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剪頭髮。
「幫我把左右兩邊和後面都小推一下。」
「小推一下?好的。」
理髮師很上道,短短幾個字就知道我的意思。我小時候沒有什麼大推、小推這種語彙。但應該近十年開始,男性出現了一種新的髮型,就是用電動剃刀把兩側頭髮推很高,只留頭頂留下較長的髮毛。
這種髮型有一種這世代的剽悍感。血性男孩,諸如柯粉弟弟們,就很愛這樣的髮型。
總之,這不是我這樣溫柔婉約的人的髮型。所以我剪髮時若要推髮,必須要特別註明不要推太高。這是這幾年我和理髮師才有的對話。
在理髮時,我一直在想,這情境跟用AI繪圖的過程好像。你必須給予AI一個確切的語言描述,他才能精準生出你腦中幻想的圖像。
「一個女孩牽著大雄的手」這樣的描繪就不夠精準。這樣AI可能會生出技安妹牽著大雄的圖案。甚至,你也不能只說「靜香牽著大雄的手」這樣的生圖咒語,你必須說「日本12歲女孩靜香,黑直髮,兩側低馬尾的形式綁起,形象整潔、優雅,有著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身著有領子的衣服,及膝的裙子。」這樣AI才能較為精準地生出圖來。
超級麻煩。
實際上要用語言描繪狀態本身就是一件困難且麻煩的事。大學時,曾經上過醫療史的課程。我不是個認真的學生,課程內容有八九成忘記了。但「描繪病徵」這件事卻讓我印象很深刻。
就醫時如何描繪病徵、描繪痛楚還蠻重要的。看病時,小孩或動物由於語言能力薄弱,所以要找出病徵會麻煩許多。光是痛這件事,「灼燒感」、「刺痛感」就是不一樣的痛的描述。
這就更別說心理上的感受了。鬱悶、堵塞、恐慌、爆發、膨脹、萎縮、疑懼、失重......不同的詞彙就有不同的心理狀態。一個人要如何理解另一個人的心靈真的不是那麼容易:病人要有足夠的語言能力,而諮商師要有足夠的閱讀能力。當病人的語言能力不足時,諮商師就必須透解讀各種語言,肢體的語言、表情的語言、圖像的語言等等。語言真是太重要了。
許多身心靈書籍在教導讀者如何排解心理的憂悶、或是開示要如何解決生活的困境時,他們常常會要你先盤點自己當下的處境。因為所謂的鬱悶、困境是個很籠統的詞彙。當我們用籠統的詞彙描述自己的困境時,我們其實是陷自己於混沌之中。在一片混沌中,我們根本無法知道要如何面對自己的問題。唯有將自己的處境描繪得清楚,才有進一步療癒的可能性。
類似的,許多心靈雞湯類的書籍,或像是吸引力法則的書籍,他們在教導你開拓未來時,都會說你必須要把自己的願望、想像的未來,把這些光景描繪的仔仔細細。他們說你描繪得越仔細,你的願望越容易實現。
為什麼?因為只有你能細緻的把未來描繪出來時,你才能具體知道要如何達成那個目標。你想吃什麼?「隨便」、「我想吃美食」,跟「我想吃麥香魚」,這三個選項絕對是吃麥香魚來得更容易達成。許願大致也是如此道理。
這也是為什麼會有人說書寫可以幫助思考,因為只有透過語言才能確切知道你痛的是什麼、渴望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