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房也會迎來清晨》：天亮之前，一根根刺在心上的柔軟
圖片來源：Netflix劇照
比起浪漫喜劇、議題劇，《精神病房也會迎來清晨》對我來說更貼近的劇種是職人劇，只是我們藉精神科護理師、醫師之眼，去碰觸那些於他們而言是日常，對觀眾來說卻或許是略顯遙遠的——一些疲憊的心，曲折的旅程，以及深夜裡無人能解的痛苦。但隨著一集集的故事過去，多恩的淚眼逐漸多過笑靨，這些職人的困境與艱辛，患者離去而又復返掙扎而又離去的畫面，卻一根根柔軟的刺在我們那顆，偶爾也想就此停息，卻仍跳動不止的心臟。
細緻的田調和魔幻交疊的時刻：痛苦溢出螢幕的張力
劇組對這個工作的田調之細，令人驚豔，就像是醫療劇細緻地呈現手術，在劇中，也有醫師逐漸帶領患者打開心房，接受治療的過程。無論是一步步地探問感受，或是團體分享經歷的過程，又或者是請他們寫下人生自傳、稱讚日記，向著陽光踏動步伐，以心理專業的角度觀看本劇，未曾有荒謬不合理的破綻，而彷彿是一幕幕曾在房間裡上演的歷史。
圖片來源：Netflix劇照
但它更別緻的地方在於，重點並非治療的每個細節及過程，而是患者的內心狀態。也許是因為想呈現改編自漫畫的原貌，劇中以動畫呈現諸多病症的感受，無論是莉娜裸著身子跳的舞、裕贊溺至喉頂的恐慌、多恩陷在流沙中的無力，又或者是書完隨著猛獸朝天空而去，那些環境和肢體，比起語言，更讓我們能真切感受為何他們會如此痛苦無依。《精神病房也會迎來清晨》真正的做到了所謂的「視角轉換」，就好像在舞台劇中打破了所謂的「第四面牆」＊，不嚴肅也非得要動刀見血，卻讓觀眾一同呼吸那些脈動和情緒，具象化對他們而言是真實的處境。
＊第四面牆：意指當人們在劇院觀看戲劇時，舞台面對觀眾彷彿有一道透明的牆，讓觀眾知道舞台上所發生的事並非真實。
踏在暖色調上的沉重：暈染每一種真實的面貌
一齣戲的視覺形象，往往與它的調性息息相關。《精神病房也會迎來清晨》的海報視覺，是暖色調的，甚至連字型和Opening都可愛童趣，於是剛開始觀影的我們，也不禁被多恩暖心的笑容和大眼感染，還有董固允這個奇怪又討喜的角色所吸引，甚至精神科的醫師們、與煥和德萊的一來一往，都那麼準確地踏在喜劇節奏上。
沉重的議題不一定要用沉重來包裝，我想這是導演和編劇所深諳的，因此儘管後半段的劇情難免揪心，卻也不是那種催情式的重擊，而是在幾度落水之後，還能烘乾暖陽日曬的棉被，還有幾句玩笑話能調劑。任何人都有可能生病，而所有的痛苦都是真實的，名門大學畢業、一流公司任職、乖巧懂事的考生乃至精神科病房的護理師，所有人墜跌在邊緣之際都是一樣的，我們可以活生生的笑，下一秒也有可能徐緩緩的哭。
除了描繪病症的種種之外，劇中還有許多不同面向的故事，讓幾乎沒有任何一個角色是功能性的，也是本劇的精采之處。德萊因原生家庭與生俱來的自卑，沒能找到熱愛事物的失落和徬徨；小組長工作家庭兩頭燒，直到從患者身上發現為了孩子而徹底無視自己的幸福；多恩的媽媽擔任迷茫無措的照顧者，護理長為了思覺失調的妹妹低聲下氣的模樣……每個人有著各自的難題，捧著某種程度的失去，在映照彼此的面貌間獲得安慰或力量，也許那就是所謂的活著。
「怎麼可能永遠都是黑夜呢？很快就會迎來清晨。」
多恩的性格特質開朗、樂於助人，卻因為對病人的細膩照護造成其他護理師的負擔，也讓自己因而調職。從在餐廳聽到內科與精神科護理長對話的那刻起，多恩開始覺得周遭的人都在對自己議論紛紛，逐漸顯露出敏感脆弱的那面。在劇中，這樣的情節就像是一個伏筆，暗示著多恩在意的細節其實不停為她帶來那些隱藏的情緒，因此當我們看見多恩面對書完的離去，內疚自責至此，也絲毫不會感到訝異，而是幾絲心疼。
圖片來源：Netflix劇照
描繪多恩踏入憂鬱、面對憂鬱到與之共處的過程，劇中的幾處轉折不落俗套，都是動人之筆。一開始以為多恩會無法承受，閉門不出，沒料到她卻如常上班，原來是處在解離的狀態；隨後大病一場，食不下嚥，即使任何人都無法拉動的無力感；到後來不自覺的在馬路間試圖尋死，又在純白病房間憶起一切而落淚；最後回到醫院，堅毅的面對患者家屬的冷言冷語和殘酷對待。所有事情並不是「啊，後來她就好了。」這麼簡單，而是實實在在地呈現像多恩這樣的一個人，如何咀嚼、消化，最後安置痛苦的方式。
天亮前的那一刻總是最漆黑的。即使盡了全力，但只要想起沒做到的，又覺得很慚愧，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可是怎麼可能永遠都是黑夜呢？很快就會迎來清晨。親愛的，「請不要把別人的過錯也攬在自己身上，我希望妳能多愛自己一點。」
還是有雨天也沒關係：傾聽靈魂的某一種方式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像多恩一樣，有親近的支持者和照顧者，或是能夠和她一起淋雨的人，更多的時候是獨自走過，那漫漫長夜。但起碼這裡有一群人，寫了這麼樣一個故事，傾聽世界上無數個奇形怪狀卻又獨一無二的靈魂。這是我很喜歡這齣戲的原因。
就像書完給出的那張三千萬支票，我想多恩也想這樣回以每一個跌宕至此的人：
致親愛的你，即使痛苦會一直存在，但願我們織起的網能偶爾支撐住笨重的悲傷，迎接你以溫柔的面貌。你離開，或復返，你新生，或墜跌，都無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