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觀影雜感:喜劇就不該在意邏輯嗎?

2023/09/23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圖片來源:《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臉書粉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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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在做課堂呈現時,我寫了一個和《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主題相似的舞台劇劇本,也剛好有冥婚、性別元素,有一場戲也以喜劇的方式呈現。只不過我的主角是一男一女,一位是跟隨著冥婚儀式回想起自己進行跨性別手術的生理女心理男,另一位則是順性別的女同志。

順性別(Cisgender):指自我的性別認同與出生時指定性別相同,與跨性別一詞剛好相反。

因此前陣子看到《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就覺得未免也太巧了吧,然後蠻想看看編劇和導演怎麼呈現這樣的故事,但大家力推那時剛好沒空去電影院看,前幾天就在Netflix上把它看完了。

老實說可能因為我寄予太大的期盼,所以有些落空的感覺。當然導演手法行雲流水,各個場面切換沒有任何不順暢的地方,懸疑、警匪、愛情、同志、冥婚各種元素也好像都有了且巧妙地融在一起,台詞不到生硬,主要角色互動有趣,老戲骨的演技也是絲絲入扣,但看完後,我卻總覺得還是少了那麼一點點什麼,有些空虛。

後來看討論區時有人提到許多地方邏輯的不合理,對我來說應該也是類似的情況,例如直男吳明漢的態度前後轉變有些突兀、對於男同志的描摹停留在刻板印象、警察辦案的超級不縝密、然後飛車橋段的特效不僅太假也沒必要,但有些人卻說:當喜劇片看,不該在意邏輯。


以下評論開始提及劇情,怕被暴雷者請斟酌閱讀

*後方為便於閱讀,將《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簡稱為《鬼家人》



喜劇就不該在意邏輯嗎?釐清「劇情邏輯」和「角色邏輯」

喜劇就不該在意邏輯嗎?其實不然,若真要不在意邏輯,指的應該並非劇情邏輯,而是「角色」不在一般人思考的邏輯上,又或者是處在跟情境相反的狀態上。

舉例來說,知名的情境喜劇《荒唐分局》主角一群人,就不是我們認知中的「正常警察」,特別是主角更是常常不在邏輯上,因此當他們做出與他們所處情境相反的動作時,才會那麼的爆笑,但又不會被我們批判毫無邏輯。又或是周星馳這種一來就擺明我會功夫、我就是要在打鬥的時候摻幾句笑話連敵人也在搞笑,也自然可以摒除「劇情邏輯」這一點,因為在他建構的世界觀中,那些奇形怪狀的行為是合邏輯的。

圖片來源:《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臉書粉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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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家人》算是寫實中帶許多幽默詼諧色彩的劇情片,劇中寫實的部分也不少(例如:爸爸、家豪、阿嬤、攀關係的公子哥),而每個角色也都是我們認知中的「正常人/正常鬼」,因此一旦有不合劇情邏輯的地方就會更容易被挑骨頭,很難讓人不去檢視它的前後脈絡。舉個小例子就是警察抓內鬼的那一段,組長直接問誰是內鬼就已經非常奇怪了,更因為沒有幾個證據就把吳明翰輦出行動?內鬼這個元素後面反轉是林子晴是很有趣的,但是太輕易就翻牌,再加上林子晴臥底的動機和最後的復仇方式(帶走錢)也不那麼有說服力,讓人看的時候會覺得這些重案組刑警未免也太好騙了。


在場又不在場的鬼:歷久彌新的喜劇元素《鬼家人》表現亮眼

關於不在場的鬼造成的笑果,其實已經是陳腔濫調,但你就是可以預料得到,觀眾每次都還是會笑,而且因為他們現在比劇裡面「看不到鬼的角色」知道的還要多,他們會有一種全知的興奮感,或是透過在場者的反應就可以去猜測不在場的鬼的心態。

圖片來源:《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臉書粉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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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點,我覺得《鬼家人》是成功的,例如:毛毛跟林子晴坐在同個座位上,吳明翰只好兩頭燒;或是蔡振南飾演的黑道大哥透過一句「不敢相信」讓我們知道毛毛附身了;或是馬念先一直在問吳明翰到底跟誰在講話,他氣若游絲的說了句「跟我老公」等等,都有畫龍點睛的帶出在又不在場的鬼,讓人會心一笑、掌握劇情的效果。


什麼時候才沒有所謂的「同志電影」?在戲裡稍顯單薄的性別意識

再來就是角色塑造的部分,毛毛跟吳明翰都是非常刻板印象裡面的Gay跟直男,雖然我們都知道生活中的確有可能有這樣的人存在——因為我們不可能認識這世界上所有的Gay跟直男,但戲劇做為一個特殊的載體,雖然沒有辦法一定走在社會前面,但至少不要那麼貼近某些刻板印象,而是要跟生活的情境去對話,不只是複製貼上,對我來講會是更有魅力的故事。

舉例來說,Gay一定也有陽剛的一面,直男一定也有細膩的一面,雖然吳明翰到最後有放軟,但是前一秒他才正在跟毛毛吵架而已,為什麼會突然為了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甚至還弄得你生活很衰)而義憤填膺的揍渣男亞綸?這是我覺得角色不在他自己的邏輯上的一點,而比較偏向為劇情服務。此外,吳明翰身邊的一位同事明明就是Gay,他能不能從中成為一些推動吳放下成見的關鍵?因為吳跟他朝夕相處,知道他這個人也是個好人,因此可以開始認同同志,試著接納毛毛?我想這會是一個切入點。

圖片來源:《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臉書粉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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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還是會說這部劇、這部電影是「同志片」的時候,我們都知道平權是一條漫漫長路,因為我們不會說這部電影是「異性戀片」。不過我覺得劇中點出這個議題的溫馨還是非常動人:阿嬤參與同志大遊行,舉牌說我想看到我孫子結婚,這應該是取自真實事件的靈感(但事件裡是媽媽,大概5、60歲);還有爸爸雖然一開始也是很刻板的父權,但最後我們發現他不讓毛毛結婚並非因為性別,而是因為家豪是個渣男,他甚至原本還買了三份用環保餐具裝的臭豆腐要跟未來的女婿一起吃,這個設定我非常喜歡,搭配庹宗華的演技也是看到落淚。

不過不知道編劇和導演是不是想講的東西太多,因此就連臥底林子晴也要上演一齣被警察同事們挖苦性別紅利的戲碼,然後再用很堅毅的眼神說:「你不要可憐我,我有我自己想追求的東西。」當然我們都知道女性在那樣的職場中的辛苦,但最後因為角色反轉,她其實根本不是警察,這個議題在劇中的力度還存在嗎?或只是變成了一個蜻蜓點水的過場?這也是整體來說,我會認為劇中的性別意識都有點單薄的原因。


賣座的片一定要有「台灣價值」?淺談劇中冥婚文化的挪用

《鬼家人》將我們熟知的台灣民俗撿紅包、冥婚作為一個引子,在劇情前段營造有點驚悚搞笑的場面,但到後面一樣沒有深挖,稍嫌可惜。冥婚文化起源於女性以往過世,是入在夫家的神主牌位,單身就死去的女子因為沒有夫家會變成孤魂野鬼,才會需要透過冥婚,有一個落腳之處。而毛毛是男性,其實根本不需要舉辦冥婚,這點也有被網友詬病。

但我個人認為導演及編劇要踩的觀點是「同性戀也可以辦冥婚」,因此挪用這個文化元素是個很不錯的點子,但如果要再更考究,可能可以有毛爸把毛毛轟出家裡牌位的一段,鋪墊上會比較合理些。我認為《鬼家人》也有想表達這塊:面對家屬/伴侶死去,台灣文化中去安慰人一種很特殊的、很美的情感,不論是生者抑或是亡者,他們最後都有受到某種程度的撫慰。

圖片來源:《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臉書粉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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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民們現在常常在酸一句話:「賣座的片一定要有『台灣價值。』」我自己覺得台灣價值你可以隨便定義,8+9、宮廟文化、殯葬習俗、原住民文化或其他,但應該沒有一加就一定賣座的定律,賣座還需能與大眾產生情感連結及共鳴,否則《山道猴子的一生》觀看次數怎麼來的?因為有8+9嗎?

對於創作者而言,我們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畢竟這就是我們的所見所聞,想放一些只有台灣才有的元素不是很合理的嗎?問題在於,對於這份文化的了解程度,以及該怎麼運用,才不會淪於表面,而是能和自己的故事、甚或是某些人的生命經驗串在一起,我想這才是觀眾買不買單的重點。


Dying is easy, comedy is hard:惹哭你很簡單,逗笑你卻很難

整體來說,我並不覺得《鬼家人》作為喜劇類型的劇情片有失敗,的確觀影過程中常常不自覺的笑出聲,然後下一秒擦個眼角淚水,就又可以笑著看他們和解。但太雜的議題讓人稍稍有些吃了太多卻沒能全部消化的感受,某些超出劇情的邏輯也不免讓人有些出戲。但如果是心情不太好想笑笑、想感受一些溫情的你,不妨可以一看。

大家總覺得喜劇是插科打諢,但其實讓別人哭比較容易,讓人家笑很難。好萊塢有句流傳已久的話:「Dying is easy, comedy is hard.」(死亡容易,喜劇難寫),因為喜劇要讓角色活到最後一刻,還得順著邏輯走,還得試圖讓觀眾笑到最後一秒。因為人生太苦澀,所以我真心感謝願意拍喜劇給我們看的創作者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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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我們都只是兩百萬分之一,呼吸著聽說比谷關還要乾淨的空氣,錯落在擁擠的街頭或巷弄。沒有容身之處只好不停地流浪,一晃眼租賃了好幾個年頭,租賃了陽台小屋、頂樓加蓋,和青春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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