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恐夜深花睡去

「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濛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蠋照紅妝。」蘇軾這首《海棠》絕句，相當知名。

一般詠物詩，尤其是詠花，多半著重在描繪形態姿容，如「錦幃初卷衛夫人，繡被猶堆越鄂君」（牡丹）、「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梅花）、「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融」（桃花）等等。蘇軾此詩寫的卻是夜間賞花，東風裊裊，香霧迷濛，月光西斜的怡人春夜，蘇軾將海棠擬人，擔心花睡著了，所以燒紅蠋相伴，全詩十分有趣。不過，若我想睡覺的時候，有人拿燈照過來，我大概很不高興。

詠物詩是傳統詩詞常見的體裁，傳世佳作通常在描繪形貌之外，不忘言志抒情。倘若太著重外在刻畫，反而更接近謎語，失去了情趣。大詩人往往在取材、剪裁出人意表，因而寫出好作品。倘若一味雕琢詞藻，容易流於匠氣。

《紅樓夢》第六十三回，賈寶玉生日，與怡紅院諸位婢女籌劃，晚上開個私宴，又嫌人少冷清，便邀請大觀園的姑娘同樂。鑑於婢女們不識字，酒令「可不要那些文的」，寶玉建議占花名兒。看來便是擲骰子抽花名籤子，再按籤語指示誰人喝酒，簡單明瞭。書中其他宴會的酒令或雅或俗，顯現各人的性格教養，亦為《紅樓夢》有趣和精緻之處。史湘雲抽到海棠，籤語「只恐夜深花睡去」，可見此句確實是海棠的代表作，席間被林黛玉取笑不如改成「石涼」。由於那日下午，當家女主人王夫人不在家，探春出錢辦酒席為同一天生日的四人慶生。史湘雲喝醉，在某僻靜處的青板石凳睡著了，夢中仍在行酒令，芍藥花落了一身，蜂蝶圍繞，其嬌憨可愛，躍然紙上。而林黛玉慧黠靈動，果如探春所說「使巧話來罵人」，也很討人喜歡。難怪史湘雲、林黛玉兩位少女，頗受賈母寵愛。

海棠是溫帶植物，沒聽說大馬那裡有種植。看來若想親睹海棠風采，只能在花開時節至中國觀賞。這也是欣賞中國傳統詩文的小小遺憾，儘管典麗優美，卻少了一點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