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度廬《臥虎藏龍》賞析——武學篇

王度廬的《臥虎藏龍》建構了頗具規模的江湖世界，特殊兵器和打鬥場面的描寫也較前三部曲成熟，以下詳細分析書中的兵器與武學，並各角色的武藝水平。

青冥劍自《劍氣珠光》登場後，到《臥虎藏龍》中有比較詳細的描述。青冥劍長二尺九分，寬一寸多，深青色，劍身有七星，第三顆特別明亮。青冥劍的使用者為李慕白和玉嬌龍。慕白、嬌龍和高朗秋是書中主要使用長劍的人物，恰好三人的劍法皆出自「武當派」，慕白的武功得紀廣傑和江南鶴傳授，嬌龍和高朗秋的武藝學自江南鶴所寫的《九華拳劍全書》。

同樣學得《九華拳劍全書》上武功的還有「碧眼狐狸」耿六娘。耿使鐵杖，又懂得點穴。她最初與啞俠相好，曾跟啞俠學習武功一年有餘，啞俠又是江南鶴的師兄，武藝也是同源。

擅使單刀的代表人物有羅小虎、俞秀蓮、孫正禮。羅小虎向來使一柄帶環的寶刀，自稱曾被一位武當山的道士所救，學了些武當山的武藝，但據《鶴》等書均可知武當武藝以劍法和點穴為主，小虎不通點穴法，其刀法應另有師承。秀蓮和孫正禮的刀法師承源自老鏢頭「鐵翅鵰」俞雄遠，前兩部曲的武學篇已有分析，在此不再細說。小虎和孫正禮的單刀同樣走剛猛路線，與秀蓮的雙刀走迅捷路線恰好成一對比。

《臥》對長槍戰鬥場面的描寫較前三部曲更為仔細，書中使用長槍的角色有「神槍」楊健堂和楊麗芳。麗芳早先得秀蓮傳授刀法，後拜健堂為義父，又跟他學習楊家槍法。健堂在書中甚少出手，麗芳在書末與秀蓮、史健追逐仇人賀頌與費伯紳時，遭數十個山賊埋伏，麗芳使槍刺傷四人、扎死一人。後來麗芳獨鬥何劍娥和十幾個山賊，槍法有條不紊，全身而退之外還刺傷五人，無負楊家槍法之名。

小弩箭也在《臥》書中有重要地位，使用者只有羅小虎和玉嬌龍。小弩弓又稱珍珠弓，小巧玲瓏，可藏於衣袖內。箭約長三寸，由竹子削尖製成，弓和箭都是小虎自製，小虎和嬌龍在大漠初次相識時，小虎把弓和三四十枝箭送給嬌龍，自此嬌龍也常用弩箭。後來小虎到了北京，又請人打造鐵箭頭，威力更大，在大鬧婚禮車隊和夜入魯府中多有使用，中箭者應聲便倒。值得一提的是，在《臥》第九回中，寫嬌龍只剩下六枝小箭，一路往下寫嬌龍與秀蓮、孫正禮對戰，邊打邊走。六次射出小箭後，嬌龍就再沒有使用小箭傷敵，可見作者的仔細與寫實處，即便是主角也沒有「無限彈藥」的特權。

兵器以外便是點穴法和專破點穴的「就地十八滾」。自作者創作《鶴》、《劍》兩書以後，書中的點穴法出場頻率愈來愈高，《臥》書中就有慕白、秀蓮、嬌龍、耿六娘、法廣和尚懂得點穴。慕白、秀蓮、法廣精通點穴，乃是上承《劍》書的情節。嬌龍的點穴法從《九華拳劍全書》上習得，而耿六娘的點穴則是傳自啞俠。上述五人，除了法廣的登場次數太少以外，慕白等四人的身法皆甚輕靈。當中又以慕白行走無聲、來去如風，境界最高，其次為嬌龍，秀蓮次之，耿又次之。與《劍》書對照，精通點穴的人必然有輕盈於常人的身法，武功愈高的人身法便愈輕盈。

另一個亮點就是劉泰保的絕技「就地十八滾」，劉的武功平平無奇，但全書惟獨劉一人懂得用「就地十八滾」專破點穴，而作者也沒有交代「就地十八滾」的師承和來歷。「就地十八滾」的原理在於穴道被點後立刻就地滾動，穴道自解，劉只有在與耿六娘對戰時使用過。

批校者葉洪生認為就地十八滾「未免信口雌黃，不近情理」。其實點穴本身就是一種不近情理的幻想功法，筆者反而認為以滾地破點穴是很有創意的突破。金庸小說研究者指出，金庸會為不同人物配上與其性格形象相符的武功，如剛猛的降龍掌配搭蕭峰、洪七公與郭靖等大俠，猥瑣的蛤蟆功分配給陰邪的歐陽鋒等。慕白瀟灑優雅、秀蓮敏捷聰慧、小虎剛猛衝動，都不適合一種弄得自己灰頭土臉的武學，全書只有劉泰保懂得就地十八滾，與劉沒有真材實料卻愛吹牛的人物形象相符，牛皮吹破後就弄得灰頭土臉。

以下根據書中描述，排定各人武學水平。

前書的江南鶴在《臥》書中沒有出現，因此慕白成為全書中武功最高的角色。慕白幾次與嬌龍交手，慕白全佔上風，在多次爭奪青冥劍之中，慕白三次空手奪過嬌龍手中的青冥劍，嬌龍雖也兩次奪回青冥劍，但都是趁着慕白分心時搶過來。由此可知，慕白專注留神時，嬌龍無法奪劍，而嬌龍縱使留心防備，慕白也能用輕鬆把劍奪過來。慕白與嬌龍的武藝雖為同源，然而差距明顯，原因在於嬌龍的師傅高朗秋本來只是一介書生，沒有師傅教導，自行參悟《九華拳劍全書》的武功，因此未能融會貫通。嬌龍雖然也有《九華拳劍全書》，但同樣沒師傅引導。綜合《寶》、《劍》的記述，慕白既得紀、江兩位老俠的真傳，又曾學過靜玄禪師所藏《點穴圖》上的武功，加上對敵經驗非常豐富，結果慕白與嬌龍一交手，即高下立見。

從法廣與嬌龍的短暫對戰中可知，法廣打算對嬌龍使用點穴法，但嬌龍本身懂得點穴，所以能先作防御，以致法廣的點穴法完全無法發揮。法廣的點穴法學自靜玄禪師的《點穴圖》，而嬌龍用的是《九華拳劍全書》上的點穴法，雖然兩者來源不同，但畢竟穴道位置固定不變，所以在王度廬筆下，點穴法已是最上乘的武功，點穴法似乎無法施加於同樣通曉點穴法的對手上。

嬌龍與秀蓮的武功應在伯仲之間，兩人多次交手，差距甚微。嬌龍使用青冥劍時，使其戰鬥能力提高不少，戰績也頗亮眼。如慕白、秀蓮已知青冥劍削鐵如泥，與嬌龍對戰時均故意不使兵器與之相觸。而嬌龍在保定府獨鬥眾人，若不是用青冥劍削斷法廣的判官筆、米大彪的鋼鞭和馮茂的刀，嬌龍實難全身而退。

小虎的武功稍低於嬌龍，小虎與嬌龍初次交手時，自稱因病而不敵嬌龍。實際上因為小虎不懂得點穴，嬌龍若對小虎使用點穴，小虎則非敗不可。可是小虎使用小弩箭出神入化，雖不至於百發百中，但仍能對一流高手產生一定震懾作用，使小虎對戰時的實力大增。

高朗秋雖學得《九華拳劍全書》的武功，但他不是自小習武，筋骨和氣力都不及江湖人，「碧眼狐狸」耿六娘憑本身武功和啞俠所傳的武功，便能夠挾制高。耿在書首一人力敵劉泰保、蔡九和蔡湘妹三人，加上懂得使用鐵杖點穴，可見功力不俗。

慕白的武功獨步天下，已超越一流高手水平。一流高手中以嬌龍和秀蓮為首，其次為小虎。耿六娘為一流高手的末段。

孫正禮、法廣等人的武功水平跟《劍》書差異不大，基本上與保定府群雄同屬二流好手。劉泰保所學頗雜，能使用許多不同武器，並懂得「就地十八滾」，但畢竟整體能力不高，只是二流好手末段。值得一提的是楊麗芳，以她在書末的戰績而言，應能擠身二流好手，只是對敵經驗不足。以此推算，麗芳不過跟隨楊健堂學習槍法數年，已有這種成績，楊健堂和徒弟邱廣超的武功應能穩佔二流好手的前段，甚至有機會到達一流高手末段。只是書中沒有二人的實戰描寫，無從比較。

蔡氏父女武功頗弱，若無劉泰保相助，父女二人絕不是耿六娘的對手。因此二人只屬三流水平。其餘角色如山賊何劍娥、焦大虎一類，也屬三流水平。

總括而言，《臥》書中進一步發展青冥寶劍、帶環寶刀、小弩箭等兵器，更仔細地描長槍的技法、創造出專破點穴的「就地十八滾」，並有《九華拳劍全書》數度易手的情節，使全書愈來愈有武俠小說的味道，讀起來十分豐富和精采。

2022.01.27 新竹

書籍資料：

書名：《臥虎藏龍》

作者：王度廬（批校：葉洪生）

出版資訊：臺北，聯經，198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