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開頭走在岸邊的男人身影,彷彿夢回《狂人皮埃洛》時身處的那片海洋,如今已成了年邁的老者,他對著鏡頭喃喃自語道:「我已無法心口一致了。」這份對於衰老的感慨多少能明白,他仍有未竟的「心願」想達成,即便如此也「不會改變我們的希望」。事實上,他的「心口不一」造就了他一生的「矛盾」,這就是我們所認識的高達,他不求神格化自我成為「作者」,而是終其一生向自己發起挑戰。
《像高達一樣寂寞》就此拆分成四個篇章,每個時期的作品風格都有所互斥而矛盾,其一是他生涯首作《斷了氣》的大賣,他更想被大眾鄙棄,因此能夠成為他持續創作的動力。其二是他的政治出櫃時期,內容滿是毛語錄的《中國女人》,他拍出了對中產階級的怒吼,現實中更是以行動支持六八學運。其三則是他開始逃亡離開電影圈的中心點,邊約化自己的過程,卻在途中意外發生車禍,經歷了個人生命史最重要的一場戰役,而後他開始投身實驗影像的研究。最後則是他尋回自我後最「激情」的重生,關乎個人歷史的《高達自畫像》,以及關乎電影文化的《電影史》。本片的可貴之處在於,紀錄片找來了第一手參與者進行訪談,也就是那些曾與高達合作過的女演員們,在瑪莎梅里爾的眼中,當時前來吃飯的高達只是個若有所思的精神象徵,也有女演員說起自己被高達求過婚的經歷,最驚喜的是邀請到茱莉蝶兒,聽她笑談當年拍攝《偵探》,高達在片場與工作人員發生口角的原因。他甚至會透過耳機為女演員念台詞,有意創造出呆板石化般的表演,讓自己的謎語哲思,成為演員們的耳語與台詞。
「你不是恨死他,就是愛死他。」受訪者的結語真是一語中的,多數影迷都對他抱持著無味雜陳的情緒。筆者對高達的喜愛也是出自他早期作品(第一章),帶給我具有啟發性的感動,而《像高達一樣寂寞》就此呈現出他「可惡」的一面,他自成一格的恨意因而傷害了週遭的親朋好友。本片也展示了他「可愛」的一面,他在家中拿起球拍跳躍揮拍的俏皮動作,或是在頒獎台與採訪節目上的機智幽默回應。他既可愛也可恨,但我從不覺得他「可憐」,他的寂寞應當來自他與原生家庭的背離(無法前往母親的葬禮),常與朋友發成爭執而絕交,以及感情狀態的變換,他喜歡感受痛苦也喜歡提供痛苦,痛苦使他戴起了墨鏡,抽著菸進入了寂寞的邊界,那種永遠無法理解完全他的神秘。
最後必須提到本屆金馬影展選映的另一部紀錄片作品《非常高達》,該片與《像高達一樣寂寞》幾乎擷取了相同的影像材料,《非常高達》將高達的「自說自話」剪成一體,流暢卻失去了高達的價值觀衝突,直到觀賞本片時才終於見到那些被隱藏起的細節,這都是不可被刪去的必要因果,《非常高達》的簡化對比《像高達一樣寂寞》的深入淺出,《像高達一樣寂寞》因而站上了更高一層的位置,去窺探他影像之書內頁的私密紀錄,必須把握這次能夠好好認識高達的機會。「這是電影的召喚!」本片也保有了紀錄片導演的意志,而非一昧地崇拜這道永遠拍打著海岸的「新浪潮」,真正地讓高達成為不朽,也能夠好好地與他道別了。
🎶延伸聽歌: #麋先生 《#天生寂寞 》
🖤無比感謝 #佳映娛樂 的特映會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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