的,我們之間經歷過的事情,那些回憶、情感,都不會是假的。」
註:斜線標示者為模仿師的五大基本技能名稱
密冬模仿師作為「天地不仁 ,以萬物爲芻狗」的強大象徵,在影世界上除了跟模仿師玩遊戲,另一個目標則是追求第六種模仿,然而,他們實際上從未與另一個世界產生聯繫,所以他們只能用肉身去驗證第六種模仿是否存在。(然後變成了密冬殘害人民的實驗動機來源)
然而,不管是從原世界或者影世界的麥克唐納對於「另一個世界的假說」,模仿既然是針對另一個世界的真理進行創練,那麼在小說後其沒有添增額外設定的情況下,他們應當從理論上就該得知,「另一個世界並不存在任何模仿」,但小說裡並沒有解決這個在理論上的矛盾,小說裡的另一個世界假說無疑更像是拉岡的真實界的存在,而鏡子則是符號界的象徵,他們在這個基礎上可以互相通(這也是為什麼鏡子需要透過模仿師的靈魂才能開啟,因為模仿師掌握了象徵界與符號界的集大成)
相反地,在原世界的麥克唐納企圖為符菌人類滅絕危機找到解決方案,即可能是帶回獸靈。然而,故事的尾聲回歸至那個鏡子的通道,實際上他們只為了拯救了彼此—搞不好,泰邦和璐安他們才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獸靈呢。
當然,這仍不損小說其他精采部分,畢竟整本小說主情節聚焦在影世界上發展,主世界作為假想的現實世界,正如現實並不總是那麼美好的常言,看見模仿師對此理想國的幻滅,也是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