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 陸總部選兵】

一大清早，當大夥還在努力的清掃著連集合場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連串的引擎低鳴聲，抬頭一看，一輛輛的軍車由營外駛了進來，一路的往廣場介壽台旁的停車場移動，其中多是常見的悍馬、吉普小車，但也可見到為數不少的一般轎車，如此風塵僕僕也不做他想，肯定是為了陸總部今天的選兵活動而來。

「甚麼選兵？都嘛是騙人的啦！很多都嘛是內定的…」班頭望著前方一台疾駛而去的軍車，嘴裏不停咕噥著。 

「就是說呀，我前些時候聽我同學說，他爸是陸總部的上校，老早就幫他安排好在國防部的爽缺，天天只要盯著電腦就行，免操課，而且休假正常…」一旁的小毛補上了這麼一句，道盡人們常說的：「有關係就是沒關係！」。

小毛會這麼說也不意外！就像是我前天遇到了「大姊」，他說了一個讓人為之吃驚的消息！本以為同學閔欽會依照自己轉服軍官的生涯規劃，此時應該是候選的陸軍少尉排長了吧！可從大姊的口中得知，也不曉得他們家跟軍方有什麼源淵，還是透過民代請託，竟也能從軍官訓練班的課程中，硬生生的轉調到飛指部去服役。所以說，總部來選兵要是沒什麼鬼，那才怪嘞！

說道這，自己心裡也覺得慚愧，幾天前打電話回家跟媽媽說到選兵這檔事，媽媽還問說要不請小舅幫個忙？看能不能透過關係，幫我調到一個比較涼快的單位。我嘴上是回答說不太好吧！可心底倒也誠實，如果有關係可以依靠，哪有人會不要呀！因此，當下還是把自己的兵籍號碼以及部隊單位都留給了媽媽，暗自期許著，今天的選兵，該不會有甚麼高勤長官來找我吧。

因為總部選兵的關係，部隊今早沒有排定操課，而是在用完早餐後，隨即換上服裝、戴著小帽，聽著班長的口令，拿著綠色的板凳，統一帶隊到司令廣場上集合。各單位都準時出發，還沒走到集合點，就可以感受到人群的浩大，原本該是空蕩蕩的廣場，此時是萬頭鑽動、人聲鼎沸，但要比起幾年前的大專集訓，這場合也只能說是小巫見大巫。

「注意！不論是哪個單位來選兵？還是有你想去面試的單位？你要離開連隊，請一定要告訴你身旁的鄰兵或班長，別一個人跑到哪都沒人知道！聽到了沒有?」背值星的林明章班長，在大夥排排坐時，大聲的說著話。

選兵活動很快地就開始了，感覺沒有一定的流程規劃，有的單位是直接來到部隊面前詢問，有的則是透過司令台前上的麥克風，要求符合資格的新兵到司令台旁集合，整個場面看起來，活脫像個市場似的。

「我是陸總部資訊處主任，我們要找會電腦的人…」也不知打哪冒出來的，一個穿著軍便服的上尉，突然站在連隊的最前面，用力的說著話。

「會電腦？開玩笑！這不是本科嗎？」聽完上尉說的話，我是有那麼點的蠢蠢欲動。

「注意喔，我說的『會電腦』，不是打打字就夠了喔，你要懂網路、寫程式，而且要能拿出證照來證明喔！沒有證書，你最好別來浪費大家的時間，要不然一但查出，我保證你最後會被丟到外島的野戰部隊去…」上尉前一句話剛講完，隨後又補上了這麼一長串。

靠夭嘞，還好沒舉手！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打字不敢說飛快，但一分鐘下來三十幾個字，那絕對是沒問題！但要說到網路，或是寫程式？寫程式還得看是哪一派別，至於網路，可就是一知半解，更別說甚麼證書？哪是一張也沒有！但儘管如此，依舊有些弟兄離開了部隊，到前方找該上尉報到去。

來的單位還真不少，絕大多數都是後勤單位，像是資訊處、勤務大隊、電訊發展署、軍備局、國防大學甚麼的，但不管台上怎麼廣播，一堆弟兄帶著滿滿的信心上台應試，最後多數都是敗選而歸。

「注意，在介壽台右手邊，國防部示範樂隊將進行選兵，如果你有吹奏樂器的經驗，歡迎弟兄前來試試…」師令台上方的喇叭，正播放著最新的選兵資訊。

「吹奏樂器？」我小時候也是國小鼓號樂隊的一員，雖然當時我吹的是軍號，但誰說我就不能勝任示範樂隊中的任何樂器！我跟小毛使了個眼色，要他等回幫我跟趙班長說一下。

示範樂隊選兵的地方並不難找，在司令台的右手邊，遠遠就可以看到幾個穿著軍樂服的阿兵哥正吹著法國號。

「如果你擅長的是吹奏樂器，那就先試試這個『吹嘴』，能吹出聲音的就留下！」其中一個阿兵哥拿著樂器吹嘴，當場的示範一次給大家看。

銅管樂器的吹嘴乍看起來都長得都差不多，小時候吹起軍號來並不費力的我，直覺眼前的這個吹嘴，肯定也是很簡單。

「噗…噗…」從示範樂隊阿兵哥的手中接過了吹嘴，鼓起了腮幫子，使勁地往裡吹。

我費力的試了幾次，儘管雙頰已經脹痛，但不管怎麼樣，這吹嘴就是發不出任何的聲響。

「好，你淘汰了！」這個阿兵哥見我一點辦法也沒有，毫不留情的宣布我已經出局。

既然技不如人，那也只能悻悻然地走回連上，畢竟隔行如隔山，只能笑說自己太天真了。

整個選兵過程如火如荼，部隊裡的弟兄也來來去去的穿梭在不同的單位中，每個人都期望能夠被高層單位選上，畢竟不管單位的涼缺與否，只要不參予最後的抽籤，那就免去到外島的可能性。

「你知道嗎？有夠扯的！一堆人到前面排隊集合，結果迎面而來的選兵官，直接看著手上的字條找人…」八班的銘憲一回來後，氣沖沖的抱怨著選兵制度的不公平。

不公平的事件還不只於此；

「我一路的過關斬將，選兵官淘汰了不少人，最後只剩下我跟另外一個！結果選兵官拿了一個筒子讓我們倆抽籤，誰抽中，誰就入選！」十一班的亮凱，以前聽說是校園風雲人物，學業、運動樣樣出色。

「結果，你知道怎麼著？選兵官讓對方先抽，而且一抽完，隨即宣布對方當選！可我連抽都沒抽耶…」亮凱憤憤不平的說著。

如同大家說的，這顯然就是內定的，國防部搞這麼一套，只為了讓整個選評中，稍稍看起來有那麼點一絲絲的公平。

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各個選兵過程，此時前方又來了一個穿著軍便服的少校軍官：

「是二營兵器連嗎？」

「是的，長官！」值星官孫排趕緊答了腔。

「那連上有這一個人嗎？林亨駿？」軍官一邊說，一邊從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張字條，拿給孫排看。

林亨駿？這個人可紅了，他是我們輔導長的政戰公差！平時操課時，當弟兄們辛苦的出著基本教練，或是趴在地上作射擊預習，他總愛跟班長請示出列，說是輔導長找他，或是他還有政戰任務還沒完成。儘管班長們不喜歡他，但有輔導長在背後撐腰，哪個幹部還敢多說兩句。

「長官，我就是！」經值星官一點名，在部隊後方的林亨駿，立馬舉手答右，跑到前頭來。

看著少校軍官熱情地拍著林亨駿的肩膀，兩個人走到一旁說著話，我跟小毛對看了一眼，這軍官肯定又是受誰的請託前來關照這小子，也不曉得這天之驕子，最後會被安排到那一個好單位去？

這樣的事情並非少見，不單是我們兵器連，隔壁的步三連也是如此。其實我自己也沒啥資格取笑別人，每當有軍官來尋人時，我都由衷的希望對方找的是我，也許這是小舅透過關係前來關說的也說不定。

「弟兄們注意！」一陣宏亮的聲音在部隊前方響起。

一個身著迷彩服的少校軍官，臉上還戴著一副墨鏡，黝黑的雙手外加那小帽下堅毅的表情，比起之前來來去去的軍官們，這長官讓人直覺來頭肯定不簡單。

「想休假正常嗎？想餐餐排骨、雞腿嗎？想體驗一下不同的當兵生活嗎？別懷疑，來我們空特部就對了！」軍官大聲的說著。

空特部？這是啥單位呀？弟兄在底下議論紛紛。

「我們部隊的全名是『陸軍航空特戰指揮部』，講白一點，就是傘兵…」少校軍官見著弟兄們各個充滿著疑惑，繼續的說著。

「我們部隊有專業加給，退伍前只要跳滿五次，你就是個合格的傘兵…」少校一邊說著，一邊摸了摸位在左胸前的傘兵徽章。

原來，這空特部步署在高雄鳳山一帶，聽著這軍官的介紹，該單位福利相當優厚，不僅吃的好，月俸也高，而且還放假正常。不過，有好的福利，嚴苛的訓練也自然是少不了，撇開早晚各五千公里的跑步不講，光為了跳傘前的嚴格傘兵訓練，可就讓人十足的吃不消。

也許是特種部隊的訓練菜單太嚇人了，即便大家在底下討論許久，卻也沒有人想自告奮勇的加入。

「我告訴大家，以往大專兵的外島籤至少有百分之五十，如果你們不想去外島，加入傘兵就是你們最後的機會…」軍官使出最後的殺手鐧，讓弟兄們不禁的陷入了長考。

整個選兵過程，著實就耗掉了一整個上午，絕多數的弟兄都未能中選，只有兩個弟兄幸運的被選到了後指部，並且預定在放完結訓假後進行撥交。所以其他弟兄，都還是必須參與結訓假結束後的公開抽籤儀式。 

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進中心後，頭一次感覺回家的路是越來越近了！經過一整天選兵過程的疲憊，當晚我竟然失眠了。矇朧中，眼前浮現的竟是近三十天來沒見到的家中場景，一切事物仿佛如伸手般就可以輕易觸碰到般的，像是熟悉的床鋪，客廳的神桌，或是在陽台做成衣加工的媽媽，但在整理思緒後，定睛一看，眼前除了掛在床鋪上的蚊帳，耳邊傳來的就只是鄰兵熟睡的打鼾聲，要不就是掛在天花板上的電風扇─嗡嗡的扇葉聲。 

再次闔上了眼睛，心中悄悄的數著，再過四天，只要等到這個周末，就可以搭車回台北了！想到這，心裏除了興奮，還是興奮~ 

附記：

飛指部的位置恰好在泰山明志工專旁，以前上學搭公車時總會經過，營區裡架著一具飛彈模型，總讓人忍不住的看了又看；此時聽到閔欽被調到這個單位，心中不由得羨慕了起來，要是我也能分到這裡，那回家的距離就近在咫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