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於某種機緣,從國小還是國中開始我對植物的動靜特別敏感,青春期的我是個長滿青春痘的微胖女孩,不特別起眼也不引人注目,滿腦子只有暗戀的男孩子還有畫畫,還有聽樹的聲音。我總是在當風掠過他們的時候試圖理解那沙沙作響的聲音在說什麼。
國中那時最愛的是一顆巨大的鳳凰木,每到夏天來臨漫天火紅,到後面結實累累,又長又硬的長莢打人可疼,但他是那麼巨大而溫柔,被風吹起的羽葉又美又多,我想我當時確實愛上了他,畢業後曾經再度拜訪他一次,仍舊那麼龐大、仍舊那麼溫柔。然而大學後再去時,殘酷的現實是他與枝葉繁茂的後山已不在,在他們活過的地方是新校舍以及新的射箭場。那是我第一次為植物哭泣。
當時還剩下兩株被修剪得不成樣的鳳凰木,我不知道是否是他的子孫,我曾承諾在鳳凰木結籽的季節再來取他們的種子,但十多年過去,這約定我始終沒有達成,也始終掛在心裡。
第二次是一株美麗的九重葛,我跟她只有短暫的相遇,當我走進校門要朋友抬頭看驚嘆地說:妳看!好漂亮啊!! 她一定是驕傲地搖曳著,但這相遇只有幾小時,那堂課我不明原因的頭暈不止,直到放學步出校門回頭的時候哪有什麼九重葛?只有一點殘骸都不剩的不銹鋼欄杆。直到現在我都不理解,為什麼身為學府卻不懂得愛惜老樹、也不懂得珍惜看著多年學子們的植物?
第三次是去年搬到台中在一處停車場傲然生長的長春花,她頑強地生存在夾縫中,我偶爾會給她些水,更多時候是經過摸摸她美麗的花瓣,曾經我想取她的花朵獻給女神,當時她委婉地拒絕了,說還不是時候,我尊重她的意願。
過幾天經過時,她已經被連根拔起一點不剩。
她只是生存在停車場的鐵皮圍牆跟水泥地夾縫裡生長的花,我不懂將她拔起有什麼意義?還是我應該先在她被當雜草剷除時先帶回家,已經沒有答案了
今天的離別是回到老家將賣掉的房子前的阿勃勒道別,感謝他金黃色的花朵妝點了我曾經最快樂自在的那段日子,我期望他在那片小小的土地上長久堅強地綻放,一隻小螳螂爬上了我的手,我輕輕把他放在阿勃勒下的茉莉上。
我不是一個習慣說再見的人,我永遠都無法忘記這些城市中生存的植物堅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