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珍珠耳環的少女》那一幅荷蘭畫家楊·維梅爾的作品,是我們都很喜歡的畫。
昔日在樂團中,我愛梆笛清脆嘹亮,你喜歡崑笛低沉渾厚。我們常沉醉在笛曲清越悠揚、活潑生動、或深情婉轉中。
每天團練的時間結束後,公車收班了。你總是陪我走半小時長長的路回家。我們聊著文學、音樂、書畫、夢想、對人生的態度…。 你訝異我早熟的思想,我依賴你如燈塔般,照亮、指引我的人生方向。
樂曲的詮釋總是因人而異。新指揮喜好分割樂句反復練習。此方式可以快速增加對樂譜的熟悉度,但是失去連貫情感的表達,樂曲便索然無味。幾位樂友與指揮溝通亦無效。終於在一次排練中,你當眾提出異議後便拂袖而去。
此後你退出樂團,卻常在排練結束後出現,再陪我走路回家。團員們蜚短流長不絕。你乾脆說:「我接小妹回家,有問題嗎?」
「你甚麼時候才長大!」曾經你疼惜的說...不止一次。眼前飄飄然走過的是....?那時小你許多歲的我,是個不懂愛情的小女生。愛情是在書本、電影、電視上才出現,不在我的現實生活中。
秋風颯颯帶著寒意的季節。崑笛吹著柔美、典雅的〈姑蘇行〉。你出國深造了。放下代表俊逸氣質和人文情懷的崑笛。舉起那象徵權威與光榮的指揮棒。 你的才華被挖掘了。不再侷限中樂,指揮西樂也得心應手,於是國內外演出不斷。
樂友說你的離開是因為我不懂你的感情。我極力否認。我住東區、你住西區,三年的溫馨接送情,在你離開後慢慢的醞釀...。偶一得閒便覺酸楚,一不小心就泛上眼淚。
再見到你是春花三月時。若不是樂團曾經用心培養。這小小的舞台,是無法容納一身榮耀的你。心不在焉躲閃著你的指揮棒及眼神。來不及讀譜、數錯節拍、忽略強、弱、快、慢記號、...,你數度中斷了樂曲的進行。大家投射不解的目光,你頻說抱歉,是指揮的錯!於是一再一再的重來…。休息時大家奔向會議室,桌上盡是豐富的點心、飲料。 你一定記得,那是平常沒有的場景。
空蕩蕩的排練室...。我低眉垂首斜抱琵琶。左手指在品、相間隨意游移,右手指在子、中、老、纏四弦中,任性的彈、挑、抹、輪、掃...。未修飾琴音生澀,零零落落填滿整個空間。不成曲調的琵琶語,無情亦無意。 你笑著走向我說:「甚麼時候改彈琵琶?不吹笛了?」「中氣不足笛子吹不好,琵琶已經彈很多年了。」「排練完送妳回家吧!」我答應,那是熟悉的以前,只是方向不同了。
「為何回來指導樂團?是感恩念舊嗎?」我說著。
「想看看你!」急促的語調。「以前你太小,我想努力幾年有了成就,再跟你好好談談。」「怎知國外演奏會邀約頻繁,也不好聯繫你,時光匆匆竟過了這麼多年。」你感嘆的說。
「我結婚了。」輕聲柔和的。「我知道!你嫁了有名望的好人家。」回答中有著失落。「這算是我遲來的結婚禮物...祝福你們。」精緻小巧的錦盒瞬間倚在我手上。
一方紅綢千絲萬縷繫著。那對真珠是你的雙眸。如月的明亮,似水的柔情。
《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是我們共同的記憶。可是我已經是少婦了。
你曾叮囑我對愛情、婚姻要持有的態度。
「以後一定要跟愛你的人結婚,你才會幸福。」我牢記在心,刻不敢忘。
我嫁了一個誠懇、善良、忠於職守,又非常呵護、疼愛我的人。我是他捧在手心的珍珠。你知道我的信念:「只要走入婚姻,一定不離不棄、白首偕老。」
「附上我的祝福,送給你的摯愛吧!」接過錦盒的你難掩落寞。
我們互道珍重再見。
我決定要離開樂團了。《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才不會如影隨行。
我們應該是不會再見了。
少了眼眸的凝視,我望向黯淡的月光,不禁幽幽的怨你。
是你回來太晚了....。
椅背上的紅綢拿起..又放下...又拿起...。
眼淚像成串的珍珠般滑落,紅綢濕了...又乾了...又濕了...。
說明:以上故事是依張籍〈節婦吟寄東平李司空師道〉詩意,鋪敘而成。
其中人物皆為符合詩意而虛構。若有雷同純屬巧合。
唐 張籍<節婦吟寄東平李司空師道>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繫在紅蘿襦。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裏。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共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張籍寫詩的故事甚為精彩,可以點閱
簡彥姈老師:品讀唐詩,醉吟太白子美第七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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