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山下的馬路修好了,一群面生的活人氣息,填補原來擁擠的村莊,拿著各式各樣的供品在土石流堆前祭拜,有人哭喊、有人毫不在意、也有人面展恥笑,忿忿地踢泥堆咒罵死者,這些人幾乎沒出現第三次,也沒看過有人來作法超渡,前些日子大家的積極去哪了?
可能不關己命,就毫不在意吧。
事件結束到現在近一週,沒有下雨,光禿的斜坡長了點點嫩芽,倏忽即逝的人潮金流,商人們摩拳擦掌看準商機,多了幾樣祭拜用品與護身符,連法師的故事都製作成紙本,真行啊。
蹲在祭祀區看那些詭異的盛況,我放了幾包洋芋片跟鮮花。拿著提袋走到學校,鈴鈴,風鈴輕脆的聲響從附近樹枝上傳來,玻璃如海天使的涼爽波紋,搖曳長長的紙片,安寧人心。
附中學生合併進來使用空出來的高中大樓,原國中成為國小與托兒所,村莊被嚴重破壞的地方也得到修補,做事挺靠普的嘛,新村長,看來之前他們競選時,稍用異相提醒別再搞事有成效。
「同學們,拿好物品跟老師走!」不同一年消失的班導,二年級的班導拿合併兩班的學生資料,領我們換到2-A新教室,在路上我偷瞧不遠處的植稻,還是那張世界欠我兩百萬的一號臉,倏地紅眼對上,我立刻轉頭,我是在閃什麼?
『主人。』他的聲線傳來,我下意識回看他,他正撇頭避開我目光。
『嗯。』我應。把目光擺前。
陷入沉默_
教室的人又坐滿了,熟悉又陌生,他換到跟我同排背後的位置,隔著兩個學生,他的視線也不那麼明顯。暗自慶幸,專注的上課與抄寫,
『主人。』他說。我猶豫了會兒,
『嗯?』還是應了。
『......』
『坐遠了看不清楚嗎?』我問。片刻沉默,他回,
『沒有,很清楚。』
『那就好。』老師在講台上賣力寫滿黑板,我的筆速也盡量跟上。
『娜娜米她......』他又傳話。真難得上課找我說話,
『沒跟我們同班,怎麼了?』
『沒事......那好。』
新班級,要組新團體嗎?我有點倦了,隨意吧。咑咑的筆聲駐停,闔上椅子環視,留下來的學生感覺挺乖的,至少原先混混學校的感覺變普通私立學院,普通的問候,普通的視線,普通又帶點窒息……
「小奈-!」娜娜米正向這跑,我頷首。
「好可惜沒有同班!」她一臉悲慘問蒼天,
「還好我們體育課一起上!」她像剛認識那樣又自顧自的說話,不過有活力點。變活潑了呢?
我莞爾應她,依然撐臉的看向室內體育館樓下的男生們,兩班一起進行籃球友誼賽,對籃球不感興趣的我,很快就到樓上長廊叉腳靠欄杆,顯眼的逃跑因此被娜娜米發現。
年輕真好,感嘆的像個老人。外表從國中後幾乎沒變過,身體倒是倍增的衰敗,比普通老人還差,因為這世界可用靈力才有一般人的健康,而靈核休養狀態還是別亂動好,藥罐子的身體自己都煩。
我俯視池塘裡敏捷的水皿們,小橘點快速的交傳吆喝,他才一出場就拉住我的目光,明明這麼遠……
「唉……」
「小奈怎麼啦?」娜娜米問。我搖頭不語。
「他們打球好厲害喔!妳覺得誰打的好?」她一直很興奮,這才是普通高中女生吧。
「我不太懂籃球。都差不多?」我目光沒有偏移過,他還沒打過籃球吧?哇哇,才一下子就跟他們搭到話啦,看孩子成長的喜悅,我不禁莞爾。
「他們好像要教學練習?」她說。人群打散的靠近新進場的其它人,剛剛對賽的人正在指導其它生手。植稻拿著球,眼神認真地聽旁人指導,
「小奈妳想下去嗎?」我遲疑半晌,搖頭,她說,「那我陪妳!」
才過多久,那小子已經慢慢上手,「呦,不錯嘛?」
「誰誰誰?」她激動的問。
「看妳覺得誰囉?」她疑了一聲,很努力的觀察我所望,突然伸手指著,
「那個很厲害!是說他嘛,小奈?」她就像在猜偵探片裡的犯人,我才順她的手看去,一頭墨綠色捲髮,耳朵上好像有金屬亮光,我狡詐一笑,
「妳喜歡那款啊?」她瞬間收手,支支吾吾,
「什、什麼?才沒有,我是在猜啦!」
「喔-。」她害臊的拍打我手臂,我嘻皮笑臉的繼續鬧她。
「山川!」我被呼喚吸引,原來是場上在叫他傳球,他輕喘著氣汗流浹背,卻沒有要休息的樣子,側臉那充滿毅力又專注的紅眼……
「啊,山川!」她又驚叫的指著,「是他,上次很兇那位!」
「噗哧,」我盡力憋著,「對啊。」他可是妳的小寵物誒,之前那附樣子妳都又抱又親了!「……」,這股微妙不爽。
「我真的覺得,他好像認識我。」她認真盯著思考。
不爽感更明確了。我抽了抽嘴角,用手遮嘴嘟嚷,
「才不認識呢……」
他們中場休息,我跟娜娜米也下去一樓。看他流汗成這樣,早知道就帶毛巾…..嗯?我猛然拍自己一掌,嚇了娜娜米一跳,
「啊哈哈……有蚊子。」好像打太用力了。
這動作引起大汗淋漓的他們注意,緋紅的眼底帶著擔憂望過來,我深吸一口氣,忽略交頭接耳的瀰音,尷尬莞爾揮手,迅速走離到遠點的地方站著,呼……有些沒下去打球的人圍上來,形成兩個圈子,這樣才對,我們本來就不同世界。
『還好嘛?』心突一顫,
『沒事!』
『嗯。』他輕聲令我安心,緊繃的表情也放鬆些。
半晌,我問,『熱嗎?』
『啊,熱。』他有點訝異。我莞爾,
『我有帶東西給你,等你上完課。』
『好!』語氣振奮。
「山川,」我被眼前的女生拉回神,對呢,我正在跟這群人說話,「請問可以怎麼稱呼妳?」她小心的雙手握掌抬眼,讓我聯想以前那個眼鏡妹,不過這位五官令人舒服多了。
「都行喔。」我揚眉一笑,「妳取的稱呼,就是屬於妳的。」
圈裡的人瞬間提神睜眼,相互交看。
「小奈可以嗎?」
「奈奈呢?」
「小緒呢?」
各種稱呼此起彼落,不外乎都是常聽的那些_
「奈。」我悚然抬頭,環顧周圍人的嘴型。
「誰說的?」不對,不可能是他,灺不可能_
大家神色驚慌的同我張望,咬起下唇不甘心又檢查著,沒有_
垂首,壓抑著抖音,「抱歉,」仰頭莞爾,「一時聽到熟悉的聲音,還以為是舊識呢,嚇到大家了。」我輕擺手。這是很普通簡稱,我還是老毛病容易激動……
「奈這稱呼是家人在叫的,我會搞混,」我搔頰靦腆道,「這稱呼之外都可以喔。」
我仍有私心,這叫法只有你可以叫_灺。你有可能在這嗎?不,我說什麼傻話,你真在早就來找我,我也早就能認出你了,所以不可能……
眼底有不易察覺的黯然,頑強的放不下你,腦裡快速刷著村子裡的生存名單,沒有……
「另個山川跟妳什麼關係,你們是兄妹嗎?」他們面對笑容仍不變的我。
「我們是遠親。他雖然看起來很兇,不過人挺好的。」
「我之前跟他對到眼,」男同學顫抖的環抱自己,「感覺他就要打上來了!」
「不會啦!」我嘻笑,只會吃了你。
「大家要去福利社嗎?」另一位女同學說。
「可以嗎?現在還上課誒?」男同學說。
「問一下老師吧?」其它人說。
真是群乖孩子,我就像羊群裡披假毛的狼呢,有趣。他們集體準備找老師詢問,我偷偷退出人群,拉住娜娜米小聲問,
「去福利社散步嗎?」她訝異的張嘴,點頭。我調皮一笑把她悄悄帶出體育館。
「小奈,都不知道妳會這樣誒!」我們在空蕩的路途上。伸個懶腰,
「那麼大群人,老師會准才怪。」
「說的也是,嘿嘿。啊,昨天的點心謝謝妳,妳怎麼會有啊?」
「嗯……神秘驚喜包附的。」
「疑?」她駐步。
我回看,「怎麼?不要拉倒。」我伸出手,「還我。」
她用力搖頭,大喊,「我要!」,我立刻比”噓”。
她氣音,「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