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研究社又名「愛情煩惱諮詢中心」,不聽愛情以外的煩惱。掛名社長陸羽,執行副社長寧夏。
陸羽總愛譏笑掛在外面的招牌活像二手算命仙詐欺。好在內裡還算名副其實,擺滿阿嘉莎全集跟日本推理小說。
「你們難道沒發現二階堂蘭子就是我嗎?」
「學姊比蘭子漂亮吧。」
「蘭子比學姊漂亮吧。」
「去買便當。現在立刻馬上。」
琹子跟陳穹踏出社辦後,寧夏開口。
「阿房,你是暈船還是白痴?」凜凜著愛嬌的嗓聲。
「他唱歌的時候……。」
「很吸引你。」
好像活著什麼都有了。房璿不敢說出口。
叩、叩。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彷彿是一位害羞的客人。
「不好意思,我看到外面寫的……。」
女孩一頭長髮,氣質清靈,怯憐憐的,皮膚白皙得像瓷器。
欠缺那份范家的盛氣凌人後,說是寧夏的妹妹也不違和。
「請進!這位同學,你有什麼愛情的煩惱?」
「我……。」
「說吧!所有偉大的愛情都是從小小的煩惱開始!」
寧夏殷勤推椅倒茶,女孩本來還有些猶豫,這時漸漸放下戒心。
「他說,感覺不對了,要跟我分手……我哭得很慘。」
「然後呢?」
「我想挽回他……。」
「呵呵,挽回是要有手段的。」
寧夏天花亂墜一番。誇張的是雙方還相談甚歡。
「謝謝你們。」
女孩笑得好不歡暢,酡紅的面頰襯得酒窩更顯可愛。
寧夏跟房璿心都軟了,以至於壓根沒發現她離開社辦的時候,眉眼堆滿狡猾的歡愉。
女孩走後,寧夏顯得有些異怪,肩膀輕輕抖動。
「學姊,你怎麼了?」
「哈哈……哈哈哈!」寧夏暢快大笑,像是用盡一生氣力的笑法。「挽回……是要挽回什麼啦?」
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男人說變就變,翻臉比翻書的速度,女人還比不上呢。」
「她真可憐。可是,最可憐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憐。」
「那學姊幹嘛還要幫忙出主意?」
「因為,那是現在唯一能安慰她的方式。」
「什麼事笑這麼大聲。」陸羽抱著書無聲無息走進來。
「唉呀,這不是我們社團偉大的陸學長陸大羽嗎?」
房璿瞥見陸羽手裡的書冊。
「藥學?學長,你到底修了多少課?」
四月大學選課異常自由。現任校長的裡念是:「不學擺爛;想學,視死如歸。」風行草偃之下,教務長只能卑躬屈膝。
對未來就職或申請研究所較有遠見的學生來說,不修白不修。
每學期還有額外頒給超修學生高額獎學金與最高榮譽的「四月獎」。家境清寒的學生還真能靠讀書賺錢,省去日常兼差之累。
「藥即實用。」陸羽簡潔地說。「剛剛那個女生是誰?」
「怎樣?關你什麼事。」寧夏酸溜溜的。雖然她也挺喜歡那個小學妹,但見異思遷的男人在她眼裡就是人渣。
而就在陸羽極有可能繼陳敗絮成為陸人渣的千鈞一髮之刻,他竟然口出驚人之語。
「她剛剛是偷笑走出去的。你被騙了吧。」
房璿跟寧夏面面相覷。偷笑?
「一定是聽說外語學院最好管閒事的范某人,想來個下馬威,真是個人才,我要是早回來半小時,就能拉她入社了。」
寧夏的表情很恐怖,似乎在思索剛才不對勁的地方。房璿急忙打圓場。
「呃,那個學妹跟我們談了一下,想挽回男朋友。」
陸羽臉色很難看。
「叫她千萬不要做這種事。」
因為愛情已經結束了。他想。
「你到底死去哪裡了?」寧夏很不客氣。
「你忘記今天是新生介紹日,我剛才從社團那邊擺攤回來。」
熱衷於愛情的兩人臉色黯淡了些。
「懶鬼。」
「呃,不是啦……我們……。」寧夏生平最恨有人批評她對社務不上心,尤其那個人還是自家表弟。
「看來推研命該絕矣。」
「我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四月大學的熱門社團以戲劇社為例,是表演系高分落榜者的群聚處;魔術社則囊括不少出類拔萃的明星人物。
乏人問津者如當初立意不明眼下又到處作怪的推研社。
「不過心理學越讀越乏味,到最後也只能聽別人的心事,而且那些心事,還不一定是真的。」
「我看陳穹讀得不錯啊,上學期還拿書卷獎。」
「陳穹是照本宣科在讀書。」陸羽不以為然。「他還不知道人心的難以理解。」
房璿覺得這句話意有所指,卻不敢問。
「而且你們這些女生就是他的學習範本。」
「你是指我們有人格障礙嗎?」
「我的意思是他累積很多臨床經驗。」
陸羽沒說心理學就是一本女人發瘋的書。跟醫學一樣,到最後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陸羽有時想到母親,那麼優秀無私地投入醫療,卻還是英年早逝,以致兒子早早就放棄醫學了。
前陣子他校同系的醜聞沸沸揚揚。心理系師生人人自危。風聲鶴唳。男女間甚至刻意保持距離。以免引起師長「關心」。
「我不知道一件簡單明瞭的刑事案件可以被圓融得像讀書會題目。」
「那是把心理系當邪教在運作。」
「我大概會申請轉系。」
「愛打牌。因為女朋友不在,用讀書麻痺自己。」
「吵死了。」
寧夏一臉陰險。
「反正,只要我一通電話,你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永春。」
「是嘛,她最信你的話啦。」陸羽誇張攤手。「李庭函……。」
「不要提他。」忽然間神色尷尬。
「為什麼?你不是高雄市最熱心的線民嗎?」
「最近沒發現無頭屍體可以吧!」
「那我約李警官吃飯。」
「不要約他!」寧夏揪住陸羽的衣領。「你現在該做的不是打牌下棋,而是拯救別人的愛情!統籌一齣舞台劇!」
「表姊,你又想做什麼?」陸羽甩掉寧夏,目光銳利。
「你沒聽過單身公害?」
「那你這個核廢料等級的公害打算怎樣?」
「在推研當毒瘤。」寧夏微笑。「脫單萬歲!」
寧夏舉起房璿的手開心大喊,她無意間看到學姊左腕一道細細的傷疤。
我們不知感情的流向,一棵水柳,向著河水俯首。河水不知感情的流向,我們不知自己是一株水柳。
(廖永來《青春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