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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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揚州刺史韓超率領二十名精兵,浩浩蕩蕩地遊行大街,這群官兵無須吆喝讓路,光憑媲美貙虎的氣勢,見者無不折服,自動退避。


  惟一令人好奇的是,韓超騎的那匹黃驃之後,雙馬拉一車,該車的帷幕是鮮豔的彤色,裡面坐的該是身居高位的女性。


  「有勞潘大人為我倆準備馬車。」車內的空間很寬敞,三個大人圍坐一圈也不顯擁擠,中間還設茶桌。寧澈呷了一口花茶,將茶杯卡入杯座,杯座與茶几是相連的,使杯水不因車身搖晃而溢出杯口。


  潘文雙貝齒燦爛:「小事一樁。奴家本擔心馬車不夠大,就得委屈寧公子的大腿,充當奴家的座墊了。」


  久未領教這美人露骨的調笑,他有些不習慣,默默替人添茶。


  桓古尋乾咳一聲,問:「如是大陣仗地去路思柔家,只怕他一聽聞此訊,立即綄綄包袱,跑得遠遠的。」


  「所以咱們不去他家,而是待他主動現身。」潘文雙道。


  桓寧二人一奇,正欲細問,車外行進的隊伍乍停。


  「捉住他!莫讓人跑了!」但聞韓超猛然大喝,數兵當即應和動作。


  寧澈撩起車窗的簾幕,往外看去,街邊有五人撲疊一塊兒,上面四人皆為士兵,最下面的書生年過半百。慘為墊底,他又痛又叫:「唉呦喂呀……官、官爺……我的腰不好……別……別壓了……」


  韓超鼻息一重:「本官要問你話,你卻鬼鬼祟祟地躲開,是不是心虛啊?」


  老書生被左右粗魯地扯起身後,他唉唉叫說:「不是……草民不知您要找我,又敬畏官爺的威嚴,才念著退開讓道……絕非心裡有鬼……」


  韓超語氣稍緩,再問:「你名喚路思柔,家住敦化坊東,對不對?」


  「是、是……」路思柔驚惶不減:「敢問大人……有何要事?」


  「請你坐馬車,暢遊江都。」韓超的下巴朝後一擺,命:「上車。」


  猶自愕然,兩邊的官兵復又欺來,按住路思柔的胳膊後顱,穿過車夫掀起的車簾,硬是塞人入車。


  進到車裡……這輛馬車真的很大,就瞧坐在右手邊的突厥武士體型健壯,左手邊的公子似為富家少爺,一名妝容濃豔,打扮亮麗的女子正居在中,她雖是笑靨如花,老書生卻沒來由地嚥了口唾沫。


  寧澈的臀部往內移動寸許,拍拍騰出的空位,「路先生,請。」


  路思柔拘謹就位,對面的桓古尋斟茶推至人前,他捧起茶杯,小聲道謝,上唇方觸及茶水,便放下杯子。


  此時,軍伍又再前進,馬車亦轆轆駛動,潘文雙悠然品茗,不看剛進來的書生,目視前頭的彤帷生波,口道:「敦化坊因前天的動亂,戒備森嚴,難從東、西、北三面出逃……路先生只好鋌而走險,朝官兵行來的南方,無奈給眼尖的韓刺史逮著正著。」


  面容蒼白的老書生亦無正眼相對,兩手放在膝頭,十指隱隱顫抖。


  而後潘文雙問候:「路先生吃過飯了嗎?」


  「吃、吃過了……多謝姑……呃,多謝大人關心。」路思柔的身子雖側向她,卻頭也不抬。


  「那真不巧,本想請您吃一頓好料作為餞別,再送先生下黃泉。」潘文雙道。


  聞言,路思柔身軀劇震,急忙跪地磕首,「大、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小的甚麼都不知道、甚麼都不知道……」他一邊說,一邊磕,磕沒幾下額頭就血流如注,車板猶然咚咚作響。


  「起來坐好。」上位者只說了四個字,路思柔的膝蓋瞬時離地,正襟危坐,任由前額一片鮮紅。


  左邊遞來一塊帕子,路思柔茫然接過,擦拭血污,耳聆潘文雙盤問:「你接觸過哪些人?報上他們的名來。」


  路思柔吞吞吐吐:「他……他的年歲和草民差不多……好像叫……叫汪仲智……」


  汪仲智?他是與李勳同天辭官的嘉興捕頭。潘文雙面不改色:「還有呢?」


  「還有……鎮星堂堂主卓凱,也五十歲上下……以及太白堂堂主歐陽卯,他……他稍微年輕了些……」路思柔渾身抖個不停,連帶講話也斷斷續續的。


  汪仲智、卓凱、歐陽卯均有參與晉陵圍攻安夏二人一役,且汪仲智為晉淵莊的太陽使,歐陽卯接替了張仁愈的位子,卓凱則首次聽得他的全名。


  「你們認識多久了?」潘文雙的櫻唇上彎,卻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路思柔眼神飄忽,答:「去年年初,草民至大明寺為我兒祈福……走路時不小心撞著一人,便是汪仲智……他也來祈福,我倆聊兩句就分開了,過了數天,他到我的畫攤託我畫幾幅佛像和法輪圖……幾次來往後,有一天他忽然說,若有其他人委繪法輪,就以飛鴿傳書通知他,因為……因為那或許是他失散已久的親人……草民沒作多慮,前天有個姑娘提出此要求,我遂捎信給他,怎料……怎料他居然……」


  話及茲,路思柔又咚地跪下,「大人……草民僅知這些了……那個汪仲智……草民只為他畫圖,除此之外再無瓜葛……求大人饒恕,饒了草民一條賤命……」哀鳴泣訴間,額頭又冒出血來,車內地板血淚縱橫。


  寧澈忽問:「你怎知卓凱和歐陽卯是哪一堂的?」


  哭聲驟止,旁人警兆立生,卻已不及阻止。


  老書生霍然抄起桌上茶杯,雖不通此舉何意,桓古尋仍趕緊捉住持杯的臂膀,但終是慢了一瞬,茶水溢杯而出,濺上路思柔的前襟……


  橘黃色的強光瞬間炸開!刺得雙眼緊緊閉上,更恐怖的猶在後頭,駭人的高溫即刻蔓延車廂,潘、桓、寧三人運勁至背,破車後撤!


  火焰吞沒整輛馬車前,白麟刀出鞘一揚,斬斷車輈,免得火燒馬匹。寧澈亦及時拎走車夫。


  「轟──」車廂連同路思柔一起燃燒,熾焰烈烈,頂端的火舌竄得比兩旁平房的屋脊還高!


  忽起大火,兵民俱驚,韓超亦是失色,隨即恢復鎮定:「一半人救火,一半人疏散民眾。」


  「別用水潑。」桓古尋忙道:「用乾燥的泥沙掩埋火焰。」


  韓超遂命:「隔壁街在蓋新屋,到那兒徵調泥沙過來!」而後到潘文雙面前叉手鞠躬,「韓超思慮不周,讓潘大人和您的友人身陷危險,還請大人責罰。」


  「不怪你。」事發突然,潘文雙雖早早抽身,燎火仍在裙襬邊緣燒出焦痕,髮梢亦捲曲結球,但她無暇理會,僅說:「火勢撲滅後,你再帶隊至路思柔家搜查。」韓超恭謹領令。


  「算到了路思柔會從這方向逃脫,卻沒算到他敢捨身行刺。」潘文雙神色沉沉,坐上屋前的木階。


  身邊的桓古尋亦灰頭土臉:「在晷丘島時,我和小澈用過同樣的方法炸掉糧倉,晉淵莊這次是在回敬我們。」


  寧澈自對街走來,「路思柔不會留線索給咱們查的,帶兵去僅是過個流程……他兩個兒子呢?」


  潘文雙道:「據鄰里所述,幾年前他們去吳縣挖礦,可是經實地探訪,根本沒人看過他們。」


  「看來不是去挖礦,而是誤信賊子,加入叛黨。」鳳目映著熊熊烈火。


  「現下該怎麼辦?」桓古尋托腮道:「齊家在南郊的新宅是破口?還是陷阱?」


  「去看看不就知曉了嗎?」純亮的嗓聲一沉:「哪怕是龍潭虎穴,也要闖它一闖。」


*****


  「叮。」纖指一挑,一枚銅錢翻轉直上,飛至細枝綠葉間,達到最頂後疾墜而下──「啪!」落在白嫩的手背時,另一手立刻蓋住,不給人看。


  寧澈倚著牛車的車斗,唇角保持著優美的弧度,開眼即道:「反面。」


  紅舌舔繞著犬齒,桓古尋躊躇了好半晌,方答:「正面。」


  離手揭曉,銅錢沒刻字的那面朝上。


  「又錯了!」桓古尋一拍前額,揮舞手裡的稻草,「你怎能每次都猜對呢?是不是耍詐?」


  「願賭服輸啊桓大哥。」贏家略顯得意:「你這是在質疑潘大人的公正。」


  潘文雙挨坐車斗,晃蕩半空中的雙足,自在寫意,「奴家保證,寧公子一直遵守遊戲規則,從頭到尾都沒睜開眼。」


  輸者鼓著腮幫子,不甘不願地伸直左臂,攤出肘窩。寧澈併豎中、食二指,「不可運氣護體啊。」語畢,二指揮下,如鞭笞打肘窩,本就通紅的皮膚顏色更深了。


  「呼、呼……」朝著痛處吹了幾口涼氣後,仍不服輸:「再來!」


  「別玩了,正事要緊。」潘文雙精巧的下頷稍仰,意指目標屋宅。


  「我先去探探。」寧澈拉低頭巾,戴上假鬍子,邁向位於林間的大宅。


  大宅不到雕梁畫棟,然門寬牆高,亦顯大氣。時值酉初,太陽快要下山,屋前聚集許多人,魚貫進門,觀其樣貌均是布衣麻鞋。兩個門衛站在門口,卻無盤查入屋的人群,應是來者不拒。


  寧澈攔下一個年歲跟他差不多的男子,問:「兄弟,裡邊在做甚麼,這麼多人?」


  那個年輕人穿著灰藍短衫,左手拎食盒,右手牽稚兒,肩上亦有一個,「屋裡有數不盡的熱菜熱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家婆娘今晚不開火,就帶兩個小的來填飽肚子,順便捎些飯菜回去。」


  「誰家人這般大方,免費提供熱食?」寧澈探問。


  「這戶人家姓甚名誰不清楚,只知好好聽和尚念經,聽他念完就任你吃喝到飽。」他肩頭上的小兒子很不安分,短腿撲騰,小手還頻頻拍打爹親的臉頰,「阿爹快一點啦!我要吃糖糖。」


  「阿娘不是交代過你,吃飽飯才能吃糖,不然她要打屁股啦!」男子把扭來扭去的小兒子放至地面,對大兒子說:「照顧好弟弟,不要惹事啊。」兩兒乖乖頷頭,轉瞬便跑得不見蹤影。


  寧澈又問:「師父講道都講些甚麼?」


  年輕的父親攤手,「不是佛法無邊,便是我佛慈悲囉!那甚麼上人滿口佛學佛理,我是有聽沒有懂,反正半個時辰後,能擦嘴打嗝就得了!」


  話間,二人跟隨人潮跨過門檻,行經長廊,直達大廳,大廳鋪著一張大草席,上面擺放百餘個蒲團,最裡頭架著木講臺,臺上也有五個蒲團,一前四後。


  群眾大多是結伴而來,為不太過顯眼,寧澈­一面同友善的父親閒話家常,一面留神周遭的一舉一動。


  「呦,阿發,怎地只有你,弟妹呢?」這時一人插進對談,他黑巾白衫,手拿折扇,應為讀書人。綽號阿發的父親回說:「城裡來個百戲團,她和街坊相約湊熱鬧去了。」


  「喔!我今天也有去看,表演當真精彩,團裡有個叫火孩兒的,莫瞧他年紀小,竟能口噴一丈焰,炙烤五斤豬,你也該瞅瞅,開開眼界!」那讀書人講得口沫橫飛,然則阿發懶懶地道:「我每天扛著貨物上船下船,收工後累得要命,睡前喝點小酒就滿足了,百戲啊……我家婆娘看得歡喜就好。」


  讀書人語帶嫌棄:「你還在碼頭啊,那裡一個月賺得了五百文錢嗎?」


  阿發沒好氣地說:「賺不了又能怎樣?我大字不識幾個,要不鋤田,要不搬磚,難不成指望你養我啊?」


  「唰!」折扇驀地展開,讀書人舉扇掩嘴,說:「別說我張儒優不關照你,我這兒正好缺人,月給一斗米、六百文錢,幹不幹?」


  「哇!」阿發瞠然驚呼:「啥缺這麼肥,莫不是非法的勾當?那我可不幹。」


  「欸,你當我是甚麼人?」張儒優搧著扇子,道:「同是替富人搬運貨品,很簡單的。」阿發聽罷兩眼放光,連連頷首。


  「張先生,小弟也想兼差貼補家用,能算我一份嗎?」寧澈適時地道。


  張儒優咬唇遲疑,他遂又自薦:「小弟平日幫人寫字寫信,亦善丹青,尚會些微末的功夫,甚麼都能做。」


  「你會畫畫啊!」張儒優瞧這陌生人滿臉虯髯,不修邊幅,但兩顆眼珠子甚為明亮,像個聰明人,便道:「行,待會兒吃完飯,你們倆跟我來。」


  寧澈迭聲說謝後,繼續談天,目光偶爾飄至他處,即瞧潘文雙素顏粗衫,扮作民女,正和攜著小孩的農婦閒聊。


  「姐姐,你的妹妹好可愛,兩腮粉紅,雙目有神,長大後肯定像你一樣漂亮!」潘文雙彎腰大讚扎著髮辮的女童,女童身旁的婦人遂笑了開來,半羞半喜:「這不是我妹妹,是我女兒。」


  「你女兒?」潘文雙故作訝異:「姐姐是怎生保養的?」


  「我哪來的閒錢保養啊?每日有清水洗面就該偷笑了。」婦人答道。


  潘文雙嘟起小嘴:「原來是天生麗質,真叫妹妹我好生嫉妒。」


  婦人登時開心得合不攏嘴,二女的關係拉近數分,笑語如珠。


  聊得正熱絡,又來一名少婦,她懷裡抱著小兒,大約四、五歲,臉上還掛著鼻涕。那名少婦道:「蕭姐,好一陣子沒見了,欣兒還好嗎?」


  姓蕭的婦人摸了摸自家女兒的頭,答:「老樣子,成天搗蛋。」


  「倪仔人嘛!哪有不調皮的。」而後少婦轉往一旁面生的女子,熱情道好:「妹子,以前沒見過你呢,是頭一回來吧?」


  潘文雙答:「是啊,我在外頭散步時,瞧見好多人往這裡走,便好奇跟來。」


  「等會兒弘渡上人講完經,會在後院開宴,一道吃啊!」接著少婦話鋒一轉:「對了蕭姐,欣兒開始習字了嗎?」


  蕭姐扁扁嘴:「女孩兒家習字做啥?又不能中狀元。」


  「話可不能這麼說!」潘文雙道:「讀書是為了辨是非、明道理,就算女子做不得官,亦要懂得判斷誰在說謊訛詐,不然日後怎生持家育兒?」


  「妹子說得對!」少婦亦道:「你用不著煩惱學費,這裡平時有請老師開課講學,小涵上了幾堂課後,天天從一數到一百,昨天我帶他去買菜,付賬都是他來,一次也沒算錯。」


  「真實的嗎?」蕭姐低頭看向女兒,喜道:「那我問問歐陽先生,學堂收不收女孩子。」


  「收,一定收。」少婦篤定:「弘法驅魔,渡世濟民,彌勒菩薩定會應允。」


  過不多時,一人自後堂而出,潘文雙和寧澈立時注目,聽人耳語,他就是歐陽先生,亦即路思柔口中的太白堂之主歐陽卯,歐陽卯身材高大威武,臉型長而寬,穿著雖只一襲灰衫,但乾淨體面,還泛著光澤,衣料質地上等,不似一般小老百姓。他面掛微笑地踱至講臺前,朗聲:「諸位佛友稍安勿躁,弘渡上人即將上座。」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收聲,就近找蒲團坐下,靜候「弘渡上人」。


  「叮!」一聲鐘響,五名僧侶走出後堂,兩僧領頭,兩僧殿後,穿著常見的褐色袈裟,居中的僧人則是紫色袈裟,突顯其尊貴。


  五僧的步伐雖慢,卻不會使人不耐煩。頭前僧侶手中的搖鐘三步一響,款步上臺,褐衣僧侶並排坐後,紫衣僧單獨居前,直面臺下眾庶。最先出現的歐陽卯則立於講臺右側,雙手交握垂前,背脊挺得直直的。


  一襲紫衣的弘渡上人雙掌合十,「弘法驅魔,渡世濟民。」


  「弘法驅魔,渡世濟民。」臺下人整齊複述。


  接著他悠悠開講:「距離上次講佛,已過一個月,這個月來大家雖沒聽到佛言,然菩薩已在薩埵心中種下慈悲,心懷這一念慈悲,樂善好施,累積功德,得道成佛之日將愈來愈近……」


  續下來的內容,無非是行善助人、排除雜念惡意等等。寧澈頗覺無趣,昏昏欲睡,正想著開溜,忽感一物欲襲後腰,反手一擭,擭到一粒小石子,抬眼瞧去,右後方通往偏廳的門後,桓古尋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過去。


  寧澈點點頭,把小石子擱在中指上一彈,彈向左前方的潘文雙,潘文雙一回頭,他指著桓古尋的所在,先行離席。


  「怎麼樣?」到了偏廳,寧澈當問。


  「宅子不大,僅前後兩個院落,後院正在備料煮飯,這幢屋宅沒甚麼人看管,幾乎通行無阻,除開西邊的一間廂房。」桓古尋身形高壯,縱有喬裝,亦難掩飾出眾的體格,故無混入此中打探,而是負責摸清屋宅的格局。


  寧澈遂問:「廂房裡是人是物?」


  「是人,窗上透著影子。」桓古尋道:「而且房外的兩個守衛時不時詢問他的狀況,代表守衛不是在防外人。」


  「他們是在防止房中人逃跑。」潘文雙也來了,抿唇分析:「只派兩人看守,又關在一間普通的廂房……想來那人武藝不高。」


  「不是不高,是完全不會。」寧澈顯是猜得那人是誰,道:「好久未聞大師誦經,他可還記得我們?」


  沿著走廊到後院,這兒比前邊開闊很多,放置十五張大長桌,院子東邊的房屋煙囪爐灶轟然,人聲足音吵雜,數十個廚工揮汗如雨,忙得不可開交;西邊卻是靜悄悄的,僅一房亮著燈,房前站著守衛。


  「徑直打昏人。」桓古尋正要行動,潘文雙卻言:「太冒險了。」美眸瞥見灶房其中一爐上頭疊了好幾層蒸籠,道:「我有辦法。」


  隨後她在衣襬上打個結,狀似僕役,神態自若地走向灶房那疊蒸籠,踮腳取下最上一籠,再快步而離。她朝桓寧二人眨眨眼,逕自朝西。


  「兩位大哥辛苦了,離開飯尚有一段時間,先吃些點心墊胃。」褪去盛裝的潘文雙特意抹烏臉蛋,不再美艷凌人,看上去平易親切。


  守衛毫無戒心,各自拿一個菜包,「多謝姑娘。」


  蒸籠裡還剩一個,她又問:「那位要吃嗎?」


  「先生,您要吃包子嗎?」守衛對內喊道,片刻後才聞答覆:「好。」


  「我來就行。」走過不疑有他的守衛,潘文雙開門進房。


  房內又是一僧跏趺,他閉目打坐,僅道:「放在桌上即可。」


  兩隻桃花眼快速掃遍室內,房門右側四疊屏風開展,屏後露著一緣木桶,是盥洗沐浴所用,左側則為床榻、桌案等興寢之處,此間的窗戶皆釘上木板封死,僅能從門口出入。


  「叩。」但聽蒸籠放上桌後,老僧察覺光線略暗,疑惑張眼,鋒利的柳葉鏢抵著喉頭。


  「不準聲張,否則殺了你。」潘文雙冷面直問:「你是慧觀?」


  稀疏的眉毛顫動,老僧微微一頷。


  黛眉輕蹙,潘文雙不解:「為何晉淵莊這等看重你?」


  慧觀斂眸無言。


  「好了沒啊?」守衛在門外催促。


  「好了。」潘文雙高聲應完,旋又低語:「配合我行事。」然後她步出房間,道:「先生想要洗沐,我去喚人燒水送來。」


  「啊?他前幾天不就洗過澡了嗎?」個子較高的守衛說。


  「哎!」另一個守衛的手肘頂了一下同伴,道:「人家當過官,生活自然講究些,哪像你,鼻毛也不剪一剪,怪不得沒有女人睬你。」


  「又長出來了?」被揶揄的守衛連忙摀住口鼻,大感不好意思,結結巴巴:「要……要洗澡就快……一會兒要換班了……」


  柳腰稍欠,背身遠去時,面帶沉思。


  「是慧觀嗎?」桓古尋問。


  「是。」回思守衛的話語,潘文雙問:「慧觀怎生牽扯到晉淵莊?」


  寧澈遂答:「他有參加十二年前那場叛亂,爾後徐敬業兵敗而亡,他躲去出江寺裝和尚,看他的樣子,似欲擺脫晉淵莊那群人,但如大人所見,他逃不掉的。」


  女聲沉吟:「他做過官,又曾投身叛軍……」「曉得他是誰嗎?」桓古尋問道。


  奈何螓首輕搖:「先將人帶離此處再說。」


  稍行計較後,三人分走兩路。


  寧澈從灶房旁的水井汲了兩桶水,跟在潘文雙的後邊,順利通過守衛,進到慧觀所處的廂房。他初時沒認出黏著假鬚的寧澈,只覺這人有點面熟,多瞧數眼後,墨黑的瞳仁張了張。


  為不啟人疑竇,房門沒有刻意關上,藉著門牆及屏風的遮擋,寧澈挪步至一扇面向後垣的窗戶,趁潘文雙倒水至大浴桶時,手執桓古尋的短斧,以斧背撬掉木板上的釘子。


  俐落拆下封窗的木板,推窗即見於外接應的桓古尋。寧澈將短斧遞還原主,再闔上窗門,轉身拎起水桶,潘文雙則稍稍提高音量:「天氣熱了,滾水一桶便可。」


  寧澈離去後,潘文雙無意間瞄到書案上的一張白紙,其上隨筆數語:「本道秋蟬露重難飛,實為長繩掣鼻犁田。」稍加思索,靈台頓明。


  沒多久,寧澈提水而返,把滾水倒入浴桶,故道:「先生猶有吩咐嗎?」


  慧觀遵照指示附和:「沒有。」


  於是寧澈退出房間,潘文雙則言:「先生,我幫你擦背。」慧觀瞟了眼外面,答:「好。」


  「咿──喀。」房門關上後,鼻毛外露的守衛忍不住嘟囔:「連光頭和尚都有美女伺候……」「你少說兩句!」較矮的守衛又頂去一肘。


  玉手挽袖撥弄熱水,假作洗浴,亦蓋掉開窗的咿呀聲,桓古尋一把抓出慧觀,再揪其衣領翻至屋牆外。潘文雙也迅速撤離。


  最早離開的寧澈已將牛車停在牆邊,他左臂敞向後車斗的稻草堆,「大師不會對稻草打噴嚏吧?」慧觀默然就車。


  桓古尋和潘文雙亦爬上車斗,以稻草埋覆慧觀,終道:「走。」


  「哞──」水牛長鳴,拽車而遠。


*****


  逕行水路恐遭晉淵莊攔截,是故悄然劫走慧觀後,一行人不急著搭船遠走江都,反其道而行,折返至賣給他們牛車的農戶那裡。


  水牛與牛車本被高價購走,現又返還,錢也不須退,農戶自是樂意之至,對這幾名不太尋常的人物並未多問,他們欲借牛舍一用,亦大方說好。


  牛舍內,一盞油燈擺在兩只矮凳間的硬地,潘文雙和慧觀相對而坐,桓古尋與寧澈直立在旁。油燈燈光微弱,照不全牛舍,角落一團黑忽忽的,是走累的水牛闔眼休憩,四張臉龐映著明暗不定的火光,空氣中飄著混和油膏與牲口的怪味。


  寧澈擺手道:「大師,容我為您介紹,這位是當今聖上座前重臣──潘文雙潘大人。」


  慧觀猶是看似八風不動的模樣:「幸會,晉淵莊時常談及你,言詞之中讚譽有加。」


  「讚譽有加?」潘文雙解開衣襬上的結,「確定不是惡語抨擊?」


  「讓敵營頭痛欲裂,即為最大的讚賞。」慧觀回道。


  「你還會說笑啊!」龐然之軀蹲在慧觀跟前,提起地上的油燈至齊眉處,「說出所有的事。」


  暗紅的晶瞳昭示主人耐心有限,不過慧觀也不隱瞞,直言:「晉淵莊莊主李勳,原名徐敬勳,是大將軍……徐敬業的三弟。」


  徐敬業為唐朝開國名將徐世勣之長孫,因祖父的豐功偉業,家族獲賜國姓。當年徐敬業與弟弟敬猷一同起兵勤王時,其叔叔思文未與之抗周,反倒密報武則天,因此徐敬業敗亡後,徐思文免受牽連,還加官進爵,持續參議國政,世人也均道徐家嫡系歿於敬業敬猷,豈料尚存一人。


  不僅寧澈和桓古尋,潘文雙亦大為吃驚:「我只聽說徐震生敬業敬猷,沒聽過他有第三個兒子。」


  「效羽是私生子,八歲才被接回本家扶養成人,由於他的母親是有夫之婦,故此事幾未外傳。」慧觀坦露內情:「縱然身世不光彩,效羽依然甚得父親喜愛,與兩個兄長的相處亦是和睦,早年他隨大哥敬業四處跑跳,大將軍還為他偽造出身,是以你們查他的來歷是白費力氣。」


  桓古尋放回油燈,立身忖道:「李勳武功高強,當初叛變他應在最前線,即便沒死在戰場上,事後也很難逃過追捕,他怎生活到現在?」


  「那年他忙於聯絡散落各地的晉淵莊,人不在江南,方躲過此劫。」瞅著油燈內搖曳的文火,慧觀續答:「大將軍明瞭單憑一己之力,難以抗衡坐穩朝堂的武曌,遂積極尋找可用之兵。徐公遺留的日記曾記下晉淵莊之名,晉淵莊是高祖的祕密親衛隊,專門剷除有可能撼動家國之人。」


  「哼!」寧澈冷笑:「靠觀測星象來判定誰忠心、誰不軌,此等荒誕無稽、禍亂朝政的行徑,莫怪會為太宗摒棄。」


  慧觀淡然望來:「但高祖信了,晉淵莊亦堅信自己是在替天行道,故而你的家門無辜遭戮。」


  「自命忠義的賊子,竟敢將過錯推給他人!」寧澈目露殺機,憤然踏前。


  潘文雙伸臂擋下,續問:「徐公日記的原本現給聖上收去,李勳拿的合該是抄本……他何故抄錄?」


  「效羽自幼便極為崇拜徐公,為大唐建功立業是他畢生所願,遂複抄祖父自敘,隨身攜帶閱讀……霽泉神器一事,亦由此獲悉。」臉部肌肉抽動,似在壓抑情緒:「晉淵莊自從與桓家一戰後精銳盡失,經效羽重整納才,終在大將軍身亡兩年後,死灰復燃,同時找著了我,還……」


  「還殺了我全家……」寧澈黯然接續,繼而道:「此後,他們深植江南,並於舊年將魔爪伸向段密一家,因而意外獲得霽泉面具,才相信日記關於神器的記載是真。」


  「面具傳自段家祖上,據說能依此覓得前代高人建造的寶庫,段密生前曾向多名朋友說過該事,本來僅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卻在段家被滅門後,大眾誤判段密是因面具遭禍,以訛傳訛下,越來越多人深信霽泉祕寶之說。」老僧垂頭喟嘆:「眾生無明,總是營營自以為是的事物。」


  潘文雙說:「段密曾徘徊關外九個月,似乎並不單純視之為傳說。」


  慧觀只道:「老衲不明他的行跡是否關乎神器,反正他追尋的寶物絕非他所要。」


  「那禹航會呢?」寧澈另問:「夏總舵主和季二舵主在吳縣遭遇埋伏,輾轉避至出江寺,你又何以下毒?」


  「那是晉淵莊逼我入夥的伎倆!」蒼老的容顏憤恨:「見著夏進的前三天,柯昱揚倏然跑到出江寺給我一包毒藥,說可危難防身,後遇夏進和季陵,我誤認他們是武曌派來抓我的,只得下毒,敗露後本欲自刎,柯昱揚卻恰好趕到,季陵挾我為人質,他們才得以脫離晉淵莊的追殺,後為加快腳程,就放我走了。重回出江寺後,想通此乃借刀殺人之計,故意使我得罪禹航會,算計我會為尋求庇護,重投晉淵莊……我才不會屈服於這種小人步數!」


  「他們做的尚不只如此。你當時還被餵下夢裡生,血液成了致命劇毒,差點毒殺夏總舵主。」看著慧觀瞪大的眼目,桓古尋沉聲湊近他:「這說明一件事,你對晉淵莊非常、非常重要。」


  他別開臉:「老衲現為出家眾,剃度前的紛紛擾擾,不過紅塵虛夢……」


  「作詩詠帝京;書檄討君王,做得不做得,你都做了,怎算是紅塵虛夢?」潘文雙身體傾前,逐字緩慢:「我說得對嗎?駱賓王駱大人。」


  此人正為初唐四傑之一──駱賓王,他生於寒門,身負天縱之才,在官場上卻不得意,後作為徐敬業幕僚,撰寫著名的《討武氏檄》,其文風凝練,有別於南朝以來頹靡浮華之氣,為唐代文學另啟新局。


  「嗯……小弟曾有幸拜讀您所作的《帝京篇》,此詩初以長安的地貌宮宇壯闊開場,後承王侯貴人炊金饌玉的驕奢淫逸,再轉至官宦鬥爭,或摶風生翼,或失浪委沙的歡愁,末了哀嘆十年不調的窘境,抒發懷才不遇之情……」寧澈眉一軒,短評:「寫得不錯。」


  他言下稱讚,面上卻過於平淡,慧觀見此自嘲:「盛年自美賈生揚子,滿懷悲憤,兜轉數十年,終究是被時代淘汰的命。」


  「我也讀過,是母親特地請人從中原抄來的……難怪晉淵莊不肯放過你。」桓古尋瞭然:「欲號召兵馬,就要寫得一手好文章,方能說服世人投效。」


  「聖上很欣賞你的文采。上官大人說徐敬業兵敗時,聖上特別下旨要活捉你,可惜無人覆命良訊。駱大人文雅不武……」潘文雙一猜即中:「是有人護你平安遠離揚州。」


  「是……」慧觀吐息忽重:「是石子……石子保護我,即使胸口中了一箭,流了好多血,他仍……仍不放棄,我們一路逃至江寧,終於脫險,可是他也……傷重不治……」掌心明明乾乾淨淨,他卻面色驚恐地不斷搓抹,似欲洗去髒汙,「前一日輪到石子站崗,我……我帶了茶點陪他當班,他很喜歡,還說……還說回家後要讓妻子做給他吃……」


  「有甚麼好內疚的?」桓古尋冷聲譏諷:「為國捐軀不是你們的志氣嗎?」


  「不是、不是這樣的……」慧觀把手埋進兩腋,喃喃:「我原先……原先不是這樣想的……」


  「你活下來後,就不想振興李唐?」寧澈問。


  漆黑的雙眸復來,內中懼意更甚:「效羽再找上門時,直說若不能助皇上復登帝位,那些死去的同袍就會白白犧牲,他見我猶疑不決,便要我跟著他們,期盼我能重拾往日的雄心壯志……」


  寧澈的呼吸一窒,瞠目顫聲:「那一晚……你也在場?」


  慧觀不敢直視他,再次掩面,「他們摸黑潛入寧府,半點聲響也無,安靜得毛骨悚然……一個時辰後,我被帶進去……除了我們,寧府再無活人……呃!」


  話未完,整個人被扯離椅凳,油燈哐啷傾倒,燈滅眼暗,惟聞男聲勃然怒吼:「為甚麼不制止?他們不是很聽你的話嗎?」


  「我、我區區一介文藝令,草擬宣言的弱書生……」辯解到一半,倖存的家屬直接打斷:「有正經事做時你嫌官位低,真正授你高位卻沒膽規諫對錯,自認才高八斗,實則無勇無謀,死了也不足惜!」語罷,他掌蓄強勁,欲落腦門!


  「冷靜點!」桓古尋從後把人架走,脫身的慧觀癱軟在地,聲色俱悔:「我沒想到晉淵莊殘忍如斯,也沒想到效羽變得瘋狂至此……最初我只是……只是想一展抱負……」


  「哐。哧──」潘文雙重新擺好油燈點亮,「經世濟民是你我開卷的初衷,忠君愛國是君子立足的基石。李勳和晉淵莊起初皆欲報效社稷,但最終一如你所言,被時代淘汰。」


  「錯了,不是被時代淘汰,而是咱們……」黑眸轉向窩在牆角的水牛:「咱們就像那頭牛,任人牽著鼻子走。」


  她不置一詞,另問:「晉淵莊軍備精良,還設下大型機關,並多處置產,雖有不少是騙來的,然終非一筆小數目,其資金從何而來?」


  「當然是掣牛之人。」慧觀回答:「儘管晉淵莊已走火入魔,對皇上的忠誠卻從未改變。」


  「皇上?」潘文雙臉一凝:「駱大人,講大話可要打草稿啊!廬陵王何來的膽行此逆事?」


  「廬陵王?」寧澈怒氣稍平,聽了心生狐疑:「他不是被軟禁在房州嗎?」


  廬陵王便是唐中宗李顯,他本是高宗的繼位者,卻因過度依賴妻族韋家,遭母親武則天廢黜,改立其弟李旦為傀儡皇帝,而後武則天大力掃蕩李唐皇室,逐步鞏固權勢,終得稱帝改朝。其時徐敬業就是以匡扶中宗為名出師。


  「就老衲認知的皇上,確實不會。但韋后可沒那般純善。」老僧轉過頭,借窗觀天,「苦海茫茫,眾生均於天之下,天雨天霽、天光天黑,何曾顧慮底下萬民?」


  「有皇族暗中資助,再加上跟強盜小偷沒兩樣的行為,晉淵莊要頻繁引起騷亂的確沒那麼難……」桓古尋擰眉思忖:「不過這樣就想推翻武周,也太小看女皇帝了。」


  「轉移政權未必得通過戰爭。」慧觀說:「破壞天下安穩,動搖民心,甚或令武曌失去親信,兵不血刃地奪還帝位,並非痴人說夢。」


  潘文雙問:「你可有證據證明汝言為真?」


  慧觀應答:「沒有,皇上……或該說韋后做事相當謹慎,未留任何蛛絲馬跡,他們在晉淵莊背後撐腰,是老衲依直覺推敲而得。」


  「怎地推得?」潘文雙入宮是八年前的事,該年李顯已被貶為廬陵王,與韋氏外放至房州,沒瞧過這名即位不足兩個月的短期皇帝,對他不甚熟悉。


  「韋后性格強勢,功利心極重,皇后的寶座飛了,必然忿忿不平,而她手段高超,素來不著痕跡,難覓把柄。」慧觀娓娓道來:「老衲尚在朝中任職時,皇上猶未受封太子,武曌仍為皇后。那時有個名叫明崇儼的術士,武曌甚是信賴他,常對武曌說時任太子的雍王不具帝王相,故為雍王所惡。後來明崇儼莫名橫死,有人指認是雍王犯之,高宗遂派人搜辦此案,竟在東宮搜出上百副的兵器甲冑,故而罷去雍王太子之位,改立皇上為儲君。」


  「韋王妃在當中扮演何種角色?」這類明殺暗伐在宮中屢見不鮮,寧澈直奔核心。


  慧觀答說:「那百來副兵甲,是她遣人偷偷放的。」潘文雙挑眉問:「你怎生通曉?」


  「我曾寫了一封信欲上書雍王,盼得重用,為表誠意,遂親自送信到東宮,然那日雍王正巧外出,我在宮外等候雍王歸來時,宮人領我進入,方知韋后亦在同處。」慧觀回憶:「當時韋后還不是王妃,與雍王交好,常常去那裡作客。我原以為她心屬雍王,然在雍王被廢的半年前,她未再踏足東宮一步,直至皇上晉升太子的第二年,她成為太子妃。」


  言畢,另三人張口結舌,半晌後潘文雙才道:「你認為韋王妃是蓄意親近雍王,博取其信任,暗地把兵甲藏至東宮,並於適當的時機揭露,誣陷成謀逆的罪證,藉此拉雍王下馬?」


  「有些事情,不言而喻。」慧觀淡淡地說:「潘大人該比老衲更明白。」


  「哈!」桓古尋霍地嗤笑:「你們到底在爭甚麼?那個廬陵王坐不坐得了皇位,都輪不到他當家話事。」


  「立好名頭,即有過江之鯽前仆後繼,賣身賣命。」白眉下的墨瞳驀然投向潘文雙:「我是,你也是。」


  她長身而起,居高臨下,「吾主之能,豈是廢帝逆賊可妄斷的?」側首再命:「押他去杭州。」話罷先離。


  桓古尋和寧澈挾人時,駱賓王兀自呢喃:「君不君,國不國,正人忠何?正人愛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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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是大人的童話故事;江湖,是俠客揚名的所在;爭奪,是人類亙古不滅的本性 在虛構的江湖故事中,書寫一段充滿血與淚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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