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兒子兩歲半了。
在家附近一間小型的幼稚園,一個有耐心的園長,帶了兒子兩個星期,兒子總算上幼稚園了。
兒子乖乖上幼稚園,女人也安人的在報社找到了工作,是訂單輸入員。
雖然薪水不多,扣除勞健保,實領一萬七千多,但工作單純,且能配合兒子的作息,女人很滿足。
可惜,經歷過同事竊盜事件,男人卻還是沒學會對人要防備。
這天,男人再度帶回了一個陌生人。
男人沒有交待陌生人是怎麼認識的,只說這個陌生人是個警察,想分租家裡空的房間。
女人知道男人一直想將空房間租出去好增加一份收入。
既然男人說陌生人是警察,男人願意讓警察進住來,那女人也就勉強接受陌生人住進來。
警察住進來後,房門大部份都是關著,很少交談。
男人雖讓警察住進來,但也有些小小的不安,女人倒是不想這麼多。
男人催促著女人叫警察簽租約。
女人尷尬的不知如何開口,面對男人只好硬著頭皮敲警察的房門。
警察房門開了個縫,女人隔著門縫看到房裡物品零零落落,有些異樣又說不出的感覺。
女人請警察簽租約,警察將租約接了過去,只表示等寫好就拿給女人。
女人將警察的意思及看到的房內景象告知男人,男人沒有表示意見。
這份租約自此沒有再交回到夫妻手中。
男人詢問了警察在哪個警局服務,警察停頓了數秒,隨口說了在「武昌分局」。
(女人日後才從自己父親的口中得知,所有的警察局裡並沒有「武昌分局」,只有「武昌派出所」。當然,女人也不免遭到數落,怎麼這麼沒有常識。)
數天後,男人晚上回家,趁著大家都在客廳看電視時,問道
「怎麼今天我經過武昌分局想說去看看你,可是去問卻說沒有你這個人?」
警察愣了一下,趕忙解釋
「因為是剛調過去的,而且是在交通隊,所以同事不清楚。」
男人再詢問,那能不能騎交通隊的重型機車來看看,那種機車好帥氣,也想讓兒子看。
警察尷尬的笑笑,「好啊,有機會。」
對警察的懷疑還來不及再度求證,男人的母親打了電話求救。
「家裡出事了」男人匆匆忙忙的趕回新店。
待男人自新店回來後,告知,
是男人的妹妹,也就是女人的小姑,和情人間的感情糾紛。
小姑和情人在外同居,吵架分手,不甘心人財兩失。
(小姑為了情人下海,最後卻還是落得分手的下場。)
情人是個有案底的人,因為名下不能有財產,所以將新買的車過戶在小姑名下。
小姑不甘心人財兩失,竟大膽將情人的車賣掉,然後搬回家。
情人大發雷霆,到家門外丟擲石塊恐嚇小姑出面解決。
小姑不敢出面,躲在家中。
男人的父親已經過世,而男人是長子,也是家中唯一的男人。
母親驚嚇之餘,打電話來求救。
男人回新店,代替妹妹和情人在外談判。
男人眼尖,瞄到情人在桌下藏著一把槍,不知是怕還是無懼?
男人認定情人是個混混,沒膽開槍。
倒是女人,聽見丈夫面對的情況,恐懼的要求丈夫無論如何要想到家中的妻兒。
男人為難,那是自己的母親他不能不顧。
女人強調,不是要男人撇下母親不管,只是小姑的事,不是他們能管的。
小姑做錯了,卻躲著不出來面對,若一惹惱了對方,開槍了,那…………
男人管不了那麼多,只一再強調,他不能丟下母親及妹妹不管。
女人急了,問男人,那他們母子呢?如果男人出事了,他們母子怎麼辦?
男人沉默,女人又氣又急,轉身進了房間。
一會兒,家中門鈴聲響起,是婆婆帶著小姑前來避難。
男人無暇管女人的情緒,女人也不想將氣氛搞疆,勉強對婆婆擠出一絲笑容。
對婆婆而言,媳婦不算自己人。
婆婆與男人、小姑三人在客廳商量著,叫女人待在房間不要出來。
女人聽話的待在房間,房門關著,什麼也聽不到,儘管心中焦急,卻也無力可施。
這時警察回來了。
母子三人彷彿看到救星一般,趕緊向警察求救。
四個人商量了一陣,警察將小姑帶走了,留下了稍微安心的母子。
待婆婆離去後,女人才從丈夫的口中得知,
警察答應先把小姑藏起來,先讓小姑安全,然後再由警察出面和情人談判。
女人對這些江湖恩怨情仇不懂,只是隱約覺得不安,
但丈夫與婆婆都安心了,也不要她多管閒事,她也就閉嘴了。
一個星期過去了,警察回來過一次,回來拿東西,小姑倒是始終不見人影。
男人向警察詢問,警察只敷衍幾句,就匆忙離去。
男人急了,女人向同事提起,同事熱心的透過警察朋友調查;
男人這才知道,家中那個帶走小姑的警察,是假的,根本不是真警察,勉強算是警察的線人。
知道事實,婆婆大發雷霆,怪男人識人不清,還將女兒交給這種人。
婆婆心急如焚,拉著兒子、媳婦求助於命理老師。
那是一位萬華桂林路巷弄內的老師,老師沒有招牌,也不是專業的命理師。
老師白天還有工作,只利用晚上有空的時間替人解惑。
雖然沒有招牌,也不是專業,但老師準確的命相,很多人排隊求助。
老師稟告上蒼,替小姑的命運卜了個卦,
最後告知,小姑沒事,一個星期內一定會和家人聯絡。
雖不解,但也只能接受老師的說法,回家等待。
直到這一天,女人才知道,婆婆為了小姑,還讓假警察騙走了一、二十萬,說要打點關係。
老師很準,大約四、五天,家中接到小姑的電話,男人趕忙將小姑接回家。
小姑說,假警察將她帶到一間偏遠的旅舍,安排她住下。
婆婆氣小姑都不和家人連繫,小姑反駁,假警察再三交待她,不能與外界聯繫。
假警察將小姑單獨留在旅舍,小姑枯等了數天,身上沒錢了,只好打電話與家人連繫。
假警察不回來,夫妻兩人開啟了假警察的房門。
夫妻倆這才發現,原來,假警察連名字都是假的。
男人懊悔不已,自己的識人不清,連累母親遭騙一、二十萬元。
為了這筆錢,男人向新莊地藏庵神明拜託。
聽說,這間廟相當靈驗,遺失物品都能幫忙找回。
可惜,這次不靈了。
原本以為,假警察不會再出現,
一天半夜,家中門鈴響起,男人外出,女人以為是男人回家,開了門。
沒想到,假警察帶著朋友站在門外,女人愣住了,當下無法反應。
假警察表示回來拿東西,女人閃身讓假警察進門,丈夫不在,女人是六神無主。
知道這人不是真警察,家中只有女人與兒子,女人驚恐是可知的。
女人只祈禱,假警察趕快拿了東西趕快走,丈夫能趕快回家。
假警察進房收拾物品,朋友倒是沒有進門,
女人只記得,這個朋友,很年輕,頭戴警察便帽。
這次,假警察離去後,從此再也沒有出現,似乎不曾出現過。
小姑與情人的恩怨,最後是婆婆出面與情人在警察局內和解。
婆婆負責替小姑償還債務,分十二個月償還,一個月還四萬。
婆婆認了,事情看似到此結束。
無奈,小姑是不安份的,並沒有感念婆婆替她處理債務。
一天,小姑趁著婆婆不在家,竊取家中房屋所有權狀,拿到銀行抵押了百萬。
當然,這筆債務,自是再由婆婆承受。
更令人可笑的是,一、二年後,小姑居然嫁給了情人,還陸續生下了三個孩子。
女人不禁懷疑,當初的事是做夢或是做戲?
這是什麼道理?那婆婆每個月賠償的四萬,是白還了嗎?
除了搖頭嘆息,女人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為什麼,一個終生辛勞的婆婆,一個為人師表的公公,會教育出這樣的女兒。
要說是家庭教育出問題?還是人的品性真的是天生的無法改變?
可喜的是,自此,男人似乎學到了教訓,不曾再帶陌生人回家居住,
也不再提要將家中空房出租,多一份收入了。
(九)
報社的工作看似穩定,其實,小小的輸入員也會面臨勾心鬥角的狀況。
女人的個性不喜歡與人爭執,「老二哲學」是女人所奉行的。她一向喜歡躲在人後,最怕被人看見。無奈,她在工作場上的運氣總還是有些好運,總是能被長官看見。也因此,難免引來同事與組長的不滿。從另組的組長口中,女人意外得知自己在組長眼中是惹人嫌的,是招厭的。
女人清楚自己的組長見了她就沒笑容,只是始終不明白,一向行事低調聽命行事的她,是何時惹來組長的不滿?不舒服的感覺藏在心中,自覺這不是個適合再待的環境,開始翻起報紙、搜尋網路,尋找下一個出口。
多年的工作經驗,找一份工作並不是難事,新工作很快有下落。回報社請辭,上級長官深談,問起為何要離職,了解原因後,大概是便宜又好用的員工不好找,上級長官不想放人,承諾將女人轉調其它單位。雖然報社並不是太好的工作環境,但女人習慣安定,雖然薪水低,也不是正式員工,但女人還是同意留下來。
工作的紛爭算是暫時告一段落,同時間,女人懷孕了,第二胎是個女兒。
女人滿心歡喜的懷著寶寶,但男人心中是不願再多個孩子,一個孩子已經辛苦,再來一個未來如何?但男人清楚女人的個性,自是不敢提起拿掉孩子的事。媽媽只問了句「妳打算如何?」知道女兒決定生下孩子,也就不再多說。
但一次回婆家後,女人的心冷了,男人告訴婆婆女人懷孕了。婆婆滿懷憂鬱,直接了當的告訴女人,她希望這個孩子不要生下來,生下來怎麼養得起。女人原先的歡心被澆熄了,這不是她能接受的。
女人無助的前往桂林路尋求老師的協助,老師畢竟是修道人,開口說道「這個孩子不能拿掉,拿掉後妳老公的運氣一輩子不會好轉。」這句話,給了女人力量,成為女人的擋箭牌,從此,婆婆不敢再提拿孩子的事。
寶寶是很乖的,在肚子裡時一直安安份份等候出世。也如老師所言,一向工作不穩定的男人開始有了好運,一間大型的唱片公司錄取了男人。
男人用未婚的身份前往應徵,順利應徵上。上班不多久,很快的女人發現男人在家時常常會接到「女上司」的來電,上網時也常和「女上司」即時。女人就算遲鈍,也還是有感覺,她覺得難過,卻不能在男人面前表現出來。每回男人上網即時,女人經過總是匆匆離開,因為她不想看見男人急急關上電腦的樣子,她知道男人與「女上司」不單單只是因為工作聯繫。
畢竟能做到大公司「主管」的位階,相信學經歷應該也值得欽佩。男人的隱藏終究惹來了女上司的多疑。這天才三歲的兒子接起一通電話,電話那頭是個女人開口找男人。兒子放下電話,轉身跑向廚房問媽媽「有人要找***」,女人慶幸兒子聰明,沒有直呼男人為爸爸。因為男人交代過,他在外是未婚的,不能讓人知道他已婚。女人接起電話,但電話那頭的女人只交代是男人的上司,打電話來詢問男人是否已婚。女人簡短替男人遮掩撒了謊,電話那頭匆匆掛斷。男人回家後,女人告訴男人公司女主管打電話來問他是否單身,一如往常男人沒有多說,女人也沒有再多問,話題就此打住。
很快的,男人離職,女人終於放下心。男人再度尋找下一份工作,或許真是肚裡寶寶帶來的好運,很快的,男人應徵上了一家快遞公司的小主管之職。
當時政府很多企業剛轉民營,男人應徵上的,是一家政府轉投資的快遞公司。一應徵上,男人興奮的第一通電話撥給了女人,告訴女人這個好消息。女人也同樣開心,開心除了為男人順利找到一份好工作,更開心男人是第一個告訴她這個消息的。這代表了她在男人的心中還是有份量的,所以有好事男人願意第一個與她分享。這一點,讓女人開心了好久。
男人工作不多久,女人也生下了寶寶,是個漂亮的女寶寶,生產過程順利。為了可以自己帶孩子,女人也辭去了報社的工作。
男人的開心沒有太久,畢竟是政府轉投資的公司,公司裡最高層的人士不乏從公家退職後轉任的,自然將官僚的氣息帶入了。公司內部貪污分化,男人職掌人事,對這一切當然瞭解。與大老闆的不合對官僚制度的唾棄,讓男人開始存心搞怪,也讓大老闆視為眼中釘。男人的玩心不變,與同事好玩下闖了禍,讓大老闆逮到機會,不但丟了工作,還一狀告上法院。
正值選舉期間,女人為丈夫的事情焦急,趁著參加兒子幼稚園畢業典禮,女人向前來致詞結束的立委陳情。因男人沒到,立委交代女人叫丈夫前往服務處找助理。對女人而言,有人願意幫忙,這是一線生機,女人回家後興奮的向男人轉達,但男人只消極的表示,他不想事情鬧大,求助立委的事就此作罷。女人被澆了一盆冷水,並沒有放棄,沒有錢找律師,女人求助調解委員會提供的免費律師。無奈得到的回應,因被告的事由確實存在,所以就只能任由法官判刑。女人灰心了,真的沒救了嗎?
離開調解委員會,女人的心亂如麻,一個頭嗡嗡作響,身上揹著不滿六個月的女兒,騎著機車,一臉茫然的只想回家。或許是腦袋無法思考,機車拐錯了彎,闖進了單行道,失神下與計程車相撞。女人倒在路上,心灰意冷下真想就此不起。計程車司機嘆了口氣,冷眼旁觀,坐在車上無意下車幫忙。倒是好心的路人趕忙將女人扶起,將機車拉起,直問需不需要幫忙?要不要去醫院?小孩有沒有事?女人驚恐之餘,只喃喃的唸著「謝謝,我沒事,我要回家。」或許是擔心旁人責罵,計程車司機見狀無奈下車,女人連忙說道「是我不對,我不小心走錯了,我沒事。」向眾人道謝,女人匆匆將車子發動,尷尬的離開現場,帶著滿心的驚恐回到了家。
回家後,面對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女人沒有多說,逕自的坐在男人旁邊。女兒包在大外套裡,只有露在外頭的小腿有些小擦傷,拿起藥箱,先幫女兒塗藥。或許是感受到媽媽的不安與悲傷,女兒很乖,只有剛撞車時哭了幾聲,之後就一直很安靜,就連擦藥時也不哭鬧,當時才不滿六個月,媽媽心疼的對不起。
女兒擦完藥,女人幫自己擦藥,掩飾心中的驚恐與不安,用略帶輕鬆的語氣對男人說著,今天不小心出車禍了,腳好痛。男人冷冷看了一眼,沒有其它反應,繼續低頭做著自己的事。男人不知道女人是為了他才出了車禍,或許女人早已習慣了男人的冷漠,只覺得有些落漠,沒有太大的失望。女人並沒有將律師說的話轉述給男人聽,事已成定局,只能等待結果。
男人出庭了,女人在家等消息。庭訓結束,男人告訴女人,或許是政治施壓,男人原先的檢察官臨時換人了。原先的檢察官是同情男人的,如果同樣的檢察官,或許男人的刑責可以更輕吧?
在不安與焦慮下等了半年,總算收到法院通知,男人被判了緩刑。女人感謝老天的恩慈,緩刑,是最好的結果了,只要男人安份二年,一切就會過去。
這段紛紛擾擾的時間,女人懷了第三胎。轉眼間,到男人找到下一份工作時,女兒已經兩歲,第三個寶貝也接著出世,是個可愛的男孩。
官司的事總算告一段落,從官司起,男人一直處於失業的狀態,理所當然的消極了一段時間,直到官司結束,男人為了逃離一切,重新開始上網找工作。
這次男人選擇離開台灣工作,他再度用未婚的身份應徵上了一家國內很大型的企業,是做塑化的,正在尋找適合前往大陸的員工。為了這份看似前程似錦的工作,為了圓男人單身的謊,男人告訴女人公司要求看戶口名簿,他在戶口名簿上不是單身,他不想失去這份工作,他該怎麼辦?女人看著男人,她知道這份工作對男人的重要性,或許,她沒想過這一紙證書對她的影響,為了男人,她主動提出「那就離婚吧」。男人愣了一下,但很快對女人表示,無論如何,這一輩子他只會有女人一個妻子,他們現在是假離婚。
戶政事務所裡,大兒子上了幼稚園,夫妻兩個帶著女兒與最小的兒子,當時兒子才滿了周歲又一個月,男人憐惜的抱著兒子。戶政事務所裡的工作人員看著男人的舉動,看著男人親手寫下的離婚證書,證書上,理所當然的,女人沒有任何條件,除了三個孩子的撫養權都歸女人,女人什麼都沒有。或許是為女人不捨,戶政事務所裡的人刻意提醒女人,其它的條件呢?此時,女人只認為,這是假的,離婚是假的,辦手續是假的。她只對工作人員笑了笑,尷尬的點點頭,工作人員看著男人的眼神是複雜的。手續終於還是辦好了,或許是第六感,女人的心中飄過了一絲惆悵。
離婚辦了,身份證及戶口名簿上男人恢復了單身。第一個謊圓住了,可惜的是,男人的學歷是假的,很快被企業內部揭穿。儘管有高階主管賞識男人,想幫忙,但男人自從被揭穿後,不敢再與企業人的人連繫,他一如往常的選擇逃避躲藏,女人無奈卻也無可奈何。
男人再接再勵,理所當然的用著未婚的身份,只是這次不敢再找大型企業,他改找中小型有在大陸設廠的企業,順利的應徵上人事主管,從此開始了他在大陸的生涯。
簽下了離婚證書,男人前往大陸,這些決定,重重影響了女人與孩子的未來。
(十)
在女人即將臨盆時,丈夫向同學借住的房子出了狀況,同學的姐姐因為個人因素堅決要搬回這間房子。女人只好挺著九個月大的肚子尋找新的住處。感激媽媽幫忙,找到了一間四樓的公寓。簽完約,女人也入院待產了。
女兒出生後離開醫院的第一天,女人抱著襁袍中的女兒,坐著丈夫的摩托車,一同前往新住家。家裡原先就簡單,大多是雜物。女人月子是不能做了,必須把剛搬的家整理好,讓生活儘快回歸正常。婆婆老早就告知,她不會做月子,也不懂怎麼做月子。丈夫忙,也不可能幫任何的忙。慶幸新的住家離娘家很近,媽媽幫著煮麻油雞,只要求,男人出門上班前順道回娘家去拿,然後將前一天吃完的鍋子帶回去,好裝隔天的麻油雞。男人與女人的父母不合,平常女人不想讓男人覺得煩,總是儘量避免讓男人與父母見面;當時女人的父母都還在工作,早上男人上班時,娘家是沒有人的。只是一個順道的舉動,但女人看得出來男人嫌麻煩,並不想每天多跑這一趟,於是早上等男人上班後,女人拖著剛生產完沒幾天的疲累身軀,小女兒還在睡時,匆匆出門,一步一步的走回娘家,提著媽媽好心煮的麻油雞,然後放下前一天用完洗乾淨的鍋子,再一步一步的走回自己的家。
女兒出生滿二個月後,產假也請完了,為了自己帶小孩,女人同時辭去了報社的工作。為此還引來主管的不滿,認為既然要離職為什麼不在請產假前就離,還要讓報社多繳勞保費?其實,主管哪裡知道,這是女人同事的好意,因為報社福利待遇實在不太好,同事認為,這是女人的權益,為什麼要放棄?女人不過是順應同事的好意罷了。
離職後,在家待了幾天,女人是閒不下來的,她開始找尋可以在家做的工作。當時,經濟還未衰退,女人透過報紙很快找到電腦輸入論件的工作。電腦輸入是女人熟悉的,只是女兒才兩個月,女人知道嬰兒三個月前脖子還沒硬,不適合揹在身上。但家裡的經濟壓力,她沒得選擇。於是女人將兒子小時候用的揹帶拿出來,拿針線將揹帶長度縮短,總也勉強改成兩個月嬰兒可用的大小,揹帶的頭部位置有硬紙板可支撐。每回出門,總是將女兒揹抱在身上,然後穿件大外套,將寶寶和媽媽的身體包裹在外套裡。女兒在外套裡安心的入睡,女人騎著車往返北縣北市接稿,低著頭就能看見女兒安睡的臉。
小小的身軀從二個月大開始揹抱在媽媽身上,一直陪媽媽接稿到媽媽入院生下第三個寶貝。其中還經歷了陪媽媽到「調解委員會」替爸爸詢問訴訟的事,而途中還被粗心走錯路而出車禍的媽媽害得小腿擦傷(見前篇)。寶寶時期的小女生是很勇敢的,除了三個月大時某天半夜:
或許是白天睡太飽晚上睡不著,媽媽餵了奶、尿布換了,半夜嫌著沒人陪開始哭鬧,媽媽拖著疲累的身體,怕吵著不耐煩閉著眼睛強忍怒氣的爸爸會動手修理,趕忙抱著哭鬧不休的寶寶躲到客廳,抱著哄著,半個小時過了寶寶還不累,一個小時了,媽媽實在支撐不住,心一狠,將寶寶抱到媽媽的工作室,裡面有寶寶的小床,平時媽媽工作寶寶就待在小床上陪媽媽。媽媽將寶寶擱在小床裡,確定這時的寶寶還不會翻身,更不會坐起亂爬,媽媽將門輕輕帶上,讓寶寶在裡面哭個夠,媽媽不敢睡,她坐在客廳等著寶寶哭累。半個小時過去了,寶寶的聲音停了,媽媽趕緊進工作室,寶寶安靜的睡著了。
從這天過後,女兒很少哭鬧了,或許是知道哭鬧沒有用了,只會被擱下,常睜著一雙大眼睛東張西望,。未滿三個月前,女兒是安靜的小天使,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聽不到一點聲音,吃得很少,常讓人感覺不出餓了嗎?尿布濕了嗎?總是要媽媽算時間,用手指在嘴邊試探,用眼睛檢視尿布。平常不愛理人,就連媽媽在小床邊喊也要一陣子才會轉頭看。當時,很擔心寶寶會不會有情緒障礙,問了醫生,醫生只說再等等沒有多說。當時爸爸嫌女兒太安靜了,不知道該怎麼和女兒相處。
等到三個月大了,那天半夜大哭之後,就像突然開竅似的,從此,聲音不斷,搞得爸爸嫌她太吵。不過,在媽媽眼中小女生和同齡的寶寶相比算是較安靜的,平常也不吵不鬧,都是張著眼睛看的時候多,或許是小時候的哥哥實在太乖了,所以相形之下,女兒偶爾的出聲,在爸爸眼中都是吵鬧的。
小女生一直到長大上了小學,都比同年齡的孩子安靜,只在家時會和弟弟有爭執,喜歡唱歌但只敢在家裡唱,個性沉靜與人相處被動,學習上較慢,但卻是家中三個孩子裡最聽話最會主動幫媽媽分擔家事的,她是媽媽的小公主。
與妹妹個性不同,哥哥小時候很乖,很黏媽媽,嬰兒時期,只要張開眼看不到媽媽,試探性叫兩聲後,就開始放聲大哭,一點聲音就容易驚醒,弄得媽媽什麼事也做不了。為此,媽媽刻意將房間窗戶全用報紙貼上,陽光透不進來,整天是暗的,讓寶寶分不清白天或黑夜;然後隔著棉被在寶寶胸口放上個小抱枕,讓他感覺好似媽媽的手還放在身上;寶寶醒了,就和他玩開門關門遊戲,目的只為了讓他相信媽媽只是離開一下下馬上會回來,訓練他可以稍微等待。成效還算不錯,媽媽總算能夠有些時間做家事忙自己的事了。
當時住南部,哥哥二歲了,媽媽找了家打字行接了稿在家工作,工作不多,薪水也少,但爸爸一個月二萬左右的薪水要養家,要繳房租、卡債,實在不夠,少少的錢也總算能貼補家用。哥哥喜歡黏著媽媽,就連媽媽做事也要爬在媽媽身上,累了就趴在媽媽身上睡,有時坐在媽媽背後靠著媽媽的背。幸好還算乖巧懂事,不會亂動,媽媽也能安心做事。等大一些了,就坐在一旁看電視陪媽媽,偶爾還是會爬到媽媽身上。
回北部後,剛上幼稚園時,會主動幫老師的忙,安份聽話,幼稚園小班的哥哥是個小紳士,等到了大班,環境熟悉了,園長說,哥哥變成了小油條,開始不聽話了。媽媽翻書找資料,哥哥或許是到幼兒的叛逆期了,開始唱反調。慶幸幼兒的叛逆期,都是半年一輪,半年叛逆,半年安份,更何況年紀還小,還不至於搗蛋毀壞讓人無法招架。除了媽媽在壓力的逼迫下偶爾情緒失控,家中倒也相安無事。
小時候的哥哥是聽話貼心的,在家裡媽媽說什麼就做什麼,是家裡的長子也是爺爺奶奶的長孩。媽媽累了要休息,妹妹在房間吵鬧時,哥哥還會貼心的把妹妹帶出房門讓媽媽好好休息。個性聰明學習快,但也拘謹觀察學會看大人臉色。和妹妹相同的是,在嬰兒時期就曾在半夜大哭大鬧一回。不同的是,哥哥是出生後離院一個星期,就因為不明原因的半夜哭鬧,被爸爸脫下尿布狠狠的打了三下。很有用的三下,從此,哥哥半夜不敢再哭,安安份份的睡到天亮。也因為如此,所以在妹妹第一次半夜哭鬧時,媽媽才會趕忙將妹妹抱出房間,就怕妹妹也會遭到和哥哥一樣的對待。
小時候的哥哥就如同小大人一般,也是媽媽的好幫手,爸爸通常不在家,當媽媽必須短暫出門(倒垃圾、郵差按鈴…等),小哥哥就權充小褓姆,暫時看一下躺在小床上還不會翻身起身的小女生。但小褓姆也是會累,一日,小褓姆向媽媽抗議,為什麼都是他必須看著妹妹,當時,媽媽為了爸爸的事心煩情緒欠佳,發了一頓脾氣,小褓姆嚇到了,從此不敢再多話。不過媽媽也只敢在短暫出門時讓小哥哥幫忙看顧就是了。
雖然,哥哥嬰兒期的成長進度和一般的寶寶差不多,但日後媽媽卻發現,其實,哥哥是很聰明的,記憶背書很快,數學理解也不錯,可惜,個性懶散,對唸書少了一份動力。
聰明的孩子,只是家中的經濟環境不允許孩子被栽培,這點是媽媽的遺憾。有一陣子爸爸的工作較穩定,薪水待遇也不錯,媽媽衡量過,湊了錢送孩子去補習英文。為此,引來爸爸的不滿,爸爸認為,家中的環境並不好,為什麼要花錢讓孩子去補習?或許,媽媽以為爸爸的工作可以就此穩定,為了孩子的將來,她捨得。只可惜,好景不常,爸爸一如往常,工作穩定性不足,媽媽改用自己打字賺來的錢支撐著孩子補習,但經濟壓力下,孩子的補習之路就此告一段落。
最小的弟弟,嬰兒期是三個孩子中學習力最強的。八個月大的他跳過了爬的階段,看著哥哥姊姊跑來跑去,好強的個性驅使著他扶著桌子突然的站了起來,接著給媽媽的驚喜一件又一件,站起來不怕摔的邁開小小的步伐踏了出去。從站不穩一跨步就跌倒,到能跨一步、二步、三步……踉踉蹌蹌的走到媽媽張開的手臂中。(不過,這件事讓媽媽被外婆數落了一會兒,外婆數落著怎麼不讓他爬就學走?外婆怕孩子會變成O型腿。媽媽無奈的回應,不是她要叫孩子走,孩子自己要站起來走,她也沒有辦法。只不過雖然孩子沒有變成O型腿,但是媽媽日後才知道,「爬」,是嬰兒期很重要的階段,有助於孩子腦部發展,弟弟和姊姊一樣都缺了這個階段,在日後學習路上較不順遂。只是姊姊的緩慢是較弟弟明顯,姊姊雖不至於到特殊生的地步,但也總是比同齡的孩子慢一些。弟弟比姊姊好多了,還是跟得上同齡的孩子,只是不知道是因為跳過了「爬」?或是媽媽給的壓力不足,散漫不用功,以至於就學後學業表現平平不再有嬰兒期的快速發展。)
八個月大開始學走,只是弟弟給媽媽驚喜的第一步;某天,媽媽從廚房出來,正預備餵飯,突見弟弟已經拿著湯匙開始一口一口的吃著,這是多麼大的驚喜,沒有人教,只是個一歲三個月大的孩子,居然可以自己拿著湯匙吃飯,還吃得這麼好。看著他認真吃飯,媽媽又驚又喜的趕忙拿相機出來拍下這值得紀錄的一刻。這是弟弟第一次自己拿湯匙吃飯,不需要人餵。當然,從此弟弟也不再讓媽媽餵過了。
孩子們需要經過學習開始坐馬桶,媽媽在二歲多開始訓練哥哥坐馬桶,但尿布是包到了幼稚園小班。而弟弟,印象中,似乎沒有教到,可能是看著哥哥姊姊上廁所,一樣是無師自通,上幼稚園前尿布就拿掉了,偶爾在幼稚園會尿床,但總算是省下尿布的錢。
只不過和哥哥一樣,孩子有聰明的地方,可惜家中的經濟無法栽培,一步步抹煞了孩子的天賦。
在這個家中,孩子與媽媽是相依偎的,孩子們需要媽媽陪著長大,媽媽同樣也需要孩子們作伴相依,沒有孩子,多重壓力的日子媽媽是過不下去的。
(十一)
剛離開台灣的男人應該是很開心的。那時的他樂於每天與女人透過MSN視訊聊個幾句,也看看孩子。對男人的生活女人放心了。只是男人只有在辦公室才有網路可以用,因此視訊時,總是也趁辦公室沒有人的時候才敢開啟MSN,待有人進辦公室,男人即立刻關閉,加上男人在辦公室是未婚的身份,因此女人也不方便打電話到辦公室,所以男人與家裡的連繫也總是斷斷續續。
依公司規定,每三個月才可以回台灣一趟(可以配合台胞證簽證期限),每次有十天的假。因此,這十天的假是女人所期待的,她期待著三個月不見的丈夫可以陪陪她和孩子。但男人總是忙碌的,十天假期中,第一天到家了,累了,匆匆看了孩子問了兩聲,簡短與女人閒聊兩句便入睡了,睡醒往往也隔天了;若是不累,也急急的開啟電腦,趕忙與朋友聯繫,三個月難得回台灣一趟當然要與朋友相聚不是嗎?
第二天等到男人醒了,女人的滿心期待也會同時落空,男人出門了與朋友相聚去了。接著約一個星期都是差不多的作息,直到男人上機前一天,男人依舊是出門趕買帶回去大陸的伴手禮,回家後趕著整理行李,然後只利用剩餘的幾個小時與女人話家常。接著,十天假期結束,男人上機,女人守在電話前,等著男人平安落地後的那一通電話。
剛開始,女人雖失落,但知道男人回辦公室後,還是會找時間和她MSN和她視訊,男人的心還是掛著家裡的,女人安慰著自己。
無奈,男人的耐性總是短暫,不到半年的時間,視訊消失了,男人說工作忙加上未婚身份,因此不方便。「忙」,是男人慣用的,他總是很忙。工作的時候忙得理所當然;閒下來時,腦袋裡的世界也很忙;在忙的世界中,家是唯一清閒的地方,是隨時想回來就可以回來的地方,是不會拒他於門外的地方,也是他躲避風雨的地方,更是他理所當然可以忽視的地方。所以MSN慢慢少了,接著僅剩一兩句留言,最後連留言也消失了。
女人想念男人,主動留言給男人,期望著男人可以抽空施捨一兩句話,甚至是一個字,只要讓女人知道男人有收到她的留言就好。但不知是男人的電腦壞了?還是忙到沒有時間開MSN?或是女人的訊息總是會突然的消失?女人幾乎收不到男人的任何隻字片語。女人心酸的安慰自己,男人很忙。
在男人的眼中,女人是愚鈍的,是不需在乎的;在女人心中,自己是清楚的,男人的心已經慢慢離開。
兩個月了,男人沒有任何隻字片語,除了公司每個月會將部份的薪水匯進男人的帳戶,這成了男人與家唯一連繫的線。男人沒有任何一點消息,女人不做任何想法,反正男人還在養家,至少他還願意養家。女人一如往常做著自己的事,孩子中除了老大外,兩個小的們對爸爸的印象一向模糊,或許是無意,或許是刻意,女人和孩子們不曾聊過爸爸的話題。
一天,家中的電話響起,女人接起電話,話筒那一頭傳來男人的聲音。男人沒有解釋,只開口問了「我還可以回來嗎?」。男人突然的來電,叫女人有些詫異,一向不懂得懷疑的她沒有多思考男人話裡的含意「你還有在養家當然可以回來。」,簡短的兩句話,結束了這通電話,幾天後,男人回家了。
這次回家,男人不急著出門了,如同以往失去工作時一樣,男人整日坐在電腦前;女人知道,男人失業了,只是男人不提,女人也不多問(問了也是白問,只是碰得一鼻子灰)。家中日子回到沉悶,男人心情鬱卒,女人和孩子們也是不好過的,大家都怕踩了男人的地雷,孩子們的自由不見了,這是孩子們最大的感受,孩子們偷偷問著媽媽,爸爸什麼時候要走?女人只示意孩子們閉起嘴巴,不要多嘴,以免踩到地雷要被遷怒。
男人在家裡沉寂了幾個月,女人依舊為著家中的經濟台北板橋兩地跑,多接些稿件,多賺點錢,家裡的日子就可以好過一點。
老天爺很喜歡和這一對夫妻開玩笑,兩個人中常常是一個人好另一個人就不好。當男人工作順遂時,女人的稿量會突然的下滑,甚至沒有稿;當男人失意時,女人的稿量會突然回升,常常累到沒有辦法休息。不過這是女人早就清楚認定的事,因為多年前桂林路的老師就告訴了她,她和男人在一起是「吃不飽也餓不死」,因此女人認命,她拚命的做,只要有稿,她就接。有時累了,嘴裡唸著好累,好想休息;但煩時累時算一算這個月累積了多少字,下個月可以領到多少錢,女人就有精神繼續拚下去。
只不過,老天爺總是看不過女人這麼順遂,辭去工作接稿了兩年,女人好不容易攢下了幾萬,第二年的過年前,事情全來了。在數年前健保剛開辦時,因為沒有加入(當然也沒有使用,甚至連生老大的費用都是自費),所以健保局開始追繳當時的費用,加一加共要一萬多元。然後,當年男人在台南與朋友合資清潔公司時,因信任朋友而將個人電話交由朋友使用,但並未辦理過戶,如今卻收到電信公司來函追繳打國際電話積欠的一萬六千多元。接著,男人在短短的兩天內,開車外出,卻連碰了三次小車禍,人沒事,車進廠修了,這一修兩萬多沒有了。
加一加,女人真的欲哭無淚,辛辛苦苦工作了兩年,到頭來一場空,什麼都沒有留下來,做得這麼累是為了什麼?女人很想問老天爺,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待她?她真的好灰心。
過年後,男人總算再次找到工作,這次要前往越南,男人歡天喜地的臉上也有了笑容。看著家裡又有一絲希望,女人單純的再次燃起動力。歡喜的男人開始想到孩子了,他想和孩子們親近,但他卻不知,在他選擇離開家前往異地工作時,與孩子們的距離已經越來越遠;在他每次回到家連同情緒、沉悶、不在乎一起帶回時,孩子們已自動築起自己的護城河,孩子們下意識的學會了保護自己不要去觸到地雷。女人看在眼裡,卻不能多說什麼。孩子們有自我意識,懂得保護自己,孩子們沒有錯,不是嗎?
男人再次離開家,家裡再次恢復了自由的空氣,大家的情緒不用太緊繃。女人重新打起精神繼續做牛,孩子們一如往常開始搶電視,可以在家裡自由的打鬧。這才是女人要的生活,簡單、自由、純真。
男人選擇到越南去,除了逃避台灣的一切,或許還加上逃避大陸(這是女人後來才知道的)?不過,從三個月回台灣一次變成了每半年回台灣一次(因為台胞證可以延簽一次)。但不論男人身在哪裡,總是喜歡在一成不變的工作場所裡找些事,對人的看法永遠只有黑與白,沒有灰色地帶,人,不是好人就是壞人,不是朋友就是敵人,沒有陌生人,沒有不熟的人。朋友自然成為一國,自然應該與他一鼻孔出氣,自然不應該和他想法不同,也因此工作場中的男人總是不順。敵人陸續增多,朋友緩慢減少,最後,總還是回到一個人的世界。
這次男人到越南去,與家裡的連繫更少了,有了大陸的經驗,女人不再奢望男人會透過MSN與她連繫。不過她知道男人有個部落格,有時她會上男人的部落格看看男人的近況好不好。直到有一天,她在男人的部落格上看到了相片。部落格內有一些相片,有同事的、朋友的、家人的(不包括女人與孩子,因為女人與孩子是對外的秘密)、甚至還有一張命名為「最愛」的女人背影相片。那是一張女人坐在沙灘上穿著泳裝的側身背影相片,很久以前的相片了。女人馬上猜測,那應該是男人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個,被母親拆散無緣的第一任女朋友吧。因為早就知道男人心中一直有著這個「最愛」,所以對這張照片雖然有些酸,但女人不多想。
但女人還是不甘願,不甘願的是,男人將「最愛」留在部落格中回憶;那陪伴在男人身邊為他生兒育女,做牛做馬,還是唯一步上紅毯的她呢?就算如此的不在乎她,那孩子呢?也不在乎嗎?她想起曾要求男人至少將孩子的照片藏在皮夾中,這樣想孩子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看,但男人斷然拒絕,說是單身身份不方便,男人的說法不論女人接不接受女人沒有強求。但現在部落格內可以有「最愛」的照片,可以有同事、朋友、父母親妹妹的照片,甚至是風景照,為什麼,應該是最親暱的家人,卻連一張照片出現在世人眼前。女人的心中開始不滿,但至此對男人愛家忠誠卻始終沒有懷疑,女人將事情合理化,因為男人在外是單身,所以她和孩子必須隱形,連照片都不能出現。
男人在越南的工作,一如以往,還是在與上司不合,小動作不斷中,被迫離開。男人再度無精打采的回到台灣。但這次男人沒有消極,男人很積極的找尋下一份工作,再度奔向大陸。
男人在大陸工作與同事間的不合是家常便飯,只是這次不同,這次董娘欣賞他,對他很好,甚至認為,男人和董娘之間前世有關聯,最後,男人成為董娘的乾兒子,兩人之間以乾媽和乾兒子相稱。但董事長的親戚卻看不慣男人的作風,一直處心積慮想叫男人離開,因此,公司內部分成了兩個派系。只不過,因為有乾媽(董娘)相挺,所以男人是肆無忌憚,叫另一派看了眼紅。也因男人的聰明與抓著對方把柄,因此更是讓另一派視他為眼中釘。終於,一次大爭執過後,沒有血緣關係的男人被迫離開,乾媽想力保卻也無能為力。於是覺得虧欠的乾媽義不容辭的照顧起男人的生活。
男人或許是害怕乾媽對他會有改變,因此對乾媽還是隱藏已婚的事實,只是這次女人和孩子不是隱形人了,身份成為男人的妹妹與妹妹的小孩。乾媽心疼男人對妹妹的憐惜與付出,還幫忙照顧那「沒有父親」的三個孩子,所以每個月還是交給男人一筆錢做為薪水,讓他對家人有交待。
男人的自尊心強,錢收得尷尬,但經濟壓力是事實,只能順著情勢走下去。
(十二)
男人從大陸回來了,告訴女人準備要和乾媽在台中開店了,預備開設密宗佛教精品店。女人向來知道男人對宗教有興趣,且自小因身體不好而曾因父母之故拜入密宗師父門下(師父已圓寂);女人也知道,男人在大陸期間不下一次的前往西藏遊覽,搜集精品文物,甚至男人曾告知女人有出家的念頭,男人問女人「如果我到西藏出家,然後繼續賺錢養家,這樣妳能接受嗎?」聽到男人這麼說,女人沒有回答,她的心情很複雜,她知道男人壓力很大想逃避,但她不懂出家後還能賺錢養家嗎?
男人雖回台灣了,也開始在台灣找出路,但女人與孩子依舊是隱形的,依舊是不能曝光的。男人與家依舊是分開的,男人住台中,女人帶著孩子住板橋;男人回家的次數不比在大陸時回家的次數多,女人依舊是自己帶著孩子生活,她習慣了,習慣了沒有男人在身邊的日子,雖然孤單,有時會無助,但男人事業為重,家裡的事不能讓他操心,只要男人的心中還有家的存在,女人也就沉默了。
男人在台中期間,有意讓女人在台北也有個小小的店面,家的附近有租書店收了,貼出「出租」的紙條,男人讓女人去問房租,女人心中一陣驚喜,照實問了房租,也回覆了男人,但驚喜是短暫的,從此男人沒再提過。
一陣子後,男人改口說讓女人做早餐店,但現實壓過一切,女人告訴男人,開設早餐店,時間上她沒有辦法送孩子上課,更何況,早餐店的忙碌,女人不是不知道,那不是她自己一個人可以做的。男人雖然沉默,但女人可以感受到男人的不滿,或許,在男人的耳中聽來,那是藉口吧。
不知道該說註定或是男人的個性使然,店面開設不到一年,因男人與乾媽的家人不合,導致店面草草結束。或許是習慣了,女人沒有太多吃驚,反正她一向只有接受的份,男人的事情是不允許她插嘴的。
不過這次男人沒有失意,他很快的找到大陸的新工作,動身前往大陸。但這次在大陸似乎並不如以往的順遂。
期間,男人電話中要求女人考慮搬到金門;男人是在金門當兵的,一直很懷念金門的一切,更認定在金門只要開間小小的雜貨店就能不愁吃穿的過日子。但女人沒有同意,在金門,她人生地不熟,也或許在心裡她已經明白男人不會守在她身邊,不會陪著她渡過不安定的日子,萬一有個什麼差錯,在人生地不熟的金門,她該何去何從?更何況還帶著孩子,妹妹有學習障礙需要定期去看專科醫生,專科醫生不是一般的醫生,到金門怎麼看醫生?難道定期坐船回台灣嗎?男人為此很不滿意,只冷冷的丟下一句「妳考慮看看。」就掛了電話。女人知道男人在不高興,但她是不能考慮的,這個話題也從此沒再出現第二次。
這次重回大陸,男人與家越來越疏離了,連以往每半年回台灣一次在家住個幾天都嫌麻煩了。為了台胞證回台灣是不得不做的事,但男人在家住的日子愈來愈短,最後男人變成每次回台灣只從機場搭車回到板橋車站,然後叫女人到車站去,接著將當月薪水交給女人,然後轉身離去。幾次下來,女人的心由每次的期待,到一次次的失落,被冷落忽視的感覺很不好受,但女人只單純愚鈍的認為,男人累了,壓力太大;何況情緒不好的男人不回家也好,免得每次回家帶給孩子的都是恐懼,孩子們是怕爸爸的,因為爸爸回家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看,只會發脾氣。
幾次後,在男人再次在車站將薪水交給女人預備轉身離去時,女人問男人「你不回家看看嗎?」,男人停頓了一會兒,拿著行李,隨女人回到那個久未露面的家中。
時間很晚了,孩子都在睡了,收下來的衣服還散在沙發上,那是女人還沒摺完接到男人的電話趕出門去見男人時所留下來的。
男人進了門,皺了皺眉頭。開了房門,看了孩子們一眼就關上房門。然後坐在沙發上,開始數落家裡亂七八糟的沒有整理好。女人委曲的低頭收著衣服,這不是她故意的,更何況,平常她還要忙著打字工作,有時工作起來一天睡不到四個小時,還要照顧三個孩子,她實在沒有那麼多時間與精神把家整理的一塵不染。
怎麼男人回家的感覺與她想像中的差那麼多?女人覺得委曲,卻什麼也不能說,只能低頭不語。
男人在家中待不到十分鐘,孩子看了二眼,沒有抱過,沒有摸過,只站在房門口表示看過,然後數落了女人的不是,接著轉身開了大門離開。
隱約中,女人知道男人不只人走了,連心也離開了,此時女人只覺得心酸心寒,她的一切付出等待似乎都已成空。
回大陸後沒多久,電話那頭男人就告訴女人,工作結束了;但這次,男人不打算回台灣,預備留在大陸找工作,他會先住在乾媽在上海的房子,叫女人不用擔心。女人只能沉默不語,聽著男人簡短的告知,然後掛上了電話。
這段期間,乾媽依舊接濟著家中的經濟,只是乾媽不是傻子,乾媽有個會算命的哥哥,早就告知乾媽,女人並不是男人的妹妹,三個孩子也是男人的,只是乾媽不願意相信,她心目中的乖兒子會騙她嗎?
這天,女人接到一通意外的電話,那是乾媽打來求證的電話。聽著乾媽的詢問,女人再也忍不住,她哭了,向乾媽坦白承認,她不是男人的妹妹,她是男人的妻子,男人是三個孩子的爸爸。她早就想像乾媽坦白,但男人要求不能說,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雖然曾被提醒,但女人的坦白給乾媽的衝擊還是有的。乾媽震驚之餘心疼女人怎麼這麼傻,男人怎麼可以這麼做。
於是乾媽在電話那頭告訴女人,男人在大陸不但沒有好好工作,而且還騷擾女同事被抓進了警察局。甚至住在乾媽上海的房子時,還讓乾媽無意中在家中發現一箱女人的行李;乾媽憤怒逼問男人,但男人惱羞成怒發了一頓脾氣,怪乾媽為什麼亂翻他的東西,這箱行李是朋友寄放的,他根本不知道行李裡面有什麼。乾媽在男人的物品裡找到了保險套,男人解釋那是出差時住飯店時飯店給的,他沒有用。
一切的解釋,乾媽半信半疑,但男人卻從那次後就負氣搬出乾媽的房子,住到朋友家去了。
乾媽甚至告訴女人,她在男人的皮夾裡找到一張女孩的照片,她問女人那是她嗎?女人在電話這頭搖了搖頭,告訴乾媽,男人不肯在身上帶她們母子的照片,她自己也幾乎沒有拍照,所以照片不會是她。乾媽告知照片中女孩的名字,女人總算知道,為什麼當初男人在電話中要求女人拿著女孩的名字與出生年月日等基本資料去找桂林路老師詢問,適不適合在男人的店裡工作時,老師會一口拒絕,叫女人告訴男人不能代算。原來,老師早就算出女孩與男人的關係,只有女人像傻瓜一樣被矇在谷裡。
乾媽也告訴女人,在台中開店期間,男人甚至與客戶一個有夫之婦曖昧不清,那是一個多金的婦人,懂得打扮,裝扮入時,與女人是截然不同的。男人服侍婦人,將婦人捧在手心,開著乾媽的車載著婦人到處走,甚至私下將乾媽的珍藏轉賣給婦人,只等婦人將物品穿戴身上才讓乾媽發現。也在此同時,婦人才知道男人是個什麼都沒有的人,不但店不是男人的,車也不是男人的,一切都是乾媽的,甚至連家也都是乾媽在照顧。乾媽口中的這個婦人,女人聽男人提過,男人說婦人預備投下大筆資金讓男人開店,所以男人儘力討好。當初看著男人得意洋洋的訴說婦人對他的喜愛,女人心中一陣反感,那不是和特種行業的男人一樣?但她不忍潑男人冷水,掃男人的興,她只是沉默不語。但女人沒有想到,男人會大膽到為了討好婦人而私下動到乾媽的珍藏,女人聽著乾媽的敘說,她不知該如何回應。
乾媽再告訴女人,男人與第一任女朋友龍小姐連絡上了,龍小姐甚至帶了孩子來找男人,她不知道孩子是不是男人的。女人震驚,如果孩子是男人的,那孩子幾歲了?男人和龍小姐交往已經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了,如果有孩子,那孩子不就差不多二十歲了?如果孩子還小,那是不是表示,男人一直和龍小姐有來往。
女人想起,前一段時間,一次男人陌名其妙的問女人,如果他的前女友帶著孩子來投靠他,女人能不能接受?那時男人一再強調只是問問,女人沒有多想,只針對事情回答自己的想法「如果是孩子可以接受多照顧一個孩子,但大人不行。大人有手有腳自己可以養活自己為什麼還要她來照顧?」那時男人只低聲說了一句「那沒關係,我再去兼差。」
這時女人總算明白,原來,當時龍小姐已經帶孩子回來找男人了。女人只怪自己太愚鈍,太過相信男人,一切是自己的錯嗎?
聽著乾媽的敘說,女人的心涼了,她回想到男人有次回台灣時,那天因女人的身體不舒服所以臉色沉重,男人還曾經緊張的問女人是不是聽到了什麼。當時女人不懂男人在緊張什麼,也不想多問,但這時女人懂了,想必,男人是那個時候被抓到警察局去了吧,誤以為女人聽到了閒言閒語,所以緊張。女人知道男人一向愛玩,但這次是愛玩嗎?男人一直灌輸女人,在大陸或越南,都是被女人追求的,因為外地的女人大多認為台商或台幹很有錢;他甚至必須緊閉房門,以防有些作風大膽的女人闖入。難道這一切都是謊言?女人不願多想,事實到底是什麼,女人不能去質問男人,否則不就等於是拖乾媽下水,女人將疑問放在心裡,自己一個人難過。
一陣子後,男人回家了。女人心中盤旋著乾媽告訴她的話。這是十多年來第一次,她心驚膽顫的趁著男人睡著了偷偷翻著男人的皮夾,她想看皮夾裡女孩的照片,但是她沒有找到。
第二天,男人一如往常的外出,女人送男人到門口,轉頭見到男人擱在地上的行李。男人出門了,女人偷偷打開行李箱;這麼多年,她不曾懷疑過男人,更不曾翻閱過男人的物品,因為她不喜歡被誤會被懷疑的感覺,所以她用同樣的心對自己的丈夫,她一直相信自己的丈夫不會背叛她。
行李箱中一眼就可以見到兩雙新的女用絲襪,幾個保險套。女人的心很難過,為什麼會是這樣?男人真的背叛她?真的出軌了?那麼,這麼長一段時間的冷漠,她懂了。
這是女人最不能接受的,她可以容忍自己的丈夫一事無成,她可以為了家為了男人拼死拼活,她可以不計較在人前做個隱形人,她可以不在乎男人什麼都沒有給過她,就連當初的承諾也不曾兌現。她唯一的要求,只有男人對婚姻的忠實,對家的在乎。為什麼會是這麼,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男人要這麼對她?十多年的付出算什麼?她的眼裡除了孩子只有男人,男人怎麼這麼殘忍?
很晚了,男人回家了,女人臉色沉重的叫孩子們進房,她不想讓孩子們看到、聽到不該知道的一切。她坐在沙發上,男人坐在另一旁的沙發,數著這個月該給女人的錢,將錢交給女人。女人看著男人,她開口問了行李箱裡的絲襪和保險套是怎麼回事?男人愣了一下,淡淡的回答,絲襪是他要用來做濾網用的,保險套是飯店送的。這樣的解釋女人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女人再問男人,他是不是有了喜歡的人了?男人只冷冷的回答「妳愛怎麼想就怎麼想。」,看著男人不在乎不解釋的模樣,女人無法忍受,這麼多年來,男人總是用冷漠的臉孔面對她的問題,她站起身,嚴肅的告訴男人「很早以前我就告訴過你,只要你有喜歡的人,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你就可以走,我不會強留你。」男人沒有抬頭,也沒有回答。看著男人的冷淡,女人只能憤怒的丟下一句「你自己考慮清楚。」,女人進了房間。
隔天,男人一如往常的,提了行李離開了,沒有任何解釋,沒有任何交代,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留下茫然的女人,沒有真相。
(十三)
短暫的「溝通」後,一如往常,男人依舊冷漠,女人依舊帶著孩子過日子,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女人是善忘的,愚鈍的以為,男人會看在孩子的份上,會甘願的負起養家的責任,日子會一如往常的過下去。
直到處於叛逆期的孩子因為父親的冷漠而心裡產生變化,做出錯誤的行為,只為了希望能讓父親多關心一點。
家裡的事情,女人一向是自己處理,因為她知道男人是不耐煩的,男人喜歡在工作上努力,家裡的事不應該煩著他。但孩子的錯誤行為,已到了讓女人無法招架,傷心難過的無法處理,而首次為了孩子的問題向身為父親的男人求救;原以為男人會伸出手來盡些做父親應有的管教責任。但她錯了,男人的心變了,連孩子也不再是甜蜜的負擔,家只是成為沉重的伽鎖。
女人打了電話向男人哭訴孩子的錯誤行為,但電話那頭傳來
「妳知道我對妳已經沒感覺了嗎?!」男人冷冷的說著。
女人心頭一震,這是什麼答案?腦中空白的答了一句「那我知道了。」
掛上了電話,看著身後不安的孩子,強忍眼淚,直到支開了孩子,眼淚才有了掉落的空間。
女人再次回想這段日子來男人的反應,似乎答案早已在生活中浮現。
男人遠在外地工作,每三到六個月可以回家一趟;剛到異鄉工作,電話費太貴,男人總會儘量找時間上網與女人聯繫。
但隨著在外的日子久了,網上已愈來愈見不到男人的出現。
女人在即時上留下關心問候,只求男人看得見,能給個回應;無奈,回應就像空氣,既看不到也摸不到。
久了,女人也不再留言了,因為心裡清楚,留言只會換得失望。
隨著在外的日子久了,回家,似乎成了多餘,為了簽證不得不做的事。
最後,竟成了「大禹」,下機後只短暫的與女人在車站碰頭,交付了薪水之後,調頭離去。
女人傻傻的,從不曾想過男人會離開;她傻傻的守著一個家,守著孩子,等候男人偶爾的回家一趟。
儘管男人回家後面帶笑容的日子少的可憐,女人卻始終相信,她的男人不會是「陳世美」。
一些耳語傳進了女人的耳中,女人突然懂了,男人結交了新歡,從乾媽的口中得知,新歡竟和女人有些神似?!
男人的舊愛回來了,帶著孩子回來找他。
她一直知道男人心中始終不曾放下舊愛,儘管當初是舊愛拋下男人遠離。
男人僅有的一份心一份照顧交給了新歡或舊愛?已無力也無能追究了。
女人沉默了,男人成了「陳世美」,對孩子,不再關心詢問;對女人,就當空氣忘了。
女人封閉了,十多年的付出,轉眼成空;曾經的承諾,成為騙局一場。
不相信的愚昧,心中的奢望,換來一場結束。
男人終究回來處理了孩子的問題,他不理會身為母親的求情,義無反顧的將孩子抓到警局;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孩子,這不是女人當初求助於男人所希望得到的結果。
感激警察大人看著半大不小的孩子,只訓斥了孩子一頓,責罰孩子罰站背警局牆上的守則。
孩子嚇到了,除了警察的威嚴,更是因為父親對他的態度,完全出乎孩子的想像之外。
男人匆匆處理了孩子的問題,轉身離家,連一分鐘都不願多待。
女人沒有時間處理自己的情緒,她必須趕緊安撫孩子受傷的心。
她與孩子長談,她想知道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為什麼在性格上會有如此的轉變?
孩子是在母親的懇切詢問下,從沉默不語到總算願意說出,他只是以為做這些事情能夠讓他的父親多關心他一些。
聽著孩子單純的訴說,女人心酸了,腦中又是一陣空白,孩子做錯了,但孩子的錯是誰造成的?她沉默了。
幾天後,女人收到男人寄來指名要給兒子的e-mail。
那是刻意寫給兒子看的,信中斥責了孩子的不是,父親對兒子的失望。
看著這封充滿指責言語的信,女人沒有多加思索,信是不能給孩子看的。
孩子單純又早熟,在這麼小的年紀不會明白信裡面真正的含義,孩子只會深信那是父親的感覺,那麼她這時為扭轉孩子偏差所做的努力會付諸流水。
幾天後,男人來了一通電話,交待將他的東西都收好,他要帶走。
女人不知男人的用意是什麼,雖然隱約感覺不安,但依舊相信男人不會棄他們不顧,至少不會棄孩子不顧。
她將家裡所有男人的東西收好,等待男人回家來拿。
幾天後男人回家,檢視了女人整理的物品,將大量的文件交代給女人叮嚀燒毀。
然後一些書籍不帶走了,一些衣服交代資源回收。
只帶走了一只皮箱及一箱宗教文物。
用心用力的處理孩子的情緒一段時間後,女人慶幸孩子總算漸漸回到正軌。
此時她才有時間將孩子的感覺mail給男人。
男人打了電話回家,要和孩子說話,只無奈此刻傷害已經造成,孩子搖頭拒絕。
女人只得婉轉的編些理由告訴男人孩子睡了。
女人感覺得出來男人想修補與孩子的關係,他告訴女人「可以讓孩子去找他」。
男人已將女人排除在外,似乎「讓孩子去找他」是對孩子的恩惠。
女人還是將男人的意思轉達給孩子們,她讓孩子們自行選擇,她不喜歡勉強孩子。
與父親多年的疏離,又豈是這一點點小小的「恩惠」可以彌補?
孩子們選擇不去見父親,父子親情已產生嚴重傷痕。
這個家,男人不再回來,二個月後原先匯給家裡的錢少了三分之二。
接下來的那個月,不再有錢進帳戶,女人的心涼了,家裡的日子怎麼過?
男人打了電話,沒有交代錢的事,只說想見孩子,要求女人讓孩子去找他。
男人說,孩子的路費他可以支付。
女人想到,孩子即將開學了,老大要上國中了,小的要上國小了,都需要買制服,
儘管她已經買好了制服,但她想知道男人到底對孩子還有沒有責任?還有沒有心?
她告訴男人
「孩子要開學了,沒有制服不行,要買制服;如果你可以出孩子的路費,可不可以先出孩子的制服錢?要看孩子只要時間地點對了,什麼時間都可以看。」
男人發了脾氣,責怪女人只會和他談錢,接著掛斷電話,不再有消息。
女人傻吧,還奢望男人會倦島知返,但是一年了,男人沒有任何消息。
經濟不景氣,女人能接的稿是愈來愈少,家裡的日子是愈來愈難過。
女人害怕,光靠女人從前努力存下來的錢日子也無法維持。
為了省一點房租,二年後,女人只得帶著孩子搬離了原來的家,
選擇較便宜的房租,離開了這個不再圓滿的地方。
男人錯了嗎?女人錯了嗎?或許感情世界裡沒有誰對誰錯?
只是,身為人夫、身為人父的責任在哪裡?
女人付出了青春歲月,換來一身不堪,是傻?是呆?是愚?是昧?
男人選擇了自由的天空,脫離世俗的伽鎖,會不會有後悔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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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從男人選擇自由後,到現在四年半的時間,最大的孩子已從國中步上高一。
四年半的時間內,發生過太多事情。
一段失敗婚姻錯誤的依靠,已奪走了女人百分之八十的堅強。
其餘人事物的無情與背叛,也近乎帶走了剩餘百分之二十。
此時的女人已近乎將自己封閉起來,她對大部份的事都不願意再選擇相信。
她在孩子面前偽裝自己的情緒,她不願意面對外界的人事物,她已經脆弱到隨時會垮,她只能哭給自己聽。
草草寫下這二十年的歲月,只為在還有記憶時能為孩子留下些什麼,希望將來孩子大了,大到能承受傷害時,能藉由這草草的記憶,多少了解父母。
期望孩子不因大人的錯誤,而將自責揹負於身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