颱風來了。
強風暴雨的夜晚。快到家時,聽到了法文歌〈七月十四日〉,從風雨聲中。媳婦菊子哼著,結結巴巴地。這張巴黎香頌精選輯,是兒子修一主動買給她的。優雅柔和的香頌一遍又一遍循環播放,低迴、圓轉,暴虐恣意的風雨一陣又一陣猛烈席捲。好似要淹沒了,又還殘存。
新婚時,菊子總喜歡哼著搖籃曲,是女校同學所送的賀禮。「葬禮上,就放這張搖籃曲唱片吧。有這個就好,不需要誦經,也不需要弔唁詞。」信吾說。
隱隱約約,雖已老朽,信吾似乎淡淡地,貪戀著青春女性的氣息。只是這幽微的芳香,總不及死亡鮮明。上回難得的春夢,還清晰的不是少女,而是已逝相田先生面部的毛細孔。
香頌突然低微消失,停電了。一家子晚飯在幽微的燭光中進行,不時被鑽進門縫的強風吹熄幾次。暴風雨的聲音背後,似乎有大海咆哮。比起風雨,海鳴聲予人更強烈的恐懼感。
海鳴聲。
山之音。
耳鳴?
還是死亡清晰。
菊子哼唱的歌曲。
女兒房子總是喜歡用一塊包袱巾,是妻子保子姊姊的遺物。妻子總嫌棄一副寒酸。保子姊姊去世後,包著楓樹大盆栽送回來的。佛堂前的鮮紅,信吾還記得。
除了月亮周圍,沒有雲。這是颱風過後漆黑的天色。街上也是一片死寂。
街頭灑落月光。月亮在火焰中。周圍的雲朵,千奇百怪。令人聯想不動明王背後的火焰,或鬼火,就像畫裡的那種。雲焰冰冷淺白,月亮亦然,信吾感到秋意沁人。藏在雲焰中的月亮,使雲朵的邊緣朦朧。
薄雲遮蔽月光,滿山紅葉籠罩在秋霧中,如此風情,幽玄之姿。若問何處是幽玄,卻不好言說。源氏見繼母藤壺時曾歌詠道:「似夢難分。」——《正徹物語》(1448-14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