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叛逆高達 1930-2022】影像作為隨筆的邊緣戰鬥

2022/09/14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史達林只要說一個字,就有一萬人死掉。希勒勒一樣。」
-高達,〈電影筆記〉2019年訪談

【編按】此文寫於2019年,為高達最後長片《影像之書》(Le Livre d’Image)研究系列之一,在此重新整理,作為對七十年叛逆高達的不斷致敬。(其他長文待發,敬請期待。)

高達八十模式:極簡貧窮團隊

高達《影像之書》(Le Livre d’Image, 2018)為非常不典型的電影,雖以爆裂影像與碎裂敘事,驚艷(還是驚嚇)坎城正式競賽,並獲得(觀眾和導演都覺得奇異的)特別金棕櫚,高達堅持不上正式院線,而在2018年四月於藝術電視台Arte 首映,並於其網站免費放映八周,更於2019年十月,與前衛劇場Nanterre-Amandiers合作,展出以《影像之書》為主軸的藝術裝置,〈電影筆記〉最新一期十月號,便以此前衛展覽的機會,展開其三十多頁篇幅的【高達專題】,其中包括高達本人難得的十一頁訪談,與《影像之書》之兩位合作者(Nicole Brenez和 Fabrice Aragno)和展覽策展人(Philippe Quesne)之深入訪問,外加兩篇《影像之書》解析/影評。這個專題不僅讓我們更了解這部驚人奇片,更讓人見識這個曠世鬼才的創作模式。
今年八十八高壽的高達,歲月歷練並不見得讓他圓潤優雅,而反而以一種新資本主義時代的爆走老人姿態,不斷創造驚訝。在《斷了氣》(À bout de souffle, 1960)邁向六十周年之際,這個鑲嵌在全球影史、獲獎無數的傳奇頂尖導演,近年來卻在大大小小的訪問之中,不斷透露出一個荒謬卻現實之情境:叫窮。就算六十年拍了上百部作品,高達電影能賣座的可能只有三、四部(連其最有商業潛力的《輕蔑》Le mépris, 1963、《狂人皮埃羅》Pierrot le Fou, 1965 都賣得不好),雖橫掃世界頂級影展,高達卻把他新近拿到的奧斯卡終身成就獎,給「折現」了;這個藝術殿堂導演不忘在電視訪談中宣示,若中樂透,他就不拍片了。我們或許可以慶幸(高達還沒中樂透),近九十的高達,仍然在不管經濟或生理條件之困難重重下,如何繼續製造驚世影像。
高達從《電影社會主義》(Film Socialisme, 2010)邁向八十歲之後,似乎越來越有意識地朝向極簡,朝貧窮創作模式邁進,若說《告別語言》(Adieu au Langage, 2014)雖全部為加導演共三人工作團隊拍攝3D,但整部影片仍為實景實拍,到了《影像之書》,實拍的可能只有開場,高達在自己書桌上拍自己的手,其餘整部作品都是過去電影檔案的蒙太奇。阿杭諾(Fabrice Aragno),自《電影社會主義》以來,變成高達名副其實左右手,包辦製片/攝影/燈光/收音/剪接,在〈電影筆記〉訪談中表示:「他尋找不依靠團隊的方法,就像畫家可只以他的手,全部掌握。」 阿杭諾結論道:「對他而言﹐如果所有可以在他的廚房完成,這就是一種純粹的書寫。」高達於是以其自覺的貧窮極簡,在新資本與好萊塢電影宰制的當代,持續興風作浪。

高達瞥見天意:家犬羅西

電影學者布蕾內在〈電影筆記〉訪談中,認為這個新浪潮導演以近九十高齡,「發明一種ZAD(Zone d’Images au combat),『戰鬥影像區域』,與其說是防守,不如說是一種進攻與創作的模式。」布蕾內更直言:「高達的影像,為一種『非亞里斯多德理性世界』的嶄新思考素材」,也就是說,高達於《影像之書》,「提供我們一種反對邏格斯(contre le logos)之永恆激進戰鬥。」
若高達從《電影史》到《影像之書》,不斷批判文明影像,如好萊塢敘事電影,與文明霸權,如西方文化宰制,一體兩面的親密邏輯,高達更突發奇想,從《告別語言》開始,以其家狗羅西,作為反制西方邏格斯中心的開始。
家犬羅西身為高達最近兩部電影,一個「迷惘、溫和而開放」的重要角色,可說總結其歷年電影中,對文明社會邊緣怪角的喜好,如高達親自演出改編自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白癡》(Soigne ta droite, 1987),還是在改編莎士比亞的《李爾王》(King Lear, 1987),粉墨登場、下海演出之怪誕教授,更有甚者,高達於《影像之書》結尾,宣稱:「人人都想當國王,不想當浮士德。」換言之,這個新浪潮導演的終極夢想,似為變成反社會的詭異博士浮士德,而非消費社會光鮮亮麗的國王。他在邊緣角色,如白癡還是瘋狂博士,看見面對漂亮文明,一種不按規則、反其道而行之可能;然而,高達或許更在動物的自在中,如家犬羅西,瞥見跳脫人類邏格斯霸權的微星希望。如同〈電影筆記〉在訪談中,稱讚《影像之書》中一句很美的句子:「狗是唯一愛你比愛自己還多的生物。」高達回答:「這句來自詩人里爾克。我們常需要大作家,帶我們出走… 然而,我只要跟著羅西,就可出走。」
到了《影像之書》,高達的蒙太奇數十年演化,已經成一種減法,不怕負面性,如他新近最喜歡提到的蒙太奇公式:x+3=1,亦即三個影像,減掉兩個,成為我們看到的。然而,我們看到的影像最終是什麼?高達以近九十歲的歷練,給出《影像之書》的海報畫面,一張讓他魂牽夢縈的達文西繪畫,《施洗約翰》,以一根手指,微笑指著天,似乎瞥見一種轉向神祕生命的方法。
面對西方經典邏各斯中心論述高達異想天開回應以爆裂影像發想文明影像的減法負面性嘗試與自然產生彌新關係試圖指向一種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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