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圖紙的一年(二):關於寫作,以及熱水器

2024/01/01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前圖紙的一年(二):關於寫作,以及熱水器〉2024-01-01


  近兩個月,天氣轉涼,熱水器故障。熱水器是十年前的,老舊、而且容量很小。洗澡洗到後半段容易不熱,夏天時不覺得影響,冬天時,已經壞了。


  第一次修理時,換了加熱棒,熱水器復活了兩三個禮拜,然後再次陣亡。寒流的日子裡,水電行說師傅明天不確定有沒有空。又隔了一天,師傅來了,昨天太忙,這個天氣還要洗冷水,他說他覺得很抱歉。線燒斷了,小問題,但再次提醒,這很老舊了,容量也太小,可以的話建議房東換新。


  第三次,防高溫斷電的開關壞掉了。溫度還沒到它就覺得擔心,「不行不行,會燒壞的!」熱水器心想。然後阿烏拉,自我斷電吧。這次,修完的隔天就壞了。



  房東知曉狀況,好的,換!轉念一想,再修看看好了。房東找了別家水電,幾天後(是的,又洗了幾天冷水,十二月底,寒流來襲),一個年輕的水電師傅進門。沒有脫鞋子就進來了。「你要不要換這個拖鞋?」「沒關係,不用!」好客氣!


  確認了,壞掉無誤。什麼都沒修,我拿只能出來冷水的蓮蓬頭沖了沖地板。雖然比應該發生的慢了幾個禮拜,幾天後,房東說會換一個新的熱水器。


  年輕的水電師傅和他的妻子一起進門。妻子問需不需要脫鞋,「沒關係,直接穿進來!」師傅爽朗的回答,我說可以脫在外面,這次地板能乾淨些。拆裝花了幾個小時。師傅的妻子有時幫忙遞東西,但更多的時候沒事。問我是不是在寫論文(雖然前面我才回答過已經不是學生),我說:在寫一些明年的計畫。



  幾個比較熟識的朋友在念研究所,有一次問我喜不喜歡寫論文。我不記得自己確切是怎麼說了,但大意是:那很累人,我拖了很久才完成,大概不算喜歡。但是,我會想要對一些事情思考得更深入細致一點,而論文是一個契機,要寫論文,才能寫得比較深。



  十分尊敬的教授翻譯了大量韋伯的著作。他提到韋伯的方法論文章許多是「機遇之作」,譬如說〈羅謝與肯尼士和歷史的國民經濟學之邏輯問題〉本來應該是為了海德堡大學校慶紀念文集所作的文章,由於韋伯接任的是肯尼士的教席,原來的思路可能是想要表彰這位一生奉獻給海德堡大學的重要前輩,但寫著寫著,卻進入了涉及整個學科核心的方法論探究。


  「本文原來是為今年的海德堡大學紀念文集而寫的,但卻無法及時完成,而就其目前的性格而言,也不太適合那個地方。」


  一篇表彰性質的文章成了一篇批判性質的文章,一篇要放在紀念文集裡的單篇文章,成了一個他接下來的人生需要一直處理的巨大計畫、成了被後世集結成厚厚的文集的系列文章。


  到這個程度,已經沒有誰能夠逼他了。那種無法忽略問題之基礎的腦筋,讓韋伯即便總是憂愁且痛苦也必須完成這份--甚至被稱為「嘆息文」的研究。



  一定程度來說,所有書寫都是「機遇之作」。


  無論是否受人之託寫作,一個人看見什麼、聽見什麼、喜歡什麼、想起什麼,都是在世界裡面,不可預見地發生出來的。我們不能主觀地完全決定,而任何最終被寫就的作品也都無可避免地有作者主觀性的參與。


  年末的時候,寫了關於跨性別的主題。那應該發生在第二次與第三次熱水器壞掉之間。寫著寫著發現要處理的東西處理不完,反而越寫越多,於是想分上下篇。


  最後分成了四篇。



  或許因為裡面涉及到的事件發生在今年早些時候或甚至前幾年,一方面離熱點比較遠;另一方面「跨性別權益」可能本就不是太多人主動關注的議題,觸及率相當低。但這樣的數字並不讓我覺得這是一個失敗的嘗試。


  相反地,我很高興自己能去較深入地說一件事,而不必在「必須寫論文」時才能做到。同時,有人關注的事情固然會有值得討論的角度,但沒什麼人關注的事情,也更需要--哪怕只影響到一兩個人--一點點地喚起關注。



  進行那些方法論文章的那幾年,也是《新教的倫理與資本主義的精神》研究進行與纂寫的那段時間。那些即便研究者讀起來也有些吃力,受眾和歷史地位都低於其經驗研究的文章,成為了讓其經驗研究能夠更加深邃且影響深遠的重要思想地基。


  無論是生活上的所見所聞、令人情緒激動的新聞事件、自己都覺得過硬的哲學思辨、或沒有太多人關心的議題觀點。那些都是真實的,也都是讓一個人的視角能完整不可或缺的磚瓦。所以還是得都寫。沒有要價值中立,但要把我所能觸及到跟思考到的盡可能都擺出來。當隨時有人想要打開水龍頭洗澡的時候,要有熱水,而且要足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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