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是名退役軍官,曾是家中最小的兒子,但是卻經歷過白色恐怖的228事件,家人對他更加的包容,和我母親婚後偶有爭吵,傳統觀念的母親性情天真,對父親也多有相讓。
直到我和大哥的出生,或許增加了父親的責任、壓力,當年的時空背景,公務人員間多有交際應酬,但經過了228的白色恐怖迫害,我父親常有被害妄想,他人的一句話,能被他想出十多種解釋,母親天真的與鄰居來往,就往往成為父親責罵她的問題點。
大概從我國小五、六年級開始,每天半夜都是我的惡夢,因為父親堅持二樓獨居女性養小鬼指使小鬼干擾他修行佛法,於是每天半夜十一、二點,我父親都會手持鎯頭敲天花板,邊敲邊惡毒咒罵,這樣的生活持續到我高中,而大我多歲的大哥因為那段時間寄居外祖家,完美的避過!
有時候我不知道該不該慶幸至少他不會對家人動手,但以前的生活教育,沒有人告訴我該怎麼辦,所以我對這個父親只有恨,恨到想同歸於盡,完全沒有父女的親情。
父母關係在我高二的時候到了一個分裂點,為了逃離,我認真勸母親離婚!但母親太過傳統?或者他們有屬於他們的愛?在那之後,一切歸於平靜,我把他當成母親的伴侶,我的同居人,幾乎不再與他說話,直到……人終有一老!
他又老又病,肝硬化再加上洗腎,眼見他日漸老去、削瘦,有時候真的已經恨不起來了,我只能再把他當成一位老邁的病患,畢竟他已時日無多,我,又還能幹嘛?!
對了,你們或許會問,妳不是還有位大哥?
我只能說,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在他人生最後的那段日子,剛好遇到新冠疫情最嚴重的時候,我工作、住家、醫院三邊苦熬,身心俱疲!
他好像知道自己出不了院了,反覆問著:「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我平靜的看著病床上的他回道:「對啊!你快要死了,你會怕嗎?不用怕,死,不會痛苦,你要跟著對的人走就好。」
這樣的對話持續了N次,然後,在最後轉入榮總安寧病房的第三天,他在睡夢中離世。
我的恨,似乎結束了,又好像沒有,恨的對象走了,我又能繼續恨誰?再恨,最後也只有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