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劍恩仇錄》古典文學之應用-西湖琴扇緣

粘碧華 〈霧窗外的松與梅〉繪繡

松、梅都是不畏寒冬的植物，隔者霧窗觀望，有清晰有朦朧。小說中乾隆與陳家洛兩人是親兄弟如松、梅，因為有「反滿復漢」大霧，看不清彼此。

《書劍恩仇錄》之書指《可蘭經》，劍是霍青桐贈與陳家洛的古劍。

作者金庸原名查良鏞，出身于浙江海寧查氏。族人在書法、篆刻、音樂、繪畫、金石書畫鑒賞等藝術領域成就非凡，是享有文化盛譽的望族。金庸家有豐富的藏書，在文學、藝術環境薰陶成長的金庸學識豐富且廣泛。

詩、詞、曲、古籍、名文..在小說中作者信手拈來，俯拾即是。大量運用是第七回　「琴音朗朗聞雁落　劍氣沉沉作龍吟」。乾隆（化名東方耳）與陳家洛（化名陸嘉成)，上天竺觀音廟初會，因琴互為知音，彼此身分不明、理念不同，仍有棋逢對手的精采對話。

上天竺觀音廟初會

一、陳家洛...，望湖山深處，...但見...山峰秀麗，挺拔雲表，他心想：「袁中郎首見西湖，比喻如曹植初會洛神，讚道：『山色如娥，花光如頰，...』果然是令人目酣神醉！」

袁宏道作品獨抒性靈，講究真實自然。

「山色如蛾，花光如頰，溫風如酒，波紋如綾；纔一舉頭，已不覺目酣神醉，此時欲下一語描寫不得，大約如東阿王夢中初遇洛神時也。」

引用明袁宏道〈西湖雜記〉之初至西湖記。

二、陳家洛在上天竺觀音廟，忽聽琴聲朗朗，...。那人(乾隆)吟道：「錦繡乾坤佳麗，...盼皇畿，...，安堵村村颺酒旗...。」乾隆作〈錦繡乾坤〉古琴曲、詞，歌頌皇恩。

「錦繡乾坤佳麗，御世立綱陳紀。四朝輯瑞徵師濟，盼皇畿，雲開雉扇移。黎民引領鸞輿至，安堵村村颺酒旗。恬熙，御爐中靉靆瑞雲霏。」

〈錦繡乾坤〉詞出自《清史稿》 ＞〈志七十五〉樂七

三、因陳家洛解琴，故乾隆邀他彈一曲。陳家洛彈〈平沙落雁〉琴曲。曲罷。東方耳道：「兄台琴韻平野壯闊，....，真如讀辛稼軒詞：『...夢迴吹角連營，...，沙場秋點兵。』...東方耳道：「聽兄琴韻中..，似胸中藏有十萬甲兵。...」

引用辛棄疾詞  〈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

「醉裏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平沙落雁〉確實是古琴名曲。「借鴻鵲之遠志，寫逸士之心胸。」古琴因形式、材質之故，音色鬆沉、淡泊，音量小僅及一個琴台。文人常將心境寄懷曲中，琴曲大都與大自然山林相關。不會有「...夢迴吹角連營..。」「似胸中藏有十萬甲兵..。」這些意境。

作者借聽琴音橋段，帶出陳家洛心懷壯志，乾隆是知音且惜才。小說情節得以延伸至，兩人琴扇互贈及西湖月夜遊。

四、東方耳欣賞陳家洛大才槃槃欲推薦他為官。

陳家洛拒絕道：「與其殘民以逞，不如曳尾於泥塗耳。」

東方耳雖不悅仍道：「兄台，..胸襟非我輩俗人所及。」

與其殘民以逞出自《左傳．宣公二年》：「詩所謂人之無良者，其羊斟之謂乎？殘民以逞。」

不如曳尾於泥塗耳出自《莊子•秋水》。

《莊子．秋水》：「吾聞楚有神龜，死已三千歲矣，王巾笥而藏之廟堂之上。此龜者，寧其死為留骨而貴乎？寧其生而曳尾於塗中乎？」

五、陳家洛與乾隆互有疑慮但又想親近。心硯有難，陳家洛一展手中摺扇保護，扇面書法吸引乾隆的注意。

東方耳.....見扇面有納蘭性德所書的一闋《金縷曲》，...說道：「納蘭容若...，詞章逸氣直追坡老美成，...。觀此書法摹擬褚河南，出入黃庭內景經間。此扇詞書可稱雙璧。」

坡老，是對蘇軾的敬稱。除詞學有重大突破性的貢獻外，西湖之蘇堤是其功績。

周邦彥，字美成，宋徽宗時錢塘人。被稱「詞家之冠」。

褚遂良，字登善，唐朝錢塘縣人。封河南郡公，故又世稱褚河南，政治家、書法家。

晉王羲之書黃庭內景經。

乾隆稱納蘭性德《金縷曲．贈梁汾》詞風媲美蘇東坡、周邦彥。書法效法褚遂良與王羲之，這是極致的讚美，勿怪乎，後來要求贈扇了。金庸列之三位名人，都與錢塘有關，東坡築西湖蘇堤，周邦彥與褚遂良都是錢塘人。

六、乾隆想要為陳家洛謀官職被拒。故引扇面《金縷曲．贈梁汾》之詞「且由他、蛾眉謠諑，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暗指陳家洛恃才傲物，將如納蘭性德少年不壽。

納蘭性德《金縷曲‧贈梁汾》贈江南名士顧貞觀。

德也狂生耳。

偶然間、緇塵京國，烏衣門第。

有酒惟澆趙州土，誰會成生此意。

不信道、竟逢知己。

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盡英雄淚。

君不見，月如水。

共君此夜須沉醉。

且由他、蛾眉謠諑，古今同忌。

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

尋思起、從頭翻悔。

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裏。

然諾重，君須記。

陳家洛回答：「大笑拂衣歸矣。如斯者古今能幾？向名花美酒拚沈醉。天下事、公等在。」引用納蘭性德《金縷曲》上、下片部分。表明自己仰慕英雄豪傑視死如歸。

納蘭性德《金縷曲》

未得長無謂。

竟須將、銀河親挽，普天一洗。

麟閣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歸矣。

如斯者，古今能幾。

有年限好春無限恨，沒來由、短盡英雄氣。

暫覓箇，柔鄉避。

東君輕薄知何意。

儘年年、愁紅慘綠，添人憔悴。

兩鬢飄蕭容易白，錯把韶華虛費。

便決計、疏狂休悔。

但有玉人常照眼，向名花美酒拚沈醉。

天下事、公等在。

 金庸剪裁清詞人納蘭性德兩首《金縷曲》。讓乾隆與陳家洛兩人尖峰相對。

七、東方耳見陳家洛狂妄，又想測他的胸襟氣度...。於是索求摺扇並請他在另面揮毫。陳家洛應允，命心硯取出筆硯，在扇面上題詩一絕，詩云：

「攜書彈劍走黃沙，翰海天山處處家，大漠西風飛翠羽，江南八月看桂花。」(修改版)

「彈劍攜書一錦車，西行萬里盡天涯，雪山瀚海閒經過，又到江南看桂花。」（舊版）

此兩首為金庸作品

護衛見他隨身攜帶筆硯，文思敏捷，才不疑他身有武功。東方耳收下摺扇，將古琴贈與陳家洛。兩人就此攜手下山，結束首次不識彼此身分的兄弟會。

古琴大師管平湖先生演奏《平沙落雁》

資料來源：金庸《書劍恩仇錄》（臺北：遠流出版，2022年0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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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縷曲 （納蘭性德） - 维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wikisource.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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