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頂尖對決」之後,我想起了敘述型詭計的重要作品。那就是東野圭吾的「惡意」。而對我來說,對這部作品總有一個沒辦法說服我的觀點,待我娓娓道來。
「推理迷心中名列前茅的東野文學高峰之作」
在「頂尖對決」之後,我想起了敘述型詭計的重要作品。那就是東野圭吾的「惡意」。「推理迷心中名列前茅的東野文學高峰之作」
這句話大概道盡了許多推理迷的心聲。「惡意」可謂是許多推理小說迷所津津樂道的經典之作。敘述型詭計的巧思在這部作品之中表露無遺。而對我來說,對這部作品總有一個沒辦法說服我的觀點,待我娓娓道來。
故事從一名人氣作家「日高邦彥」在移居加拿大的前夕於家中慘遭殺害開始。命案現場的發現者是作家的新婚妻子「日高理惠」,及同樣身為作家的昔日同窗好友「野野口修」。野野口修透過自身的筆記描述整個他與日高遇害之前的記錄。而這份記錄也被「加賀刑警」作為調查重要的線索。本書的組成來自於野野口修和加賀主角各自描述的筆記和記錄交互穿插描寫。就像是「頂尖對決」之中,波登、安傑各自在閱讀彼此的筆記那樣。
以背景來說,野野口修是名兒童文學作家,原在學校任教,由於有昔日同窗日高邦彥的推薦,後以寫作為生,辭去教職。而日高在文學界出道甚早,但不受人注目。直到一部描述煙火師傅一生的「死火」之作品,踏入了成名的殿堂,贏得重要的文學大獎,更成為暢銷作家。然而這樣的人卻在移居加拿大前夕慘遭殺害,以野野口修的記錄來說,當時有一部作品「禁獵地」,書中的主角以日高過去的同學「藤尾正哉」作為核心範本。作為藤尾正哉的遺族「藤尾美彌子」為了抗議這點,屢屢拜訪日高家。
加賀透過自己的調查與野野口的筆記,很快地在小說前半段就定調了兇手。在野野口修的「劇本」之中,自己是一名與日高邦彥前妻「日高初美」有過一段情的人。兩人的關係被日高發現之後,握有證物的日高用此脅迫野野口修成為日高邦彥的影子作家。而自己由於嫉妒日高邦彥的成就以及名利,壓倒他理智線的稻草來自於他懷疑日高初美的意外車禍,可能由邦彥設計的。因此最後設計案件,用紙鎮殺了這名知名作家。
一切都相當合理,至少以初次閱讀上來說,我們都陷入了野野口修所謂真相的「自白」當中。然而對於案情許多細節感到不解的加賀再次抽絲剝繭,最後揭露了許多野野口修的謊言。
為了塑造自己是影子作家的事實。野野口修在自家藏匿了看似「原稿」的內容。並且在家中藏匿了女人圍裙、項鍊、旅行申請表、以及夾在書裡日高初美的照片。這些東西在蒐集上也不難,甚至在被稱作是想要殺害日高邦彥所要用的刀具,其實也只是簡單可以自圓的謊言。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野野口修設計出來的佈局。
他的用意是什麼?
深受癌症困擾的他,只剩下不多的時日之中,永遠沒有辦法忘卻這名眼前樣樣都比好的昔日同窗。東野用了一段不小的篇幅去描述日高邦彥與野野口修在校園裡如何被藤尾正哉霸凌的故事。你也可以說是去具體化日高邦彥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因為在整本惡意當中,沒有人知道真實的日高邦彥是怎樣的人。我們的理解都存在於野野口所描述出來的日高邦彥。野野口臣服於藤尾正哉的霸凌,成為了跟班。甚至當藤尾正哉在強暴同學時,拍下了照片。而在這段期間,日高是持續被藤尾正哉霸凌而抵死不從的人。
而那張照片也日後成為了日高邦彥撰寫「禁獵地」的素材。這樣的背景與過去,日高邦彥其實有許多機會或者理由可以毀掉野野口修。然而日高邦彥不僅沒有對野野口修有任何敵意,甚至之後野野口想寫作出道時,他仍然友善地提攜他。
對於野野口來說,這樣的人就像是光,而自己就像是暗一樣。是親密的朋友,也如此善良,甚至幫忙保密猥瑣的過去,還實現了自己的理想。這樣的人彷彿在對比著自己的負面、嫉妒、惡意。那樣的光成為了恨意與痛苦,由於太過閃耀而不得不直視自己的黑暗。猶如在《獵人》蟻王篇的奇犽一樣,他認為小傑的光太過閃耀而使得自己的暗更為黝黑。
的確合理,走至最後,當加賀娓娓道來所有真相細節時,讀者們彷彿像是受到了三溫暖一樣,從鄙視日高的為人、同情野野口修,到最後理解野野口修才是走不出自己惡意漩渦的那個人。
不過這邊我想提供我個人的觀點。
那就是下面的題標。
站在兇手的立場,沒有一個兇手會把所有的決定權放在任何人手裡的。除非這樣的「自首」存在著決定性的要素,就像是嫌疑犯X的獻身的石神那樣,他的自首是建立在必須讓警方沒辦法追查到另外一起命案。
而野野口修到底哪裡有能力可以知悉最後加賀恭一郎會成為此案的調查刑警呢?萬一只是一個毛利小五郎來辦案呢?會發生什麼事?
我們都清楚加賀恭一郎的實力在哪裡,但是在我眼裡,這樣的加賀成為了一道反射鏡。鏡中成像的問題在於設計這麼多瑣碎細節的野野口修說穿了既沒有細膩到頂尖的程度,又沒有簡易到讓毛利小五郎這種男人都可以推理出野野口修想要的「劇本」。
想要讓眾人覺得日高邦彥只是邪惡至極要脅影子作家寫作的殺貓惡男子,這樣的劇本的開關竟然掌握在警方的手裡。這是讓我始終沒辦法讓惡意的排行超於「白夜行」、「幻夜」、「嫌疑犯X的獻身」、「秘密」。原因是實際面上來說太困難,即便站在全知觀點的上帝,都沒辦法讓毛利小五郎成功履行心中的劇本。
另外站在敘述型詭計而言,竟然有一個人會提供自身筆記來給刑警,這也是相當奇特的一點。或許推理迷可以反駁這樣的「敘述型詭計」寫法本就是如此,本就可以依照這樣的脈絡開展這樣的情節,重點在於敘述型詭計的設計不在於本質動機橋接。
但是我們反過來看「頂尖對決」之中,波登與安傑各自拿到對方筆記的時間點、動機、原因、地點。都優於一個在案發現場第一發現者竟然有自白筆記這種不自然的情形來得令人感到說服。
更別說是第一段之中,野野口在第一段筆記所摻入的惡質元素,最核心的應該是就是所謂的「殺貓」的情節。野野口描述著日高用著稀鬆平常的態勢說明著自己用毒丸子殺了一隻只是單純會在日高家附近閒晃的小貓。這樣的用意只是緩緩地將這些「惡質」的特性緩緩地摻入到所謂他「描述」的日高邦彥的人格之中。這樣的明顯的作法,放在開頭,不禁讓我認為這會不會已經是東野圭吾對於讀者的一種「展示」或者是「暗喻」。
雖說如此,回到劇情設定,站在敘述型詭計的面向上,從視點、邏輯、伏筆、動機、意外性、公平性安排上來看。惡意真的是上乘作品。而讓我沒辦法買單的就是野野口的佈局竟然是掌握他人手上。
換個角度思考。若惡意抽離掉「加賀恭一郎」之後,若惡意還是惡意,是否就會是超越嫌疑犯X的作品呢?若設計出自然又不需要頂尖刑警作為前提介入調查才能引出野野口要的結局以及真結局。會不會是另外一種更上乘的「惡意」呢?
同樣的例子可以參考「寄生上流」之中的「管家支線」,那個中段之後的管家支線是很方便導演去收尾金家所有人的設計橋段。但是抽離掉那個支線,寄生上流的核心還是不會消失,只是困難的是該如何用適當的段落將金家人各自的接局收束。
因此這就是我提出「始終讓我困擾的觀點」。
我知道《惡意》很優秀,但是野野口修真的不是石神。
回到「坡上的擬態」目錄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