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裔加拿大作家金翠在2009年寫下這本自傳體小說,隔年得獎,之後翻譯多國語言出版,直到2023年才終於有中文版面世。
作家也因為這部作品開啟她的寫作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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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是法文裡的「小溪」,也有流淌的意喻,譬如流淚、流血、金錢的流通。Ru也是越南文裡的「搖藍曲」,如撫慰般的搖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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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從成年後的回憶倒述說起。
1975年越戰結束,南北越內戰開打。ㄧ年後南越政權垮台,南北越統一。當時的越南人因恐懼共產政權的統治,紛紛傾其身家所有也要逃離祖國,剩下的零星則有鑲在臼齒上的鑽石、牙齒上的黃金,藏在肛門裡、衛生棉裡捲起的美金鈔票。當年十歲的金翠將鑽石藏在用來做假牙的丙烯樹脂手環裡,因為媽媽不讓他人動她孩子的牙齒。她說,牙齒和頭髮是一個人的根基,也難保在船上若遇到泰國海盜也許就被拔掉了。
這段船民大逃亡,是越南近代史上最黑暗一頁,超過150萬人的逃難,在搖晃不定的簡陋小船上前往其他國度開枝散葉。
逃往馬來西亞的難民船繼續行駛,靠岸,她們住進原本只能容納兩百人的難民營裡,成了其中兩千名難民之一。再後來,她們獲得加拿大政府的收容,於魁北克安頓下來,在這裡重啟她們的第二人生。讀書、結婚、生子、工作。再回到越南祖國時,她發現她早已不是同胞眼中的越南人了。
「妳太胖了,不可能是越南人」。是的,被加拿大餵養後的她早已沒了越南人的脆弱、躊躇與恐懼,今日的她是一個充滿行動力、自信的現代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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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難的磨難歲月在作家如詩的文字下,讓讀者跟著跌落搖藍般浪潮起伏的回憶。她的筆下沒有大寫歷史的悲憤激昂,而是記下那些個人的、私密的小寫歷史。看似片斷不成篇的故事線,也許就像作家陷入回憶的零碎片段,她將敘述主線放在戰後狀似「和平」的狀態,那些無人知曉的、關注的幽微黑暗與悲傷也需要被知道。
也許是逃難的難民記憶,也許是當時被視爲險惡勢力的共產黨的歷史殘傷。曾經ㄧ分為二的國家再重合卻已是傷痕累累。
在馬來西亞難民營時,原本在越南家境優渥的金翠一家,此刻紅色泥巴土是她們的床。後來其中五個家庭,一同在難民營的偏僻角落裡協力打造一個「家」。在她的記憶裡,這棟架高的吊腳屋看起來就像某個現代藝術家的裝置作品。作者在書裡的描述令我動容:下雨的夜裡,沿著藍色帆布屋頂落下的雨水,滴滴答答,二十五個大人小孩手拿空罐,收集頭頂上倏急倏緩的水滴。她幻想著這時若有個編舞家、音樂家,或是電影導演,定能把這份無聲的行爲律動化爲一場現代舞、一首交響樂、一部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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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恨佔據她們在越南那棟滿飾藝術風格宅第的那群共產黨嗎?
當士兵進入西貢,也迫她們交出半邊房子做爲地方派出所。隔年,另一半的家也全遭充公。執行查封任務的士兵清點大宅內所有物品,卻將抽屜翻出的巴黎進口精緻蕾絲內衣當做咖啡濾網。因爲這讓十二歲就在叢林行軍的他,想到在河內紅河河邊兜售現沖濾泡咖啡養大他的媽媽;他們也會指著藏在別墅內馬桶裡的魚,質疑為什麼昨天還活的好好的,今天卻被金翠她們偷走!
但金翠最後發現,原來他們聽了金翠父親偷放讓他們聽的古典樂,也會悄然落淚。
這場時代紛亂摧散了家園,也攪亂了人心。書裡對於共產黨士兵的側面描繪,是對戰爭的反思,也是作者的反戰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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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再也弄不清楚,他們究竟是敵人還是受害者,我們是喜歡他們還是討厭他們,是畏懼他們抑或憐憫他們。而他們則不再知曉,究竟是他們將我們從美國人的手中解放出來,抑或其實相反,是我們把他們從越南的叢林中解放出來〗 P40
〖小時候,我以為戰爭跟和平是兩個反義詞,然而,越南烽火遍野時,我卻在和平之中安穩度日;直到越南收起武器,我才見識戰爭。〗
〖我認為戰爭跟和平其實是兩名好友,一同愚弄我們。它們開心的時候、想這樣做的時候,就把我們當敵人,毫不在意我們給它們定下的定義或角色。因此,或許不該輕憑兩者的表象,來選擇自己注視的焦點。〗 P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