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倫敦再現其霧都之名,午間的天空仍陰沉如夜,厚重的霧從泰晤士河卷起,吞沒了城市原有的色彩。四周被迷霧籠罩,視線所及之處盡是模糊的影子。西奧帶領隊伍,走進這條已經探索過的下水道,儘管並非首次探險,重踏這條幽暗路徑仍使他的心頭蒙上一層陰影。
路爾斯緊隨其後,空氣中的不安令他眉頭不自覺地緊鎖。凱特琳也默不作聲,在昏暗的霧中謹慎地邁著每一步。最後則是亞佛烈德和JM,壓抑的氛圍讓每個人都選擇了沉默,仿佛任何話語都會打破這份脆弱的平靜。他們的腳步聲在霧中回蕩,敲打出一個不祥的節奏。
「西奧,這裡好像有點不對勁...…」 路爾斯邊走邊疑惑地拉了拉前方西奧的衣角:「上次我們來時,不是一條筆直的通道嗎?為何現在短短時間內,我們就轉過好幾個彎?而且環境也好像不太一樣,上次來的時候,我肯定地面沒有現在這麼潮濕。」
雖然同樣是以紅磚建成的半弧形通道,但今天的環境和他們記憶中的截然不同。上次他們所經之路直且無岔口,即使昏暗,視野也不至於如此限制。而現在,腳下的積水因他們的步伐而濺起細小的水花,發出陣陣水聲,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儘管他們的手電筒盡力切割黑暗,但也僅僅能照亮腳下的一小片區域。牆壁和地面上的濕潤更加顯眼,水道中傳來的惡臭和隨水漂流的不明物體,因視線所限,無法分辨出是普通的廢棄物,還是其他不祥之物。最令人不安的是,通道的形態在昏暗中似乎變得扭曲,上一次回頭時,光芒還能在他們身後微弱地閃爍,而現無論是前方還是身後,也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日子不同,總會有些許差異吧。」 西奧的聲音自信而堅定:「應該是潮水上漲,水位就自然升高。」
「但潮汐這玩意兒不是只有在大海裡才會發生嗎?」 路爾斯不解地反問:「下水道也會受潮汐的影響?」
西奧一時語塞,窘迫地回答:「這個……總之,你放心,只要我在,不會有事的。快點走吧。」
路爾斯帶著疑惑的眼神點了點頭,雖然內心充滿了猜疑,但似乎他們也已無路可退,只得繼續跟隨西奧的腳步。
凱特琳的步伐無聲地減緩,這不僅因為地面濕滑難行,更因為心中的不祥預感如蟄伏的影,將她的心緊緊抓住。她下意識地拖延腳步,與路爾斯之間拉開了距離,亦在無聲無怎中接近了沉默寡言的亞佛烈德。
「亞佛烈德,」她把聲線壓得很低:「能和你談談嗎?」
亞佛烈德側過頭,嘴角勉強繪出一抹淡然的笑:「當然,」他回答說,聲音低沉而帶有一絲猶豫:「怎麼了?」
「你看起來心事重重。」凱特琳仔細觀察著他的眼神,感受到那股與自己不安相呼應的情緒。她的聲音柔和下來,試圖撫慰對方,盡管心中也充滿了疑問。「你還好嗎?」
「我沒事。」亞佛烈德的回答簡短而直接,就像是一道封閉話題的閘門。
尷尬的氣氛持續了一會兒,凱特琳試圖轉移話題,但她與亞佛烈德之間能夠談論的話題並不多,而且當下也不適合觸及亞倫的話題。經過一陣內心的掙扎後,她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繼續交談的切入點。
「對了,珍妮特最近好嗎?」想到這話題時,凱特琳簡直是雙眼一亮,幸好她還記得亞倫媽媽的名字,這應該能讓自己和亞佛烈德好好談話:「我也有一段時間沒見她了,不如找天再來拜訪你們吧。」
亞佛烈德的沉默如同一片黑暗的海洋,凱特琳只感到一股不祥的暗湧,但環境卻又過於昏暗,使她無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謝謝你的好意。」亞佛烈德終於開口,話語中的寒冷卻比冬日的下水道更刺骨:「家母早前已經過世了。」
「天啊,怎會這樣?」凱特琳愕然,過度驚訝甚至讓她沒有察覺這是不該繼續的話題:「是甚麼時候的事?」
「就在亞倫之後不久。」亞佛烈德的的聲音冰冷而遙遠。
「那現在你不是只剩一個人嗎?」凱特琳關切幾乎要溢於言表:「到底發生甚麼事?是病?還是意外嗎?」
「可以別再繼續這個話題嗎?」亞佛烈德終於忍不住提出他心中的要求:「我們落後了,快點跟上吧。」
凱特琳如同被冰水潑醒,意識到自己的無意冒犯,這才不再作聲,跟隨著亞佛烈德加快步伐。她禁不住偷偷看了看最後的JM,生怕他會聽到自己和亞佛烈德剛才那段難堪不已的對話,幸好他似乎未有察覺。JM一直在左顧右盼,他的注意力似乎都被四周環境完全吸引,雖然漆黑中凱特琳並不知道到底有甚麼值得他這樣全神貫注地觀察,不過她還是清楚感受到從JM身上散發出來的,是一股強烈的不安。
凱特琳正打算開口提醒JM加快腳步,但她的提醒尚未開口,前方西奧和路爾斯的腳步卻戛然而止。
「這是甚麼?分岔路?」路爾斯的聲音中滲透出不安:「記憶裡,這裡不應該有岔路才對。」
西奧的嗓音帶著一絲堅定,仿佛在自我確認:「因為這次我們探得更深,這是毫無疑問的。」
「這裡有兩條通道,左還是右?」後方的亞佛烈德亦已來到,提出了一個加劇眾人迷茫的問題。
「我們上次沒遇過分岔路。」凱特琳亦抓住機會加入討論。
「沒關係,我有辦法。」西奧見大家已亂作一團,領軍的他更需要作出正確決定:「你們都靜下來,讓我集中精神。」
西奧從褲袋拿出個由黑色不明晶體製成的靈擺,紅色條紋不規則地分佈在晶體表面,遠看像是球面,但其實是由多個切面組成的不規則多面體,靈擺在這片無盡的漆黑中,卻像自行發亮那樣滲著淡淡光芒。西奧緊閉雙眼,右手緊執靈擺的鏈條,心中不斷一遍又一遍地默念他的問題。他的氣息漸趨調和,內心平靜得如湖面一樣,然後於那無波無浪的湖面泛起唯一的漣漪,圓型的水波正向外擴張。湖面升起一股如箭般的黑色意念。
垂直向下的靈擺,從靜止中起動,晃向他們的右方。
「很好,」西奧張開眼,立即把靈擺藏回褲袋之內:「我們走這邊吧。」
西奧沒有等待其他人作出回應,已率先轉進右邊的通道。這段的步道比之前更狹窄,就僅僅能讓一個人通過,但即使在窄路之上,西奧反而加快了他腳下的速度,並沒有任何人或物在催趕著他,而是他有一種目標已在不遠處的感覺,他很想快點一看到底是甚麼在前方等著他們。
果然,這條窄路把他從水道旁,引領到一處寬廣的空間。紅磚製的牆身已經轉為石壁,遠離水道的地面再無積水,這兒像是一個天井,西奧抬頭,只見一束微弱的光線流瀉下來,集中在這寬廣的空間中央,那兒有一座足有人那麼高的物件。西奧的受到一陣莫明的吸引,雙腿不自覺地走到那束光底下的物件前面。
「西奧,那是甚麼?」路爾斯這才從後趕到。
「鏡子,」西奧淡然地說,他的手無法自已地慢慢抬起:「是面破鏡。」
西奧用不能自控地以手指觸摸那鏡上的裂痕,指尖傳來激烈的痛楚一瞬間傳遍他的全身,佔據他所有的思緒。
然而他腦中並不是一片空白,而是無盡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