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5) 秘_(下)

３

 青聯在他的攤位掛上紅布條，上頭印著「多次元、量子、豐盛與顯化」。做為他的全職工作，身為心靈老師，很多場子他都擺過攤。一名遊客正在看Vision Quest的傳單，青聯想起自己的某次夜觀追鳥，太容易進入恍惚狀態叫人驚訝，但心想當下的活動不適合把我抓進去呀，不想就地混＂進去＂，只好放棄可能的靈境旅程，保持雙眼打開，看著大伙都在，追鳥人與他的專業工具還在契而不捨，自己還安全的待在原地，在陸地上。遊客又翻看了另張ＤＭ，<與大師相會>，青聯向她介紹那位大師的豐功偉業、光彩的能量、寧靜的品質……。他想起深山裡的神木曾經對他說「不要追尋我」，當時他心裡回應說，是的，我的＂神木＂不限於神木，我的神木可以是任何存在，只要我能知曉這件事。我對特定的經驗覺受之旅不再設下期望，沒有想要體驗幻妙神奇，沒有需要化身成什麼。

正當青聯還在意識流裡迴繞，遊客開始玩起薩滿鼓，兩人討論起來，青聯鼓勵她參加體驗營，「子宮像待在地心，山洞像待在高山。待子宮像潛入黑暗、潛意識、修復本質、與所有人的內在本心連結；待山洞像連結宇宙、純粹空。對我來說二者都很重要。連結人的豐有和連結天的空無。」說完他腦中浮現很久以前的聖山之旅，他只是用大的塑膠桶當鼓打，當地原住民就開始表演類似起乩但更莊嚴神聖的儀式，且非常開心，好像用這種非語言的偶發方式才真正和外來者建立友誼。「你該去爪哇！」當時那個當地人這樣告訴他。印尼爪哇的傳統神聖儀式確實吸引青聯，只是緣份不知靜待何時。

青聯回家後，拿出在山上撿的大石頭，想要與之連結。很快的他開始像女孩一樣的說著自己不懂的劇情，看著眼前的三顆石頭，一人分飾起三角，本來語氣有女孩也有大嬸，最後卻像女妖一樣，最後的內容越來越低俗詭譎。他終止了連結，收嘴，儀式般的把石頭仔細包了幾層，畫上符號，收好。突然間胃痛了起來，直到他吞下止痛藥也沒用，一直很痛，最後開始巨烈痙攣。

他掛了急診，打了止痛針，坐在病床上觀祭，胃痛只好了一半。醫生說那使用強力止痛針好了，這針一下，一股奇妙的感覺隨著針劑注入，透過血液流經全身，那一秒，時空的XYZ軸壞掉了，整個世界移動了一下，他就著恍惚的感覺一動不動，沒多久，那些感覺就消失了。沒有病因，醫生只說Ｘ光顯示需要清理宿便。「靠，誰無宿便。」青聯心想。時空板塊極細微的搖滾他之後，胃也不痛了。

回家途中想起當初一到聖山的當晚就發燒，伙伴說「很正常，有些人都會這樣。你不覺得這裡的能量很殊聖嗎？」身為心靈老師，他聽過非常多的說法，也相信它們很多都是真的，但關於被那可疑的止痛針Rock是怎麼回事呢，現在才回想起那時感到老是卡塞的牙縫變大了！感官放大他可以理解，但沒道理連牙縫也放大吧？用舌頭去確認，才發現塞滿了細小的殘渣，自己卻沒發現！「靠，誰的牙齒不卡縫。」

紅燈了，他按下車上的音響按鈕，雷光夏唱著唸著自己作的詞，＜臉頰貼緊月球＞：「風，起自海面，穿越空洞高樓。月亮，升自草原，映照黑色窗口。我彷彿在期待這樣的情況，看見人類文明一點一點的崩毀，在時間輕蔑的流動裡，極遠變得極近，極大變得極微。我的左眼可以看見幾百哩之外的景物，我的右手不斷織出原始的圖案，我的皮膚不再害怕寒冷，我的頭髮在月光下無法停止生長。在遙遠的記憶之中，不知名的草原，這是個安靜的午後。我的左眼可以看見幾百哩之外的景物，我的右手不斷織出原始的圖案，我的皮膚不再害怕寒冷，我的頭髮在月光下無法停止成長。在遙遠的記憶之中，不知名的草原。這是個安靜的午後，族人都睡著了，我開始聽見一群大象，自遠方狂奔而來。我現在認識的人都變成過去，他們在地面上奔跑呼喊，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我只是不斷往上浮升，用臉頰貼緊月球。」

４

戴芓是個公益組織的經理，正在參加＜體驗出生＞活動，他帶著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前往，過程中有很多的感受，好像解了一些惑，而在可以發洩的時刻他叫著：「為什麼我得到的連塞牙縫都不夠？」

他帶著需要消化的心情，跟著大家一起到附近隱密的私房餐廳吃飯，有隻店狗在門口迎接。大家似乎很多收穫，開心的競相分享，戴芓坐在面對門口的方向，看著店門，店狗拉不拉多犬也看著他們。他走出店門到旁邊的＂現代茅房＂風格廁所去方便，一陣悲從中來，拿了衛生紙擤鼻涕。走出茅房見到拉不拉多，他蹲下來摸牠，又想哭了，於是又擤了鼻涕，結果店狗咬走了他手上的衛生紙，慢慢吞進肚裡。戴芓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牠＂吃完＂後像沒事發生一樣，伸出舌頭看著戴芓，又轉頭看向遠方。

他試圖想搞懂是自己有問題，還是狗有問題，亦或這個世界有毛病。一個念頭出現：「這豈不是皆大歡喜，全沒毛病。」雖然他認為這種想法很廢，但此時心情完全提升，好像頭上的烏雲終於飄走。或許他需要的不是什麼金色正能量，而是無厘頭的＂負能量＂。對他來說，不正就是負，不進步就是退步，不消宿便就是堆疊拍咪啊（台語，壞東西，不潔淨之物。）不定期丟東西就是囤積症的前驅症狀。

因為那隻狗救了戴芓，他有心情繼續去下個活動了。進入狀況的學員們開始在場地範圍內自發行動，他也和大部份人一樣，在特殊狀態下與別人互動，一邊走一邊說著「再去找下一個病人」，然後對同學比畫著各種動作、說話、擁抱。這個階段結束後，回到靜態靜心，學員們期待在特定赫茲的音樂陪伴下，更快打開松果體。在互相分享時刻，戴芓的搭擋比了個掏出自己的心送給他的動作，一臉寧靜的微笑，令他很感動。

他要回家前，老師轉身時看到戴芓在她旁邊，主動問他「OK嗎?」他還沒答出什麼話，但臉上有了不知如何說些什麼的表情，老師又抱了戴芓一次說：「沒關係的，會OK的」，這次他微笑了。老師問他會不會來她的下一堂課，他說還不知道：「今日的感受最多，並且覺得即將有一些轉變發生。」老師說會的，並且很驚訝這是他來上使命課程的第一堂，因為她說本系列的前幾堂課，都有看到他坐在下面。奇妙的事情發生了，他說：「也許因為我心裡想來，所以我人雖然沒到，但我的什麼東西還是來了吧」。該不會有人跟我長得很像吧？不管如何，他喜歡這個奇妙。

５

隔天，梓絳要出門前往園遊會，結果，機車完全不會動，連一點聲音都不發。「我知道了，該換車了，謝謝你的答案。」

今天他表演的位置在青聯攤位旁，只見青聯今天帶了面穿衣鏡來。梓絳指指鏡子，青聯笑著示意，梓絳就近檢查起他的妝，「應該不是為了要賣鏡子吧，我看不出它有什麼魔法，我還是沒有六塊肌啊呵呵！」

「鏡子是全能萬用道具啊，人客打死都麻木不認的話，就叫他照鏡子，明明就人不像人，一臉憂鬱，鏡子不會說謊，你這妖孽還不速速就擒！」梓絳也一起笑。青聯繼續：「沒有啦，有些人其實站在鏡子面前夠久，就會憶起自己心中壓下去不想處理的東西了。這很面對自己。或者勇氣訓練、自信訓練啊，是種對話練習。看著鏡子，你知道你是誰嗎？」梓絳做了個打哆嗦的動作：「真是令人害羞、苦惱又疑惑的問題啊。」

「你滿意鏡中的自己嗎 ?」
「如果不滿意，可以來找你。有壞喔！」梓絳露出魔鬼般的邪惡表情。
「來找我，換一面魔鏡給你！哈哈！」

梓絳看見戴芓將往這個方向過來，「人來了，我要站回我的舞台了，再聊！」

戴芓拿著文宣走經梓絳眼前，準備詢問青聯相關活動，接著青聯開始跟他介紹音療專輯：「你就一直聽到這首音樂不再讓你感到難過為止。因為它是透過再經歷一次痛苦來釋放痛苦，所以也可幫助有苦哭不出的人。如果你聽了一段時間後感覺不出效果，是因為它已為你調整好了。每首曲子能做的都不同，所以可繼續聽其他專輯，來調整其他部分。這套是我最推薦的，針對情緒主題的專門處理。」只見戴芓的眼光開始搜索著旁邊的其他音樂，青聯只好逐一介紹：「吃飯音樂專門調理用餐時的心跳、血壓、呼吸，減壓用餐才能幫助消化……針灸音樂包含能夠與心靈感應的能量……那是用天然水晶琴演奏的，用各種顏色的水晶製作，幫助降低壓力荷爾蒙的腎上皮質醇……。」

吳奉繫正要走上前去細看梓絳，突然，一聲猛烈且高分貝的貓叫春畫破了相對的安寧，這時吳奉繫看見穿衣鏡中是戴芓、青聯與梓絳三人的臉，全都看著鏡子露齒而笑，映照出三個巨大的紫色牙縫。

貓叫春不知叫了多久，吳奉繫終於從睡夢中被吵醒，胡疑的看向窗外，當真在遠方一角捕獲野生活春宮貓戲。他坐回床上，那些紫色牙縫殘像般停留在他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