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都青年｜我們都為了美好將來而努力
由於廣闊的國土面積以及複雜的民族組成，馬來西亞一直以來都保有多樣而繽紛的文化樣貌。由於語言文化接近，其中的華裔社群，也一直和台灣維持良好的連結與互動，除了我們耳熟能詳的許多藝人，如光良、梁靜茹來自馬來西亞以外，台灣也曾是許多大馬學生海外留學的首選。
但相較於馬來西亞對台灣的熟悉和了解，在台灣，若非主動去搜尋相關資訊，很少有機會認識這個有著多元文化的熱帶國家，也很少人知道，在馬來西亞的首都吉隆坡東南方，有一塊被稱作「富都」的區域。
富都的人大多並不富有，許多時候他們和你我一樣，每日為了餬口奔波工作。在這一個人們有些辛苦的地方，又有一群特別辛苦的人們，那些因為自己的性取向而不被尊重的人，還有因為種種因素而失去身份的人，那些在這苦苦掙扎的「富都青年」們。
那些鮮少被看見的角落
開頭的一段追逐戲碼，似乎已經向觀眾宣告了整部電影的基調。在擁擠的塑膠袋中游動的金魚，以及在灰暗的天空中成群的鴿子，某種程度上似乎是劇中人物們的化身。這些因為各種因素而失去身份，在富都的市集中被警方追逐的勞工，好像被視為某種非人的動物，在這座城市中不斷的逃竄、躲藏。
在馬來西亞，每位國民都會在12歲時拿到一張身份證明的IC卡，必須隨身攜帶以面對隨時可能碰到的盤查。但總會有一些孩子，或因意外遺失了出生證明，或者被父母惡意的拋棄，就此成為當地沒有身份，也找不到歸屬的幽靈人口，主角阿邦(吳慷仁 飾)和阿迪(陳澤耀 飾)正是一對未能順利拿到身份的兄弟。
《富都青年》劇照
這些不被視為馬來西亞公民的人們，無法享有受教育、投票、工作等基本的公民權，也無法申請銀行帳戶、手機門號，甚至連承租房屋都必須委由其他有身份的人代理。許多待在富都的難民和外籍勞工，也同樣因為沒有身份，不只在生活上碰到許多困難，更須注意警察不定時的臨檢與追捕。雖然這些人為了得到一張身份證明的IC卡願意付出所有，但擁有IC卡，就代表你／妳不會受到歧視嗎？
作為一個以伊斯蘭教為主要宗教的國家，反同的意識形態，也讓大馬的跨性別、同志族群受到許多異樣的眼光和不合理的對待，事實上，就在近期，馬來西亞才因禁止人們持有或販售Swatch「驕傲」系列的彩虹手錶而上了國際新聞版面(新聞連結)。在《富都青年》中，協助阿邦和阿迪租屋、申請手機門號的，正是一位跨性別的性工作者－Money姐(鄧金煌 飾)。或許是同在社會中不被視為人的同病相憐，Money姐視這兩兄弟為自己弟弟般疼愛。
這些天涯淪落人不被看見，也沒有人關心，許多人就像主角阿邦一樣，因為害怕下一代會複製自己沒有身份的悲劇，即使有了心儀的對象，也必須忍痛推開近在咫尺的幸福。似乎國家也憑藉著法律規定，期待這群社會邊緣的幽靈就這麼自生自滅、不敢婚生，自己消失在大眾看不見的地方。
《富都青年》劇照
和你我相同的《富都青年》
由吳慷仁飾演的主角阿邦是一位聾啞人士，或許也是因此，整部電影的台詞濃度並不高，而是藉著演員們的動作、表情，用一種緩慢且日常的步調敘述著富都人們的日常，他們其實就像你我，付出勞力辛勤工作，只為換來三餐的溫飽。但和你我不同的是，沒有身分的他們無法在銀行開戶、無法找到穩定且有保障的工作，甚至需要時刻擔心警員突如其來的盤查。
在故事的前半段，其實沒有太多情感激烈的控訴，只是慢慢累積著這些日常的小小絕望，看著阿邦和阿迪兩兄弟在生活中苦苦掙扎。但就算在這樣辛苦且充滿挫折的日子裡，也還是有一些美好的時刻，那些說出口或不必說出口的愛意，家人的陪伴，對於更好未來的盼望，有這些生命中的小小幸福存在，才勉強支撐他們還能像個人一樣活著。
《富都青年》劇照
《富都青年》並沒有試著傳遞深刻的議題或道理，只是深刻且細膩的描寫這些發生於社會邊緣的故事。他們的生活乍看之下或許和有著合法身分的你我截然不同，畢竟我們不用煩惱如何申辦門號和銀行帳戶，遇見警察時也不用時刻膽戰心驚，但細細品味會發現，他們對於美好未來的渴望與想像其實和你我如出一轍。
這或許也是為什麼吳慷仁在電影中一段一鏡到底的控訴，會引起如此多的迴響和共鳴，並深刻的打動了每一位觀眾。當我們不再以看待「他者」的視角，並真正意識到無論是阿邦、阿迪，還是更多沒有合法身分的富都青年們，其實都和你我一樣為「人」，有著相同的喜怒哀樂時，怎麼能不去感慨社會對這些人的壓迫，怎麼能不去感傷命運對他們的不公。
真實細膩的投入演出
對於生活在富都的人們來說，最主要的經濟收入都來源於當地傳統市場提供的工作機會，無論是在雞肉攤剁雞，還是幫小吃攤備料挑菜，都是電影中阿邦、阿迪經常從事的工作。在演員抵達富都到電影正式開拍前約有兩週的空檔，為了更深刻的詮釋角色，飾演阿邦、阿迪的吳慷仁和陳澤耀靈機一動，決定到殺雞的攤販打工。
藉由這個難得的機會，兩人得以和當地的移工們真實的相處，從他們身上瞭解到，這一群人的行為舉止，日常的生活方式，關注什麼？期盼什麼？在乎什麼？恐懼什麼？然後將這些都化作演出的養分，藉此詮釋出極具說服力的角色。
吳慷仁在訪談中表示，那時他其實很希望真的能遇到警察突襲的情況，甚至他也跟自己的助理說，如果真的遇到警察臨檢盤查，他一定會跟著其他同事們一起逃跑。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真正理解這些無身份移工在日常中所面臨的恐懼。
演出聾啞人士的角色對於任何演員來說，想必都是一種獨特的經驗，失去了聲音語言這樣一種有力的演出工具，勢必得透過其他管道才能讓螢幕前的觀眾感受到相等，甚至更濃烈的情緒。但正因為有如此充分的準備和親身體驗，故事中阿邦的一個眼神、一個背影，都像是一句無聲的台詞，向觀眾細說著他的生命故事。
被譽為「演技變色龍」的吳慷仁，在過去的表演中展現了演出的專業，以及不被特定戲路綑綁的表演彈性，但也有些人會覺得，他的表演方式會給人一種過於用力演戲的感受，可是對於阿邦這樣一個聾啞人士的角色來說，這樣的用力正恰到好處。
台灣大導李安由於母親職業的關係，接觸過許多有口語障礙的身障人士，在看完吳慷仁在《富都青年》中的演出後也給出極高的讚譽。因為現實中的喑啞人士在運用手語溝通時，為了能更完整的表達情緒，也都會需要較刻意的表情和動作，而這樣用力的特質，正適合吳慷仁的演出風格，果不其然吳慷仁也藉著這個角色，獲得金馬60最佳男主角的影帝殊榮。
《富都青年》劇照
賺人熱淚的優秀作品
《富都青年》所述說的議題對於台灣人來說或許有些陌生，也有些遙遠，但還是讓我們認識到在其他國度中，有這樣的一群人，在生活中努力掙扎，卻連他人眼中平凡的幸福，都好像變成一種奢望。而兩位主角精湛且真摯的演出，以及那一份兄弟間的動人情誼，也讓許多觀眾都能感到同理。
在故事中，阿邦是一位所有人都公認的好人，善良、正直、勤奮，但這樣的一個好人，最後卻迎來了並不那麼美好的結局。在觀影後我一直思考著，阿邦曾否後悔過為了這個不懂事的弟弟所做的付出，如果沒有阿迪，阿邦不至於入獄，也更有機會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
《富都青年》劇照
但在獄中阿邦和童年的自己對望時，他露出的那抹微笑讓我發現，阿邦或許從未後悔。也或許幸福對他來說其實沒有那麼複雜，和阿迪一起度過的那些當下，那些打鬧的日子，還有那一顆顆兄弟共同分享的水煮蛋，就是他所追求的幸福樣貌了。
總體來說，這是一個簡單的故事，導演或許想藉著這個題材讓更多人關心這群人碰到的困境，但也或許他只是想好好的紀錄下這群人生活的樣貌。而這樣一個單純的故事，在吳慷仁和陳澤耀兩位演員的演出加持下，更加讓人感到同情與不捨，在觀影過程中此起彼伏的啜泣聲，也從側面證明了這部電影有多麼令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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