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礦燈亭.樓梯(0-1-3-4)

2024/01/14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礦燈亭傳至連蟾溪之孫,即連玥玲之父「連金水」,他中年時期適逢金瓜石地區礦脈枯竭、礦業蕭條,礦燈亭的榮光消殆,以極快速度短缺財富,連家搜索枯腸,終於想出新方案獲取新一波暴利,便是將他們所禁錮的女子的子宮,當成財富來源,提供初胎屍源,施行養小鬼闇術。一般來說,養小鬼多用於女性企圖控制男性,獲取愛情和金錢的闇術,然則大量煉製嬰靈,實有違常理⋯⋯雖說此術式的發明本就逆倫悖常,但唯一能想到連家這麼做的理由,答案只有一個。


      金瓜石產金風華,隨著水湳洞選煉廠結束運作,正式畫下句點,成為臺灣金礦史長河中最璀璨一筆,結束於八零年代,然而此十年內,更是臺灣煤礦礦坑災變的喪鐘期,其中以「煤山煤礦大火」,致使一百零一人罹難,成為臺灣戰後礦業最嚴重事故,此後,煤礦產業亦逐漸沒落。礦燈亭本館位置,正介於金瓜山金礦與煤山煤礦兩地中間,各距二十多分鐘腳程、共約五十分鐘,假使行車,不過十來分鐘。連家生意擴及到多廣的地區,我沒法兒證明,但有件事卻相當清楚,便是各類礦業蕭條之際,臺灣史上最荒唐的賭博時代,接棒展開,尤其「大家樂」、「六合彩」瘋魔盛行,彼時我尚未出生,自不知誇張離譜幾何,但曾聽禽滑和舒爺爺講過故事,政商名流到家常百姓的「求明牌」行為,甚至驚動玄異圈,反倒算得上是老爹墨薔燄職涯中最閑暇時光──舉凡玄觀陰廟、石公樹頭,乃或墳塋廢厝,幾乎二十四小時人聲沸騰,處處充斥尋鬼拜神行徑,墳塋豪奢點兒的,後代子孫還必須派人看守,全臺堪稱不夜城。無數項「最」啊。


      「白癡啊,你可以再誇張一點,哪可能有人會以為叩拜不認識的墓仔埔,就會出現中獎數字,哈哈,笑死人。」猶記高中聽到這故事,我認定禽滑相騙,失笑反駁。禽滑用力搖扇,不滿回道:「怎麼小淳你不信?那些人不怕真鬼、就怕窮鬼,傾家蕩產後,可變冤鬼嘍。」我邊吃洋芋片邊問道:「誒咦,可是簽賭又關媯大哥他屁事?」禽滑一瞇眼,狡笑道:「難得燄和烏龜佬當時從秘魯『普瑪彭古遺址』回來一趟,這不,好些人將求明牌的主意,打到墨薔家身上,燄便把這艱鉅『社交』任務交給烏龜佬去處理,哈哈。」我笑彎,嘴裡噴出些許洋芋片碎屑,老爸絕對是故意的,那些能上格林威治迷宮社區「問卜」之人,跑不了盡是些達官顯貴,加上人若沉迷賭博,連沉井都不怕,既問明牌問到墨薔家頭上,抱持打發心態可就低估了,那已非單純求財,而是要拼搏、測驗自己的運氣勢勁,當屬最難纏一撥人。我腦中浮顯媯盤眉眼陰鷙,極力忍耐拔出軟腰劍,直接來幾戳越冥魚藏劍法怒殺的景象。禽滑繼續八卦笑道:「那段日子本來燄閑得很,沒妖怪敢現身作妖,怕被人逮住求明牌,但有天竟有妖怪找上門。」我訝異反問:「臺灣地界上哪隻妖怪敢找上墨薔家?真有種啊!為什麼?」當時禽滑說了個耐人尋味的妖名,不曾想,會牽扯此番礦燈亭事件。



      民間傳說遑論多詭秘離奇,往往是反映社會文化,更可說許多妖怪前身,就是人類。姜薑、姜蓎姐弟倆收編殭屍兔、調查鼠頭咬斷指一案,意外察覺礦燈亭本館因礦震塌陷地坑,造成一夕間消失錯覺,相較建築物視覺上化為烏有的懸疑,其背後愈加可怕的是,兩日前我剛到來,向周邊住商相詢礦燈亭地點時,任何人回答均是「沒聽過」、「不知道」,事查至此,已不需多說,那就是知道真相的人,選擇隱瞞,隱瞞原因不外乎兩種──礦燈亭販賣婦孺的醜聞會令此地蒙塵──或者居民的先輩就是參與這樁犯罪的推手之一。


      連玥玲懷孕一年三個月的謎團尚未解開。休憩半小時後,我站起身走下樓梯,回頭對罈妖陳宇桓說道:「祢跟我走吧。」陳宇桓緊抱陶甕,有些猶豫,我再道:「不用擔心,祢的體內有我的靈力,區區森林樓梯禁錮不了祢。」陳宇桓聞言,鼓起勇氣,抖晃雙腿一步步踩著臺階下來,嘗試離開樓梯,我瞧得頗心酸恚怒,那麼小的孩子,被大人製成罈妖、嬰靈,死後還卑微警戒地面對人類,即使當年礦燈亭相關人等已消失離逝,我仍要查明真相,昭雪於世、以悼冤魂。


      陳宇桓雙腳踩地後,再度做出怪異蠕動動作,可我能感受那是種歡愉,祂立馬跑到我身旁、緊貼,我笑道:「不是生張蟲臉就做好做滿跟屁蟲啊,等著,我替祢做件衣服穿上,別光兜兜亂跑。」走到露兜樹邊,拔出短騎槍匕首,割下樹葉和樹皮,費了番功夫,搓綁成一件粗糙草衣,給陳宇桓套上,祂顯得相當開心,復回孩童蹦蹦跳跳的純真。盯著祂,尋思不只連玥玲懷孕之謎,究竟陳宇桓為何會是蟲臉人身,還有姜薑所說經營高級童裝的富商,兩年前來了趟舊醫院改成的育幼院,自然是指德培育幼之家,難不成也來查礦燈亭事件?我轉身領路陳宇桓繼續前行,背後的森林樓梯倏忽消失。所謂森林樓梯,實為矗立森林深處,飽受貧窮、戰爭等摧殘,世人忽視的「孤兒院部分建築遺骸」,接續孤兒列車血淚史,藉撫育孤兒之名,補足童工童妓勞動力,相信率先創作「森林中的樓梯現象」都市傳說之人,必欲揭露卻無能為力,盼望透過悠悠眾口、以訛傳訛,傳達悲痛。



      行過近二十分鐘,四周樹林蓊鬱依舊,我論定腳底地面下,差不多應是礦燈亭屋頂頂端,畢竟經過二十年,地貌產生極大變化,當年礦震坑洞早讓植物土石填補,不易看出坍方痕跡。手機光源開到最亮,地面按寸查找了好些時間,終於發現一塊岩石堵住一臉盆直徑大的洞口,我鉅子令一記「怒翟指尾」打出,直接擊碎岩石。蹲踩在洞口邊,手機向下照射,但光距照射有限,一時瞰不清下方情形,洞口雖不大,但幸虧土質鬆軟,只需下盤稍施力,便能踩坍,我將陳宇桓藏匿附近草叢內,告誡祂沒有我的叫喚,萬不可現身,之後一旋鉅子令,纏繞在臨近最顆大岩石上,接著雙足發力,將洞口蹬塌,閉氣、下墜。


      降落過程,我阻斷全身氣息、停止呼吸,裡頭既有礦道,或曾也是礦洞,毒氣不免殘留少許。一路用手機環照四周,不意這地坑比想像更大,黏膩濕氣沾染肌膚,彷彿沉海吃水,身體滯重,好在沒什麼毒氣,我稍微吸了口氣,鼻腔瀰漫一股奇怪味道,動物屍腐味及糞便臭味混雜濕漉草土味外,居然還帶一絲微弱甜糖味,先前姜氏姐弟與飛天殭屍藍寶,僅大略巡查礦燈亭大廳一圈,沒有深探,我異象中也只見到連玥玲橫屍樓梯平臺,晚霞斜映虹窗花欄那一刻,卻誰也描述不出礦燈亭到底什麼模樣和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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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梟,差強人意是個專職研究神話與妖怪傳聞的閒散人。小說人物墨薔淳之經歷,即生活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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