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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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一直都很無聊。

 

就好比電車一樣,每天穿梭於同一軌道,看着同樣的景色。

 

*

 

今天,我多了位室友。她的行李很少,做事也很俐落,不用個子和力氣比她高和大的我幫忙就快速整理好一切了。還未待我報上名來,她便率先開口了,提出了一個古怪的請求——

 

「石村同學,你能暫時扮作我的戀人嗎?」

 

「誒?」

 

我當下的反應是這樣自然的。

 

可能因為是同班同學,所以她知道我的名字。她的「事跡」我也聽聞過不少。她的名字叫良川棗。長相可愛、身形矯小,完全是男生們最喜愛的類型。也因此,她很受歡迎。經常有男生冒名向她告白,但都被她拒絕了。可是男生們還是死纏爛打,所以她一直都很困擾。聽說現在也有女生們開始向她告白了。

 

看向她誠懇的眼神,我知道她是認真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選擇我。

 

「對自己過分廣大的市場我可是有自知之明的。來跟我告白的男生大部份都一臉想上我的樣子。我才不要輕易把自己寶貴的處女之身交給那群油膩的男生!但他們真的很麻煩!即便拒絕了還死纏爛打,到現在還一直跟蹤我、偷聽我和別人聊天。所以我在想,只要我跟他們說我已經交往了的話他們可能會稍微收斂一點。」

 

良川同學抓緊我的雙手,把所有憤怒和渴求的表情全寫在臉上,七情上臉地向我訴苦道。

 

說起來,她說話真直接呢,而且⋯⋯甚至有點自大。

 

「那⋯所以⋯⋯為什麼是我?要找個人幫忙做你戀人至少應該找個男生吧?」

 

雖然我並無任何歧視同性戀的意思,但正常人也會這樣想吧?

 

「當然要選擇你了!首先,選擇女生的話。既可以拒絕女追求者,又可以令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男生們覺得我是同性戀,然後知難而退。然後,選擇石村同學的原因,自然是因為你足夠冷漠了!感覺就算要跟你接吻,你也只會一臉臉無表情地帶過。」

 

的確,我可能真的會是一個冷漠到這種程度的人。

 

「我需要這樣一個冷漠的人。 畢竟⋯⋯如果在扮演戀人的過程中真的愛上了我的話,我反而會很困擾的。」

 

又是這副一臉自大的模樣。雖然有點叫人不爽,但⋯⋯做她的偽戀人可能會比我現在的生活沒那麼無聊。不管怎樣,既然她有需要,我又這麼適合,就幫她一把吧。

 

「那,好吧。我答應你。」

 

沒有帶太多的懷疑,我爽快地答應了。

 

*

 

首先要做的是跟良川同學牽着手上學。

 

我有提出過反對的——「並不是所有戀人都必須牽手吧?只要我們走得貼近一點不就可以了嗎?」但被良川同學給駁回了。她一臉謹慎又興奮地說着「不行!要牽手才更像一對親密的戀人吧!」。我這時才意識到,她原來思想還挺少女漫畫風的。說避開追求者可能只是其中一個目的,另一個目的則是——她本人想感受一下戀愛的感覺。或許只是想感受一下但未有想與人交往的想法,才找我吧。不過,像我這樣的人更加不可能給予她什麼想象中「戀愛的感覺」就是了。

 

我不禁回想,到底自從小學我多久沒有跟別人牽過手⋯⋯

 

她讓我牽起她的手再邁步前進。我們就這樣拘謹地站在宿舍正門,被迫牽手後才能前進。

 

我倒也沒什麼所謂,便照做了。

 

我把手伸進良川同學手心,輕輕彎起並牽起她的手。

 

良川同學的手就如同她的身形一樣矯小。手指細小而修長,觸碰起來就像直接碰着她的骨骼一樣,感覺不小心一點都會隨時把她的手指折斷。所以,我沒敢太大力,只像牽小孩般小心翼翼地牽着她。

 

能感受到良川同學的體溫。明明現在正值炎熱的夏天,可是她的手心卻沒有冒汗,反而顯得和暖。這令早已熱得汗流浹背的我不禁有點不好意思。

 

「我說,我的手心都冒汗了,不如不要牽了吧。」

 

「不要!人家就是喜歡你牽着我的手!」

 

良川同學發揮一個麻煩女友應有的演技,鼓脹雙頰故作生氣地說。

 

「好吧好吧。」

 

我也配合她,微笑着附和道。

 

路上,良川同學手舞足蹈地談天說地。明明我這人無聊又冷寞,她卻彷彿比平常跟自己朋友聊天時表情更誇張、心情更激動。我不知道我有什麼地方吸引到她。或許只是因為我不懂開話題,跟她也沒什麼共同興趣,她才這麼努力地聊天吧。為了使氣氛不要那麼尷尬、為了使我們表面上看起來更像一對普通的情侶。看來她的追求者真的弄得她很困擾呢,不然也不需這麼努力吧。

 

看她一副賣力又可愛的樣子,我不禁想給她一點鼓勵。

 

手不自覺伸出,放在良川同學的頭上輕輕一撫。

 

「你、你幹什麼啊?」

 

良川同學嚇了一驚,摸着頭彈開了,臉上還帶有一絲淡紅。

 

是太突然嚇着了吧?

 

「啊、沒有。只是⋯剛好想這麼做而已。」

 

我把那只手縮起並放在後腦勺上搔了搔,笑道。

 

「真是的⋯⋯下次請事先說一說嘛。」

 

「是的是的、對不起。」

 

*

 

午飯時間,我們來到天台一起吃午餐。

 

根據良川同學說,在天台吃午飯有種莫名浪漫的感覺。的確,少女漫畫好像經常有這種怪浪漫的俗套情節。反正平常都是一個人吃午飯,也不用將就他人。我也沒什麼所謂,便爽快答應了。

 

「餵我。」

 

良川同學若無其事地彈出這麼一句。

 

真麻煩呢,雖然我並沒什麼所謂。

 

餵別人什麼的,我也還是第一次。調教角度、一勺食物該多大多小什麼的我都一竅不通。所以,我沒多想就憑感覺來了。

 

良川同學張開口,一口吃下了我遞給她的食物。雖然我不是很懂,但如果要特意給躲在不知何處的追求者看見我們的親密舉動的話,不是應該更慢一點嗎?畢竟也不知道那些所謂的追求者是不是時刻看着我們。但良川同學的快速,就像本來已經急不及待,沒有多想便吃下了一樣。

 

看向良川同學誠意拳拳地也遞了一勺食物到我嘴邊,我沒多想就吃下了。她那勺食物端得剛剛好,感覺不是經常餵別人或反覆練習是調教不了那樣精準的大小角度。使我的口腔能剛好品嚐到每一口食物的味道和層次。

 

「你經常餵別人嗎?」

 

我又忍不住問道。

 

「才沒有!」

 

先是自然反應下的一句。接著,良川同學避開我的視線,含着勺子含糊地說:

 

「這次是第一次啦⋯⋯」

 

那肯定是事前功夫準備得很足吧。

 

看向她臉上泛起的一絲淡紅,我不禁覺得眼前努力的她還挺可愛的。

 

*

 

「接下來是膝枕!」

 

飯後,良川同學興致勃勃地說道。

 

真是的,這個發號施令的模樣⋯⋯如果我是在她背後躲藏的追求者,肯定早已露餡了吧。

 

我雙膝跪坐,向良川同學說:

 

「可以了。」

 

不知道是否因為這是第一次,只見良川同學吞了一口口水,緊張兮兮地躺到我的大腿上。

 

「真舒服。感覺能好好睡上一個午覺。」

 

良川同學側躺着閉起雙目,帶着疲倦的聲線說道。

 

「那你睡吧。」

 

我也配合她的悠哉,淡淡地說道。

 

「嗯⋯⋯」

 

良川同學就像迫自己一定要把話說完一樣拖着疲倦的語氣繼續說道:

 

「真希望這刻可以持續下去。」

 

也不知道是配合氣氛的演技還是真實的心底話才讓良川同學這麼說。

 

我下意識便回話了。

 

「嗯。也是呢。」

 

比起是自己想說出這句,更像是話語逕自來到喉嚨,而我只是吐痰般把它吐出來而已。

 

良川同學沒有回話,也沒有給予任何反應,估計是睡着了。我則看着她的睡顏,靜待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其實我也有很多其他事可以做;但不知為何,此刻我只想看着良川同學的睡顏。

 

銀色的髮絲筆直而分散在我的雙腿上,在正午陽光照射下顯得璀燦。髮質真好呢,感覺很順滑。耳朵的形狀很漂亮,仔細一看才發現在前髮的掩護下原來良川同學有配戴耳環。是一種典型不花俏的金色環狀耳環。與她真相襯呢。皮膚白皙、毛孔也很小。膚質不油而且看起來很光滑,怪不得別人都認為良川同學是一個美少女了。長長的睫毛微微上翹,像外國人一樣漂亮。鼻子尖尖、臉龐小小的,真是一副像小蘿莉一樣矯小可愛的臉。彷彿随便觸摸會破壞這份美麗一樣,我還是就這樣觀賞吧。

 

越來越覺得自己這種懶於梳理儀容、內心冷漠的傢伙與她不相配了。

 

明明她應該也知道,找我來扮演她的戀人是多麼不可置信,但為什麼又會執著於我呢?

 

照她所說的話,應該是因為覺得我內心的冷漠足夠強大;使她不管做出什麼,我也不會喜歡上她,才選擇我吧。既然是這樣的話,接下來我也扮演好這個角色吧。

 

*

 

就這樣維持了一個多月。每天重複着同樣的事。我還以為會變得有趣起來,但原來到頭來只是重複的事不同了,我的生活依然一成不變,沉悶孤獨。

 

不過可能因為一直重複,所以我也從最初的不習慣變得漸漸習慣了這種生活、這個角色。我和良川同學之間也變得更加熟悉了,現在已經發展成互相叫名字的關係了。不過,說到底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改變。

 

今天是星期天,父母讓我回家與從外國回來的姊姊聚餐。由於已經事前通知了同房的良川同學,所以今天放學我就直接回家了。

 

在等待電車來臨時,我瞧見良川同學剛好也在對面月台候車。

 

——她是要回宿舍吧?

 

她正獨自一人玩手機,所以似乎注意不到我。

 

視線不自覺定睛於她。

 

明明就在眼前,彷彿伸手可及。可是,我們的實際距離卻相隔整整兩道車軌。

 

我沒有把視線定睛於她很久。不一會兒便把視線轉回自己的手機了。

 

居然有朋友私訊我。

 

我帶着好奇點開通知。

 

原來是隔壁班稍微交好的乃木同學。

 

“聽說良川跟你交往了,是真的嗎?”

 

果然是校園頂尖受歡迎的美少女。消息傳得真開揚。

 

“嘛。算是吧。”

 

“「算是」是什麼啦?吵架了嗎?”

 

“倒不是。但事情有點複雜。有空跟你說吧。”

 

“沒事就好。我看你們挺甜蜜的,還有點羨慕。”

 

“嗯。”

 

我沒有把內心所想化作文字傳送出去,只是簡短回覆後便關掉手機。

 

與此同時,電車也來到了。

 

我把手機放進口袋,抓一抓緊單肩包肩帶以調節好其位置。接著,連同為數不多的其他乘客一同走進車廂。

 

對呢。對於不知事情來龍去脈、只能看表面的「其他人」,肯定會覺得我們很甜蜜吧。但實際上是,除了表面這層關係,我們什麼都不是。我們不是真實的情侶,甚至連朋友也不知道算不算是。

 

*

 

走出車站,經過一段小路後便來到一棟公寓。2樓靠邊的居室就是我的家。

 

家人們都像招呼客人一樣熱情地招待我和剛從外國回來的姊姊。令我比起回家,更像是到達了某間服務周到的酒店一樣。我們很快便吃過飯,留下我跟姊姊在客廳閒聊。

 

「冬夏,最近過得怎樣?」

 

「還好吧。」

 

「聽說你還交女友了。」

 

「等、不、不是這樣啦。我們是偽裝成戀人以躲過她的追求者,所以並沒有在交往啦。」

 

不知為何,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明明語氣坦蕩蕩,但內心卻像刻意隱藏着什麼。

 

姊姊像把我想隱藏的「什麼」看穿了一樣。她托起腮把視線筆直地固定在我身上,開啟調侃模式。

 

「嗯~是啊?其實冬夏你有時還有點天然呆的。」

 

又是這樣。持着自己比我年上且戀愛經驗豐富就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什麼嘛⋯⋯」

 

「嘻嘻,沒有啦。那你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朋友、吧?」

 

「真猶豫呢。」

 

「因為我也不知道。撇掉「戀人」這個身份,我跟她可能只是普通同學也說不定。」

 

頭部不自覺下移,我下意識發出悲傷的語氣。

 

為什麼我要悲傷?我不想跟良川同學只成為普通同學的關係嗎?

 

「是呢。嘛,怎樣都好。我這次回來想跟你說的是,都高三了,冬夏也是時候規劃一下自己的未來了。想做的事、想付出努力追求的成果,這種事你也該是時候想想了。」

 

啊,又是這種迫人長大的話語。正是因為待在家中經常被母親這樣念我才特意搬到宿舍住。

 

「行了、行了。」

 

因此,我敷衍了事。

 

*

 

翌日晚上,我回宿舍了。

 

回宿舍的那段路,我冷靜下來並開始思考。

 

其實姊姊說得沒錯。我也該是時候思考自己的未來了。

 

但真的會有嗎?某些我想做的事、想付出努力追求的成果。

 

這麼想着想着,我回到了宿舍。

 

一打開門,只見良川同學穿著單薄的睡服和圍裙,擺出妖豔的姿態以引誘的語氣向我問道:

 

「歡迎回來,冬夏!你想先洗澡、先吃飯、還是先 • 吃 • 我 ?」

 

「什麼鬼⋯⋯」

 

我半垂眼簾,毫不掩飾內心的無奈淡淡回應道。

 

「哎呀,人家想念你啦~」

 

良川同學先提高音量像想特意說給某人聽般說道。

 

接著,她扭頭觀望四周。在不知確認什麼了後,才煞有介事地向我低語解釋道:

 

「最近他們連宿舍也不放過,會神出鬼沒地監察我的一切行動。所以我們必須先發制人!」

 

但這裏不是女子宿舍嗎?難道只是想像這樣說說而已?

 

嘛,看她一副認真的樣子又不像在說謊。姑且還是先相信吧。

 

「那⋯⋯先吃你。」

 

我不情不願地配合道。

 

良川同學也很識趣,裝模作樣地一把扯我進房並關上房門。

 

*

 

自從關上房門後良川同學便一副很忙的樣子。手忙腳亂地在廚房、浴室和客廳穿梭,不知在忙些什麼。

 

「冬夏先去洗澡吧,晚飯快好了。」

 

「嗯。」

 

我把單肩包掛起,拿出梳洗衣物後便進入浴室。

 

啊。已經是先放好水了,而且水溫的調節剛剛好。

 

原來是這樣啊,良川同學剛才是特意去為我準備浴室吧。

 

真好呢。

 

*

 

洗澡後走出浴室,晚飯已經準備就緒。

 

嗚嘩,整桌都是我喜歡的食物。

 

「今天怎麼了?」

 

我驚訝地問。

 

「慶祝你回來。」

 

「我只是離開了一天⋯⋯」

 

良川同學以曖昧的語氣繼續說:

 

「但也足夠讓我想念冬夏了。」

 

明明已經關上門、每間房的隔音也良好,理應不用再裝。可是,良川同學還是以曖昧的語氣這樣說了。

 

到底是真實還是演技,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不過,她又怎會喜歡上我這個冷漠又不起眼的人呢?所以說只是一個演技吧。

 

還是說,她很厲害地猜到我因正在思考將來而感到苦惱,看我一臉提不起勁的樣子就煮我喜歡的食物逗我開心?

 

不不不,這層次也太高了吧?

 

還是字面上地接受她的句子吧。

 

「嗯。謝謝你,棗。」

 

*

 

翌日,在我們牽着手上學的路上,我們碰見了良川同學的朋友們。

 

「棗,你說和石村同學在交往,這是真的嗎?」

 

她們毫不猶疑便走來搭話了。還搭着良川同學的肩膀一臉不可置信地問道。

 

良川同學並無放開我的手,甚至握得更緊了。

 

「真的啦!」

 

良川同學像這樣笑道,並牽着我逃跑了。

 

*

 

晚上,我們如常互說晚安後便關燈睡覺。

 

雖然自從早上的事之後良川同學表面上並無任何變化,但可能是因為每天都在一起的關係,我察覺到她內心好像總有那麼一點不一樣。

 

我並不知道那點「不一樣」具體是什麼。我跟良川同學也算不上什麼特別親近的關係,所以看她沒說我就沒多問了。

 

啊。

 

鼻息逐漸靠近,打斷我的思緒。

 

但這鼻息不是我的。

 

良川同學嗎?但現在時間尚早,她應該知道我還未睡着的。

 

雖然不知道她是想怎樣,但我還是繼續閉目,打算任由她。

 

鼻息逐漸靠近側躺的臉龐,能嗅到一股簿荷的清香。

 

是良川同學潤唇膏的氣味!

 

也能隱約感受到一股急速而規律的跳動。

 

我的內心很平靜,也就是說——

 

這是良川同學的心跳。

 

她把唇拱過來了,而且還心跳加速。

 

這怎麼想都是想接吻吧!?

 

但她應該知道我沒這麼快睡着的吧?特意挑這個時間點做這種事是想怎樣?想特意被我發現?還是想我繼續裝作若無其事?

 

在這樣反覆思考的狀態下,我還是下意識張開眼了。

 

良川同學看見我張開雙目後,嚇得就這樣靜止了一秒。也是在這一秒,我看清了她的臉龐。

 

碧綠的眼眸毫無雜質般清澈,還透露着一點如露水般純淨亮麗的白光。皮膚在月亮微弱光芒的側照下竟然還能發出光輝。對的,眼前這個美少女就是這麼神奇。

 

她的光芒並不需要依賴外物觸發。就像本來就自帶着這股耀光一樣,奇妙又吸引。

 

不知為何,內心突然平靜了。甚至出現了某種奇怪的感覺。

 

良川同學愣了一下,立即把頭退回去。她依然坐在我床邊,低着頭不斷揮動雙手,害羞又緊張地解釋道:

 

「這、這是有原因的!今早、她們不是懷疑我們嗎?所、所以,我就在想,是、是不是我們的舉動還不夠親密呢?什麼的。我、我們必須在學校裏更、更加明顯地親密了呢。所以、這個、那個——」

 

我以一個在她臉頰上的輕吻打斷她的說話。

 

感覺是意識上想這麼做。看向她害羞的神情,不自覺就想親上去了。像想讓她冷靜下來;像想告訴她這樣的她很可愛⋯⋯什麼的。

 

一定有更多種方法,不用以這種曖昧的方法傳達給她——這點我當然是知道的。

 

不過,可能是我的自私吧——作為「戀人」,想以「戀人」的方法安慰她。

 

良川同學嚇了一跳,一臉驚愕地摸着被我吻的地方,什麼都沒說地看着我。

 

「你想這樣做吧?唇的話暫時還是不行的,但只是臉頰的話,就隨便你吧。」

 

內心意外地平靜,我以溫柔的笑容看着她,淡淡地說道。

 

可能是害怕聽到她的回應吧,我說罷便立即躺回床上打側睡,背對着良川同學裝着已睡去了的樣子。

 

不一會兒,良川同學便給予了自己的回應。

 

「⋯嗯。謝謝你,冬夏。」

 

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句,卻彷彿勝過萬千甜言,在我心底留下足印。

 

內心像被什麼比喜樂更高層次的感覺填滿,嘴角不自覺上揚,露出燦爛的笑容。

 

*

 

遲來的害羞感在第二天早上便來到了。

 

睜開雙眼,昨晚的記憶一湧而上突襲腦海。

 

啊啊啊啊啊啊!

 

到底我昨晚在幹什麼啊!

 

就算想這樣做也太胡來了吧!

 

我依然保持背對着良川同學的側躺姿態。我不敢動彈,生怕良川同學發現我已經醒來。我不自覺把手放在唇邊,只懂自欺欺人地睜着雙眼發呆。

 

忽然,身後傳來一把聲音。

 

「早安,冬夏。」

 

這時我才知道,原來良川同學早已起來了。

 

唉,裝下去會害兩人也遲到吧?那就索性裝沒事然後正常地與她相處吧。

 

我轉過身並起床,邊回應「早安。」邊抬起頭。

 

良川同學的臉龐映入眼簾。

 

她正穿著睡服端正地坐在床上,手摸着昨晚被我親了的臉頰看着地面發呆。

 

果然昨晚的事驚嚇過度了吧。

 

我們如常梳洗、談話,所有事從表面上看都彷彿一切正常。只是,內裏總伴隨着一份尷尬。

 

很快便梳洗好要出門了。

 

正當我打算拉下門把,良川同學突然扯着我外套的手袖。

 

「親我。」

 

什麼多餘的話都沒說,伴隨着幾分渴求和不安,良川同學就這樣低語道。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話嚇得立即轉過頭看向她。

 

只見良川同學並無鬆開扯着我衣袖的手,她低着頭,卻依然無法掩飾赤紅的臉底下的害羞。

 

「為什麼?」

 

彷彿沒有經過思考,話到口邊便說出來了。

 

「我、我想驗證一下你昨晚說的話。」

 

「但你不是該驚訝——」

 

「我想你這麼做!」

 

良川同學突然抬起頭拱向我,像把內心積累的一切情緒發洩出來般向我喊道。

 

我們的臉很貼近,只要任何一方不小心向前傾了一點就會親到。可是,良川同學卻依然沒有把臉移開。是想向我表達決心嗎?良川同學的臉頰像辣椒般灼熱而通紅,配合筆直的言語和堅定的眼神,就算是這樣緊張又不安都想向我傳達嗎?

 

可能只是演技也說不定;可能只是在捉弄我也說不定;可能她真的打從心底想這麼做也說不定。

 

但是,彷彿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看向這早已害羞得不行,卻仍努力傳達的她,我只覺得很可愛。

 

內心並無多餘的想法。

 

——我想回應她,滿足她的要求。

 

我抱持這樣的心情,毫不猶豫地親向良川同學的臉頰。接著,我拋下一句「走了。」便轉過頭打開門,以掩飾自己的害羞。良川同學則跟在我身後,說着「嗯!」這樣的話。

 

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是出於演技還是真實說出這句話,但只是臉頰的話,應該還行吧。

 

說起來,班上第一美少女的害羞臉、班上第一美少女像在撒嬌一樣的渴求。這種種連跟她最親近的朋友甚至家人都無法看見的她,能夠給連朋友都不知道算不算的我看見真是一種奢侈。內心不禁有股沾沾自喜的自豪感。

 

如果可以看見更多她不為人知的一面就好了;如果她的這一面可以以後只給我看就好了。

 

腦海突然浮現這樣的想法。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對良川同學抱有如此自私的想法。

 

明明我與她還,甚麼都不是。

 

*

 

自那之後良川同學經常事無大事走來跟我聊天,又會故意在朋友面前對我說一些甜言蜜語、或進行一些親密舉動。雖然就像非要在她們面前顯露得我們很甜蜜一樣刻意,但有時我覺得這樣的她還挺可愛的。

 

*

 

那是在放學後的事。

 

我突然被老師叫去幫忙,所以良川同學說她會在教室等我一起回去。

 

幫完忙我便快速趕回去了。可是,走到課室門前,我停步了。

 

我把身軀貼在牆壁,只把頭稍微轉向教室,窺視良川同學的身影。

 

明明走廊上沒人,我不用這樣偷偷摸摸也可以。可是,此刻,我卻想這樣做。

 

到底多久沒看過這樣安靜的良川同學了呢⋯?

 

我沉默地凝視她,這樣想道。

 

教室內空無一人。陽光照射她銀灰的髮絲、微風吹拂輕盈的髮絲,使沐浴着光輝的銀髮在風中搖曳、翩翩起舞。她在看關於戀愛的書。果然是在為之後的事而在努力呢,真可愛。端正的坐姿、入神的雙目、平靜地合上的雙唇,像這樣寧靜又專注的她,我還真是第一次見。總感覺很令人着迷。她光亮的身姿融入在耀目的背景裏,毫無違和感。感覺如果我貿然走進去喊她,反而會打破了這幅畫的和諧。所以,還是讓這畫面定格在我的眼眸裏一會吧。

 

如果是她的朋友,大概會立即跑去她的身邊圍着她雀躍歡呼,邊聊天邊討論之後該到哪裏打滾吧?可是,我沒有這個資格。現在在她身旁的不是我,我不是她的朋友。我就只能站在這裏,輕輕地凝視她的背影,呼喚她的名字。

 

這才是我們應有的距離。似近卻遠,根本就連所居住的世界都不一樣。

 

明明這是早已知道的事實,可是——為何我的內心會這麼疼痛難耐呢?

 

我渴望踏出這個舒適圈嗎?

 

那我又想與她成為怎樣的關係?

 

*

 

路上,她如平常一樣對待我。

 

不一樣的是我。

 

可能因為剛剛亂想了一下的關係,感覺我的心態和平常有點不一樣。

 

我不自覺握緊良川同學的手,繼續前行。

 

「等等。」

 

良川同學突然叫停我。

 

我按她所說停下,疑惑地看着她。

 

良川同學突然繞步走到我跟前,把手伸向我的脖子。

 

我下意識把頭縮開,可良川同學沒有把手伸到脖子之上位置,只到我緞帶的部份便停下了。

 

良川同學一邊幫助我重新綁回鬆了的緞帶,一邊輕柔地說:

 

「緞帶,鬆了。真是不小心呢,冬夏。」

 

「啊⋯謝謝。」

 

接著,良川同學握起我的手,興奮地說:

 

「冬夏,我們去約會吧!」

 

「誒?」

 

又是這樣。就像看透我內心的不在狀態,特意安慰我的樣子。

 

回過神來,早已被良川同學拉到咖啡廳。

 

嗚嘩,是那種現充才會去的餐廳。感覺店舖內金碧輝煌的裝修及色彩繽紛的食物都與我這個放假也足不出戶的宅女格格不入。

 

我不習慣地跟良川同學點了同樣的餐點。具體來說是什麼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它的名字很長,而且好像是鬆餅。

 

我眼神閃縮,不安地四處張望,罕有地緊張的低聲問道:

 

「我這種人來這種店鋪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

 

良川同學不假思索地說道。

 

「可是,和你的朋友來不是更好嗎?」

 

話語又不自覺脫口而出了。

 

這次良川同學愣了一下,沉默了一會,似乎是在思考該怎麼說才能對我造成更少的傷害。

 

我則不禁吞了一口口水,期待又害怕她的答覆。

 

「說什麼呢?我們是戀人吧!」

 

——她在逃避。

 

我一瞬間就意識到了。

 

可是,為什麼我的內心會如此難過呢?

 

良川同學如平常一樣主導着這段「戀愛關係」。餵我吃她的食物、牽起我的手到處跑、不斷找話題跟我閒聊。在其他人眼中,我們是很普通的一對甜密的情侶。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會安於這種關係吧?

 

誒?我在⋯⋯猶豫?

 

明明良川同學對我做的一切已猶如習慣般坦率接受,可我卻擁有這股奇怪的違和感⋯⋯是猶豫?

 

我果然,不想安於這種關係吧?

 

抱持着這樣心不在焉的態度,我被良川同學拉進戲院了。

 

我們看的是愛情片。

 

片中訴說的是皇室與平民的愛戀。是不被世道接納的、注定無疾而終的愛情。

 

我並不理解愛情這概念。畢竟影視作品中的愛情必定會因各種因素而改變愛情本身。例如是片商要求、編劇喜好、預算、想向觀眾傳達什麼情感之類的。然後就會把本來普通的愛情寫得複雜化、誇張化、悲劇化、美麗化、或之類的。到頭來,到底愛情本身是什麼,就沒人能給予我一個標準答案。

 

根據良川同學的說法——愛情沒有標準答案。每個人都不同,所以只能自己領會。

 

我是認同的,但現在我不打算多想。畢竟愛情對我來說太遙遠了吧,我現在連對象也沒有。

 

聽到我這句話的良川同學露出了一個我不理解的表情。

 

低着頭、扁起嘴、眼簾下垂、眉頭微皺。

 

⋯⋯是悲傷嗎?

 

但我說了什麼讓她悲傷的話嗎?

 

良川同學突然把手伸向我平放在椅子把手的手。手指在我指縫中交錯,變成十指緊扣。

 

我對這種事早已不陌生了。反正就是電影院限定的悄悄牽手吧?因為想做,所以良川同學把她的幻想化成演技,投放在我身上。

 

「這種事,總感覺很熟悉呢。」

 

我率先開口,回握良川同學的手說道。

 

「嗯⋯⋯如果我們不是偽戀人,不知道還能不能對冬夏這樣做呢?」

 

說出這句話時,良川同學的語氣有點古怪。

 

她邊說邊把頭放在我的肩膀上躺下。電影院光線昏暗,我不能看清她的表情。不過就這句低語的話,我能感受到內裏的吞吐、不安、猶豫。

 

這不像是演技。

 

不過單是理解這句話就有兩個意思。

 

「不是偽戀人」——也就是說我們是普通朋友?還是說我們是真正的戀人?

 

嘛,算了。感覺也不值得深究。

 

「能吧。」

 

總之,先給出一個答案吧。抱着這樣不負責任的想法,我給出了一個沒有經過思考的答案。

 

*

 

大約黃昏時期,我們便回宿舍了。

 

天空渲染上一片深橙,還有少許淺紫的餘暉,有種浪漫的感覺。而在這片天空的底下,站着我倆的身影。

 

沐浴着橙黃的光輝,良川同學興奮地手舞足蹈,訴說着各種各樣的事。身邊的奇聞趣事、異想天開的夢想、生活的日常煩瑣。我把這一一聽進耳窩,悄悄地記着了。

 

可能到此刻,我才徹底放鬆,並明白自己的想法。

 

我想一直注視她。這自由自在、可愛又呆呆的她。而這想法,並不建基於任何關係上。

 

*

 

翌日,一道震驚的消息傳入耳窩。

 

「記得棗是在田中追求她的時候突然說自己交往了吧?」

 

「嗯嗯。」

 

「那石村同學會不會只是棗為了避開田中而找的偽戀人?」

 

「不會吧?畢竟現在田中都放棄了,棗也沒有追求者。之前的追求者們也沒有跟蹤她之類了。也沒有這個必要了吧?而且看她們現在挺親密的,我覺得她們就是真正的戀人了。」

 

「是呢。那就好好祝福她們吧。」

 

「嗯!」

 

這是上廁所時無意中從良川同學的朋友們口中聽見的。

 

良川同學⋯⋯騙了我嗎?

 

仔細一想,的確我從未見過良川同學口中的「追求者」;自從跟我「交往」後,也沒人跟良川同學告白過。

 

一股莫名的氣燥浮上心頭——我現在,只想找良川同學對質。

 

*

 

晚上,面對再次說着「歡迎回來,冬夏!你想先洗澡、先吃飯、還是先 • 吃 • 我 ?」的良川同學,我只是板着臉冷淡地回應了一句:

 

「你根本沒有任何追求者監視你,你騙了我吧?」

 

就像被說中心底話一樣,良川同學瞬間表情大變,大驚失色。

 

這令我更加確信自己聽到的是事實。

 

「是啊。我根本早就沒有這個煩惱。」

 

換來的是良川同學冷冷的口吻。

 

「你走吧。至今為止謝謝你包容我的任性了。對不起。」

 

接著,良川同學以一種像放棄一切的語氣淡淡地說。

 

此時,我才意識到,我的生氣包含氣憤、及悲傷。

 

為什麼?明明沒有任何之前提及的煩惱,為什麼又要找我偽裝成你的戀人?

 

「吶,我和棗,到底是什麼關係?」

 

抓住她的手腕,我終於忍不住問出這道問題了。

 

我知道,現在我的內心很焦燥。我既生氣、又不想就這樣與良川同學斷絕關係。

 

我真是自私呢⋯⋯

 

良川同學聽見後先是頓了頓,接着把低着的頭壓得更低。

 

她沉默了一會,才淡淡地說:

 

「不知道。可能沒有關係也說不定。」

 

接著,她又甩開我的手,說:

 

「夠了。你不走的話我走吧,我已經⋯⋯沒有面目再見你了。我們就當,從來沒有認識過彼此吧。」

 

這算什麼啊?這裝作一切都不在乎,放棄一切的態度。

 

這根本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像看透我的內心,並會努力安慰我的良川棗。

 

我無法說出任何扭轉局勢的話,也想不到任何安慰的語句。所以,我就只能直說了。

 

我再次抓住正在離我而去的良川同學的手腕,問道:

 

「你不想就這樣結束吧?來吧,向我訴說你的苦衷。只要你願意說,我都會聽。」

 

貌似是被我這句話感動到了,良川同學的身體發抖,不一會後就爆發了。

 

良川同學猛地轉過身,淚流滿面地哭訴:

 

「我知道的,我一直為冬夏帶來很多困擾對吧?我只是⋯⋯我只是想感受一下談戀愛的感覺,可是又很害怕被人喜歡上,所以才找上冬夏。正如我之前所說,因為我覺得妳的內心足夠冷漠。但是,我不應該這樣自私。我不應該強迫妳一直配合我。我不想阻止妳的自由。」

 

「不會喔。」

 

我把手伸到她的眼角,為悲傷的她拭去眼淚。

 

原來是這樣喔。良川同學比我想像中背負得更多。又要享受、又要自責——是這樣矛盾的心情才讓她一直這麼努力吧。

 

為了不讓我因為要一直配合她而覺得辛苦;為了讓我也像她一樣享受這份「戀情」。

 

她一臉震驚,呆滯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的震驚是源於我否定她的話還是我幫她拭擦眼淚,不過感覺現在,怎樣也好了。

 

我繼續說道:

 

「我並不會覺得困擾。雖然這麼說可能你不相信,但意外地,我好像還挺享受這個過程的。所以像這樣繼續下去,我也沒關係。」

 

良川同學像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情感一樣直接撲向我,她緊緊抱着我,哽咽着說:

 

「冬夏真是溫柔呢。那麼,我們以後也能以偽戀人的身份繼續相處下去嗎?」

 

「嗯。」

 

我像母親幫嬰兒掃風一樣輕撫良川同學的背脊,說道。

 

「我跟你約定。我和你只是偽戀人。我會讓你幸福,同時不會喜歡上你。」

 

不知為何,說出這句話時,內心深處那股疼痛難耐的感覺又浮現上來,擊打我的心臟。

 

明明我們已經和好了,明明我應該感到快樂,為什麼我卻這樣奇怪呢?

 

*

 

此後,我們的日常生活又復歸平靜。所有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樣,不同的是我們相處得比之前更坦誠、更快樂。

 

幾個星期後的今天是暑假的其中一天,良川同學再次提出約會。

 

這次不一樣的是,她約我去的是夏日祭。

 

由於她連浴衣也借我了,所以我不好意思拒絕她的邀約。

 

良川同學本來就很漂亮了,所以只是穿上最普通的浴衣,梳上一個大大的團子頭,再配戴上一個普通的花朵樣式髮夾,就足夠令她的美麗昇華了。

 

這就是祭典下的良川同學,閃耀奪目的。真想不止用眼睛,也用相機記錄下這個她。

 

但像我這樣一個平常也不多拍照的人,主動提出想拍下這個她什麼的,果然會有種難以說明的尷尬感存在,所以還是算了。

 

良川同學牽着我的手到處遊玩、吃小吃。良川同學雖然身形嬌小柔弱,但意外地槍法和射箭技術也很好,我們也因此贏了一堆獎品。良川同學原來喜歡趁熱吃下食物,不過明明怕熱又要把熱烘烘的食物放進口腔後那個美味又難受的樣子也太可愛了。感覺經過這天,我了解多了良川同學的事情,有股莫名的自豪感,就像真的成為了她的朋友一樣。看向旁邊的她露出喜樂的神情,我也不自覺變得快樂起來,享受這段與她相處的時光。

 

而就在這時,我們碰見了乃木同學,也就是我在隔壁班稍微交好的那個朋友。

 

「真巧呢!你們特意出來交往嗎?」

 

乃木同學一邊向我們揮手,一邊跑過來喊道。

 

我們是偽戀人。必須蒙混過關。

 

「對啊對啊,乃木呢?」

 

我因為心頭過分緊張而不自覺鬆開了本來和良川同學牽着的手,走上前向乃木回應道。

 

「我哥迫我來了。所以便出來了。」

 

乃木指向後方一個正朝我們方向緩步走來的男士,露出一副苦瓜臉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畢竟像我們這種沒什麼事不喜歡出外的宅女,夏日祭這種熱鬧歡騰的事一般都與我們無緣。虧我還想着她為什麼會在這裏。

 

閒聊兩句後我們便揮手道別,看向她離去的背影,我才轉過頭跟良川同學說「走吧」。

 

怎料,良川同學卻按兵不動地站在原地,交叉着手鼓起雙頰,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感覺像一個麻煩女友才會做的事。

 

「怎麼了?」

 

我不得其解地問道。

 

「那女的是誰?」

 

良川同學毫不掩飾語氣內的怒氣,直接了當地質問道。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銳氣嚇了一跳,趕忙揮手解釋道:

 

「隔壁班的普通朋友而已啦。」

 

「哼~是嗎?」

 

良川同學以一種似在挑釁的語氣斜眼看着我說道,並一把牽起我的手繼續向前走。

 

又遊玩了一會後,我又碰見熟悉的人了。

 

今次是我最不想碰見的人。

 

真是不理解,明明我也沒認識幾個人,怎麼一出門就全都碰見了呢?

 

正當我打算轉過頭避開時,對方卻先叫住了我。

 

「冬夏!」

 

「⋯⋯姊姊。」

 

我無奈地回應,並露出像剛才乃木同學般的苦瓜臉。

 

總感覺一下子良川同學把我的手握得更緊了。我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可能是緊張吧?但又為什麼要緊張呢?

 

「冬夏。」

 

一把帶有外國口音的輕柔男聲從奔跑而來的姊姊身後傳來。

 

我看向聲音的來源——是姊姊在外國認識的美日混血男朋友。

 

「噢,艾倫也在嗎?好久不見了!」

 

我激動地揮着手。比起一副高高在上又煩人的姊姊,我更喜歡她這個長得帥氣性格又隨和的男友。

 

「哎呀,你怎麼能這樣?這邊可是你的親生姊姊喔!我們可是有血源關係的!你怎可以這樣偏心艾倫的!」

 

姊姊一把繞着我的脖子,一臉妒忌地喊道。

 

「放開我!」

 

我也毫不客氣地向着姊姊的肚子就是一拳。這是她之前教我的防狼招式,現在總算能派上用場了。不過也因此,我再一次鬆開了與良川同學握着的手。

 

「哈哈,這位是?」

 

艾倫苦笑着見怪不怪地攙扶起中拳倒地的姊姊,並看向良川同學禮貌地詢問道。

 

「啊,她是良川棗,是我的——」

 

「女友,對吧。」

 

姊姊好像看出我的猶豫,替我回答道。

 

的確,我在猶豫。因為姊姊固然知道我們是偽戀人的關係,但我不知道艾倫知不知道,所以在遲疑到底該用什麼身份介紹良川同學。

 

「嗯。」

 

看來是不知道呢。

 

「啊,我們也。我叫石村冬子,是冬夏的正牌姊姊喔。然後這位是我的男朋友艾倫。」

 

姊姊握起良川同學的手說道。還未待我們反應過來,姊姊又一把拉走我到一邊,扭頭向良川同學說道。

 

「對不起,冬夏借我一會。」

 

姊姊沒有待良川同學給予反應,便轉頭向我輕聲說:

 

「你們有進展嗎?」

 

「誒?什麼進展?」

 

我率直地把自己心底的疑惑道出,換來的是姊姊那又像看透一切的語氣。

 

「誒~我還以為會有好消息~真沒趣~」

 

「好了好了、我要回去良川同學那邊了!快放開我!」

 

我着急地說道。不過,比起真心想去良川同學身邊,更多是想擺脫這個自視清高的煩人姊姊。

 

姊姊罕有地沒有妨礙我,只是拋下了一句「謹記跟隨自己的內心啊。作為家人,不論你的選擇是如何我都會支持的。」,便與艾倫走了。

 

真是的,說得像電影台詞一樣。真是一如既往地奇奇怪怪。

 

我快步跑回良川同學身邊,換來的是她毫不掩飾的一副生氣臉。

 

她沒有說什麼,只是一把牽走我,說着「去拍照咯」並往姊姊她們的反方向走去。

 

我們來到了一個拍紀念照的攤位。就像猜透我想記錄下這一刻的心思一樣,回過神來身旁的良川同學已經在整理瀏海了。

 

我們就這樣拍了一輯照片,內裏有正常的、有搞怪的、有甜密的。這種事,就像真正戀人才會做的⋯⋯

 

良川同學付錢後把我的那一份相片遞給我,以一種曖昧的語氣向我說:

 

「這是只屬於我和冬夏的喔⋯請記得好好珍惜,不要外傳喔。」

 

說得像只屬於我們二人的秘密一樣。明明肯定只是演技,為何我的內心又如此沸騰呢?

 

「⋯⋯嗯。」

 

我握緊手中的照片,回應道。

 

*

 

來到夏日祭的重頭戲了——煙花匯演。

 

「我說,為什麼棗非要約我來夏日祭?約你的朋友們不是更好嗎?」

 

我被良川同學拉着走,她說要帶我去一個從沒告訴過他人的秘密觀賞景點。

 

我有問過她為什麼會帶連朋友都不算的我去,她並沒有回答我,只是報以淡淡一笑。

 

而對於這道問題,她的回答是這樣的——

 

「因為我有話想只對冬夏說。」

 

為了配合氣氛,她還特意把食指放到口唇中央,露出淘氣的表情向我眨了眨眼。

 

明明只是演技,我卻不自覺對她想說的話抱以少許期待。

 

我們來到她的秘密基地。

 

這裏是山頭裏被一片樹木包圍的空地。空地佈滿指示道路的石磚。而隨着石磚走上前,撥開枝葉便能看見一個隱世的觀景台。

 

觀景台的木圍欄及石造椅子全都佈滿藤曼,可知這裏真的隱秘,使不多人知道這處地方。

 

「怎樣?」

 

良川同學走上前張開雙手,興奮地問道。

 

聽見她這帶點得意又驕傲的激動語氣,我就知道——她似乎在期待我的答案。

 

她這天真又沾沾自喜的神情真可愛。

 

就像世上並無什麼煩心事能阻礙她前進一樣單純又無憂,還真是讓人有點羨慕。

 

「簡陋卻挺漂亮。」

 

我直接向良川同學表達自己的內心感受。換來的是良川同學扁着嘴一副大失所望的樣子口中唸唸有詞,說着「你這到底是稱讚還是批評啊。」之類的話。

 

說着,良川同學轉過身仰頭看向天空,等待煙火的降臨。

 

我則掃了掃石椅子上的雜草便坐下,像母親一樣從後看守着這個如孩子一樣單純地興奮的背影。

 

我的眼簾低垂,集中在中間;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看似淡然卻彷彿比之更具意思的笑容。

 

我知道自己露出了一個自己從未有過的表情。可是,我不知道這個情緒該稱為什麼,只懂把視線固定在手舞足蹈、不能安定的良川同學身上。

 

不一會後,小火苗一球一球升上夜空爆開,綻放成色彩繽紛的花朵散落。

 

煙火的聲響頗大,可是的確很美。

 

到底我有多久沒看過煙火呢⋯⋯

 

看向一道道鮮豔火光劃過眼前,也燃亮漆黑的夜空,我不自覺這麼想。

 

就在這時,良川同學突然轉過身。

 

本來已足夠閃耀的身影,沐浴在萬千煙火下,使其顯得更燦爛。燦爛得刺眼,即使隔着一段距離光束也直射眼球,使我不得不以手遮眼去阻擋。

 

她正在露出一個天真又純粹的笑容。彷彿沒有多餘雜念、沒有麈垢污漬,只是想筆直地向我傳達般。

 

她面向我,以曖昧的語氣喊道:

 

「我想停留在冬夏的視線裏!」

 

可能是考慮到煙火本身也有自己的聲響吧?良川同學特意提高音量使我能清晰地聽到她的一字一語。

 

即使音量提高了,內裏的筆直和決心都沒有隨之而分散。良川同學坦率的話語和堅定的決心就這樣筆直地傳達進我的耳窩。

 

煙火發射上夜空,曇花一現般綻放出璀燦光芒燃亮黑夜後,數秒便分散,掉落到地上。

 

那麼那數秒,也能算作「燃亮了漆黑的夜空」,嗎?

 

就像這道問題般含糊又曖昧,良川同學的句子就是這樣。

 

在浪漫的煙火海底下吐露真言,就像告白一樣。

 

但良川同學的句子不像告白,她的真誠也有可能只是配合氣氛底下的演技。

 

到頭來,我又該如何理解這番說話?

 

「嗯。」

 

伴隨着內心那股疼痛難耐的感覺和少許不安、動搖,我點頭回應道。

 

貌似是因為得到我的認可,良川同學輕快地擺動四肢,像個孩子一樣活蹦亂跳地跑了回來。

 

*

 

暑假結束後,又迎來了新學期。

 

我們這段關係,又迎來一個新挑戰。

 

「我說,棗到底喜歡石村同學什麼地方呢?」

 

良川同學的朋友們又自以為是地插到我們中間,一副好奇的樣子問道。

 

雖然已經可以確認她們沒有懷疑我們,但是這種問題到底要良川同學怎樣回答?她又沒有真正的喜歡上我。

 

「嗯⋯⋯」

 

啊,在思考。

 

看向正托腮的良川同學,我不自覺吞了一口口水,對她的回答既期待又緊張。

 

「我覺得⋯⋯雖然冬夏一副冷漠的樣子,但是認識下來對我很溫柔。有時某些突然的舉動可能會透露出她天然呆的性格,但這些舉動卻偏偏會讓我很心動。」

 

良川同學一副唸唸有詞的樣子,就像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而不是演技般。

 

我就這樣把一切都聽進耳內。

 

——如果她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

 

不知為何腦海突然浮現這個想法,但感覺這個想法很強烈。

 

我就這麼希望良川同學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嗎?

 

「那你們是在那裏相遇的?告白過程是?有接吻嗎?有做接吻以上的事嗎?」

 

嘩,得寸進尺了。

 

「我們在宿舍是同房。其他無可奉告,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果然是良川同學,真是冷靜又成熟的發言。換作是我的話,大概會不知道該從何答起吧。

 

*

 

今天,良川同學說要和朋友們去玩,會晚一點才回宿舍。

 

獨自一人的回家路,上一次是我要回老家吃飯的那個時候呢。感覺很久違。

 

而我,又在月台上看見良川同學了。

 

她與朋友們有說有笑,還會無意識地進行一些親密舉動如搭肩膀、頭貼頭、擁抱之類的。

 

根本不用良川同學特意指示就能自然而然地親密起來呢。這就是「朋友」吧?這種近距離才是真實的。不用裝扮、不用迎合,只要膩在一起,彼此就會不自覺親密起來了。對我們這種關係簡直是一個大大的抨擊呢。

 

如果沒有良川同學的帶領,我們之間的相處大概半點親密也沒有吧?畢竟我朋友比較少,對這種事也不太了解。即使是現在,在與良川同學親密接觸的時候還是會有種拘謹的感覺,總感覺彼此都不能徹底放鬆下來。可能因為要扮演情侶,需要兼顧的事比較多吧。

 

感覺良川同學和她們在一起的時候比較快樂呢。

 

時刻都笑得合不攏嘴。

 

對我就只有像老師一樣的指示,獨自一人亢奮、害羞、自豪、不安。

 

雖然可以看見這麼多面的她使我感到很快樂也很期待,但與我相處的時候毫無顧慮,能夠一直笑得合不攏嘴,才是我應該要令她做到的吧。

 

畢竟我們是「戀人」,應該比「朋友」更加親密。

 

這樣自責的情緒慢慢昇華,演變成憤怒。

 

這次我沒有把焦點放回手機上。

 

我抓緊單肩包的肩帶,死死地盯着對面。

 

我不知道是什麼令我感到憤怒。就像火山突然爆發一樣,內心一股激流湧上,我突然就感到一股莫名的氣惱了。

 

明明我才是一直待在她身邊的人,怎麼像輸給了她的朋友們呢?為什麼她對着我時沒有展現這個樣子呢?我明明已經一直努力配合她了,為何她卻要對那些人展現笑容呢?

 

啊,就像在埋怨良川同學一樣。我不能這樣做。

 

此時,列車正好駛過。

 

她們歡聲笑語的畫面一瞬間幻化成一道道流逝眼前的車廂。列車停定後,我走進車廂,並強迫自己不要再轉過頭去看向她們樂也融融的畫面。

 

唉,真希望良川同學起碼能像對待她的朋友一樣對待我。

 

不對,我不是已經跟自己說好了嗎?我只是想一直注視她,而這並不建基於任何關係上。可是,我現在又在強求什麼呢?

 

我渴望良川同學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對待我?我渴望跟良川同學變得更親密?我渴望一直只有我伴在良川同學身邊?

 

真是一堆自私的想法,我不能夠這麼想。

 

強烈的悲傷感混雜空虛突襲心頭,到底為什麼我的內心會如此浮躁不安?

 

——我不安於和良川同學只處於這種模糊又不思進取的關係。

 

那麼,我對她又抱持什麼情感呢?

 

*

 

良川同學回來後,我便直說了,想着至少傳達一下什麼的。

 

「我說,棗能像對待你的朋友們一樣對待我嗎?」

 

「⋯⋯」

 

良川同學先是嚇得沉默了兩三秒。

 

畢竟如此曖昧的話語,並不像會從我口中出來吧。

 

接著,良川同學又露出一個我不理解的神情,說道:

 

「對不起呢。我無辦法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對待冬夏。」

 

像在苦笑、像覺得為難、像覺得困擾、又像覺得內疚。

 

反正都是一堆負面的情緒。

 

我說錯什麼話了嗎?為什麼她要道歉?

 

不對。她的「無辦法像對待其他人一樣」是什麼意思?是指我們連朋友也不算,所以跟我只能有限度地親密嗎?是指我連成為她的朋友也沒有機會嗎?

 

啊!被她一句話弄得我內心焦躁起來了!

 

算了,還是不要多想好了。

 

晚上,良川同學突然抱着枕頭走到我枕邊,渴求道:

 

「今天能一起睡嗎,冬夏?」

 

誒?為什麼?雖然像這樣向我渴求的她也很可愛。

 

啊,不行,我要回答。

 

「嗯。」

 

可能是因為良川同學身形比較嬌小的關係,就算兩人同睡一張單人床也不會覺得擠迫。

 

良川同學背對着我睡。看向她的背影,就讓我想起今天黃昏的畫面。

 

明明距離這麼近,卻彷彿難以觸及。一股莫名的憤怒又突襲心頭,使我變得古怪起來。

 

雙手不自覺伸出。我就這樣把仍然背對着我的良川同學摟進懷裏,就像想靠這物理上的「距離接近了」平衡心理上「明明是戀人距離卻比朋友更遙遠」的想法。

 

真是幼稚呢,我。明明就算這刻或這晚能像這樣緊緊抱着良川同學,翌日早晨她一樣會離我而去,走到她的朋友身邊。

 

「怎麼了?」

 

耳邊傳來良川同學帶有倦意的柔和聲線。

 

對了!忘了看看她睡着了沒。

 

「我說過吧,我想棗像對待你的朋友一樣對待我。」

 

又是這樣。比起是自己憑意識說出來,更像是無意中把卡在喉嚨裏的話語吐出來一樣突兀而奇怪。

 

為什麼今天我總是像這樣異常?

 

「⋯⋯」

 

良川同學又像這樣不知在思索什麼思索了一會,然後彷彿故意地帶有一種調侃的語氣笑道:

 

「嘻嘻,冬夏呷醋了嗎?」

 

呷醋。對了,就是這種情感。

 

在良川同學說出這句話時,內心其中一個重膽好像放開了,突然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原來⋯⋯我是在呷醋啊。

 

我在妒忌那些比我早認識良川同學的同學們能這樣自然地與她親近,理所當然地留在她身邊。

 

「總覺得今天的冬夏很愛撒嬌。但是對不起呢,我還是無辦法像對其他人一樣對待你。」

 

良川同學又帶着倦意繼續說道。

 

又是這句話。

 

真是的,有必要這麼抗拒我嗎?

 

為什麼我就不行?難道我沒有資格當你的戀人,就連當你朋友也不行嗎?為什麼偏偏要對我這麼殘忍?你很討厭我嗎?

 

生氣、悲傷。兩種極端的情感在內心裏不斷翻騰交錯,使我的內心變得混亂起來。

 

明明內心早已抱有如此激烈的想法,我還是沒有把它表現出來。

 

我只是默默鬆開手,語氣罕有地卑微地說:

 

「是嗎⋯⋯那我——」

 

——既然你這麼抗拒我,那我還是不要打擾你比較好。

 

也就在這時,良川同學突然毫無倦意地喊道:

 

「等等,不要放手。」

 

真是的,你上一秒不是還很睠的嗎?

 

我的雙手雖然已經沒有緊握了,但還是在良川同學腰部兩側停下了。

 

「誒?」

 

真是的。明明是她自己說無辦法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對待我,可是卻又允許我像她的朋友一樣自由地抱緊她嗎?

 

所以她的那句「無辦法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我誤會了嗎?

 

「今天就維持這樣吧,冬夏的體溫很暖和、很舒服。」

 

良川同學溫柔的聲線傳入耳窩。明明與平常並無分別,可是,這刻卻異常觸動。

 

因為是夜晚嗎?

 

心底傳來一股熾熱,彷彿有什麼熱流在眼膜徘徊。我默默地把雙手從良川同學腰部兩側伸出,又再度交叉在一起。

 

「嗯⋯⋯」

 

我回答道。

 

良川同學的腰部比平常看到的更纖瘦,隔着睡服抱住也能感受到那沒有蜇肉的輪廓。可能因為睡服質地比較單薄,甚至能感受到她骨骼的位置。我雙手交叉就能抱住而且指尖能碰到自己手肘,可見良川同學的腰圍也很小。像這樣纖瘦的小蠻腰感覺要好好保養才能維持,真讓人羨慕。同為女生,我甚至覺得羞恥了。不過,這像玻璃一樣易碎的小蠻腰,感覺只要用力一點抱住都會輕易鬆散。所以我還是輕力點,好好愛惜它吧。

 

良川同學的腰側很暖和,是因為在被窩裏嗎?

 

說起來,良川同學今天也有給她的朋友們抱着自己吧?那說不定這種程度的事她跟朋友們也有做過呢。

 

「吶,棗有跟朋友們這樣做過嗎?」

 

又是這樣了,話語不自覺從口中吐出,我就這麼在意嗎?

 

「怎樣?」

 

良川同學依然背對我,帶着疲倦的聲線淡淡地問道。

 

「抱着一起睡覺。」

 

彷彿沒有經過思考,我也直接回應道。

 

「沒有喔。⋯⋯我只對冬夏這樣喔,因為冬夏是戀人。」

 

彷彿帶有一絲害羞及緊張,良川同學像這樣回應道。

 

對呢,「戀人」⋯⋯

 

如果我們是真正的「戀人」,是不是就能一直對良川同學這樣做呢?

 

能比其他人更與良川同學親近;能與良川同學更親密;能更自由地隨時向良川同學像這樣撒嬌⋯⋯我們之間能有更多親密舉動,甚至進行這之上的事⋯⋯

 

啊,不行——真是的,我突然在想什麼?

 

⋯⋯不過,如果說良川同學對戀人會這樣做,那日後她是否也會允許她的男友這樣做呢?

 

嘻嘻,總感覺很自豪呢。畢竟我是眾人中第一個擁有能抱着這個小蘿莉睡覺這特權的人。

 

⋯⋯真不想把良川同學讓出去。

 

我想這刻持續下去。我不想其他任何人的手沾污我這個可愛的「戀人」。我想她一直都是屬於我的。

 

又不自覺自私起來了。

 

到底這種種自私的情感代表着什麼呢?

 

不過說到底,「真正的戀人」應該是建基於「互相喜歡的兩人」吧。

 

「棗認為喜歡上一個人是怎樣的呢?」

 

口中不自覺吐出話語,我開始懷疑只是因為現在夜闌人靜,在這種氣氛襯托下我才這樣說了。

 

「嗯⋯⋯可能想與那個人的關係變得不一樣吧?想與那個人變得更親密、想一直待在那個人身邊什麼的⋯⋯吧?」

 

良川同學並沒有因為困倦而敷衍我的問題。她思考了一會後認真地把自己思考了的東西如實告訴我。

 

簡單的三言兩語,卻彷彿給予了我最詳盡的解釋。

 

對呢,我至今為止雜亂無章的思緒、自私的妄想,全都是因為一個原因——

 

——我,喜歡上了良川同學。

 

啊,只是這樣率直地想一想已經感到很害羞了。

 

不過,同時又有種滿溢而出的喜悅、衝動、及期待。這種種集結在一起,就是「幸福感」了吧?

 

感覺一直纏繞着自己的絲線彷彿全都在一瞬間解開了一樣痛快。

 

原來意識到「喜歡」,是這麼一件讓人快樂的事。

 

此時,傳來了良川同學像補充的一句。

 

「冬夏不會喜歡上我了吧?這樣我會很困擾的~」

 

雖然語氣輕鬆自然得像開玩笑一樣,但我已經不能再像之前一樣以一知半解的態度胡亂回答了。

 

我不自覺把交叉的雙手靠近自己,抱緊這弱小的身軀;又把頭陷進良川同學的肩膀裏,回答說:

 

「沒有。」

 

雖然語氣還是像平常一樣冷靜,但內心就像被冰錐一點一點的慢慢刺入一樣,感到冰冷而劇痛。

 

——對了。我,打破約定了。

 

*

 

之後的日子我們如常生活。

 

只是,良川同學每一個小舉動都令我小鹿亂撞,甚至我會開始幻想如果真的與她在一起後的情節。感覺我看待她的態度變了,這全都是因為「喜歡」吧?

 

*

 

就像她的追求者一樣,視線總會不自覺固定在她身上;而且一固定就是一天,彷彿只是看着她每一個舉動就能填飽肚子一樣。就連只是簡單牽個手也會小鹿亂撞,這就是「喜歡」的威力了吧。

 

雖然不想把自己歸類為她那群變態的追求者的一員,但的確,我現在也是她的追求者之一了。

 

*

 

我就這樣享受着單戀的生活。

 

開始覺得這不足夠,大概自從那天。

 

那天晚上,良川同學牽着我的手來到宿舍附近的海邊。

 

她說夜晚的海灘沒有任何人騷擾、寧靜又清爽、夜色也很美,是她的秘密基地。雖然還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要只告訴我這些事,但比起之前的疑惑,我現在更會享受她願意與我分享秘密這件事。

 

良川同學走上前蹲下,一邊雙手堆起沙堆一邊向我問出那道熟悉的問題。

 

「⋯⋯如果我和冬夏是真正的戀人,那會怎樣呢?」

 

這次是比起之前那次更具指向性的。

 

我本來是想與她一起堆砌沙城堡的,但被她突然這麼一問,我的腳步卻停下來了。

 

對了,如果可以成為真正的戀人的話,我們——會怎樣?

 

誒?我在⋯⋯猶豫?

 

我把本來已伸向前的右腿縮回,雙腿並排站在良川同學身後。我看向這明明在做着像孩子一樣天真童趣的行為,卻說着像大人一樣成熟直接的話的背影,吞吞吐吐地回應道:

 

「⋯⋯不知道呢。」

 

「對呢——」

 

就像是想打破這尷尬的氣氛,良川同學以故作輕鬆的語氣帶過,

 

「走吧!」

 

她一把推倒本來被她堆得高高的小沙堆,使它們回復一盤散沙;然後站起來,掃了掃手上殘餘的沙粒,邊走邊說道。

 

對了,因為我們還是⋯⋯偽裝的戀人。

 

*

 

「冬夏~去吃飯咯~」

 

耳邊突然傳來這樣的輕語。我知道良川同學只是純粹想這樣做一做而已,但心頭還是為之一顫,我的耳根還是變得炙熱。

 

*

 

「冬夏。」

 

良川同學突然把臉拱近我,這讓我想起第一次親她臉頰那晚。她的臉與我的臉只有咫尺之距,我嚇得立即把頭移開,並問道:

 

「怎、怎麼了?」

 

啊,我在期待。

 

比起緊張,我更多的是在期待。

 

她想對我做什麼?接吻?但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啊!

 

她把手掌放在我的右邊臉頰上,指尖從眉端慢慢摸至唇邊停下。銀色的瀏海下隱藏着的是水汪汪的紫瞳。那份如銀河般深奧的紫色有着像快要把人吸進去的力量,如同劇毒伸出藤枝纏繞我的內心。仔細一看,她的雙唇在微微顫抖,雙頰呈現鮮紅色,甚至耳根也泛紅起來。

 

這樣曖昧的氣氛,難道還不是想吻我嗎?

 

我吞了一口口水以作「心理準備」,緩緩等待着良川同學靠近。

 

可是,她的唇沒有再向前傾,反而是手在我的臉上抹了抹。

 

誒?

 

良川同學一邊吃下手中沾着的汁液,一邊以一種像在苦笑的笑容說道:

 

「冬夏的嘴邊沾着這個了,我就想着幫你抹乾淨。」

 

啊,原來只是這樣啊⋯⋯

 

——有種⋯⋯期待落空的感覺。

 

誒?為什麼我會這樣想?我想良川同學與我⋯⋯接吻嗎?

 

*

 

那天晚上,我罕有地失眠了。

 

眼也不眨地看着天花板,我才知道這天花是這麼的純白。

 

一點塵染及污漬也沒有,明明沒人在打理,為什麼就能維持這樣乾淨呢?

 

啊,真是的,到底我在想些什麼有的沒的啊⋯⋯

 

畢竟自從搬進宿舍後、被良川同學折騰後,我就再沒有像現在這種空餘時間可以抬頭看天了吧。

 

我下意識看向睡在隔壁床的良川同學。

 

手不自覺翻起被子、身子不自覺坐起、雙腿不自覺貼近地面,回過神來時,我已在良川同學的枕邊了。

 

只是想更近地看着她吧?

 

我這樣告訴自己,也自欺欺人地給自己怪異的行為加上解釋。

 

良川同學似乎已經睡着了。平靜的呼吸伴隨穩定的節奏感,使我也不由自主地投入這安穩的環境,內心變得寧靜起來。

 

我就這樣側躺在她的床上,悄悄地看着她的睡臉。

 

閃耀的銀色髮絲遮蓋她的眼眸,但微彎的睫毛還是突破重圍伸出瀏海。睫毛跟眉毛也很長、皮膚白皙有光澤,真是像個外國人一樣漂亮,是塊我配不上的臉蛋。

 

我半垂眼簾,伸手撥開她的前瀏海,以求更看清這清秀美麗的臉蛋。

 

明明乍看之下是一團的瀏海觸碰下去竟是一堆無比柔順的髮絲。不知道平常就算沒有請求過良川同學,我也能碰嗎?真想一直捉摸這柔順秀髮。

 

視線移至她的雙唇。

 

鮮紅而潤滑的樣子,還有股簿菏清香。我知道為何。肯定是因為良川同學每晚睡前都習慣塗潤唇膏的關係。

 

啊,體內一股熱流刺激心臟。我吞了一口口水,不由自主地把頭拱近她,直至彼此的唇快要靠近之時。

 

「嗯嗯。」

 

良川同學說着模糊的夢話,翻身了。同時,我也把頭縮回去了。

 

雙目瞪大、手不自覺摸向雙唇。

 

我好像終於明白了——我想和良川同學接吻。

 

*

 

翌日,良川同學說想午睡我便借了自己的肩膀給她。

 

不知為何,就算像現在這樣沒有說話,只是待在她的身邊我就已經覺得足夠了。

 

心中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肯定這就是喜歡吧。

 

我悄悄地把視線移向她。彷彿只有這種時候,才可以像這樣仔細地觀看她的臉龐。

 

雖然所看到的特徵與昨晚一樣,但感覺⋯⋯怎樣也看不厭呢。

 

微風吹拂着我們的髮絲,使她那若隱若現的臉龐更顯得美麗而高不可攀。

 

肯定過了這個午休,她便要離我而去吧?

 

良川同學擁有自己的一個交際圈,我們所坐的位置也離得比較遠;若不是故意接觸,我就必須待到放學後才能再次與她並肩。

 

——真想這段時間能持續得久一點。

 

希望秒針能轉動得再慢一點、希望時間能流逝得再慢一點。

 

——我想無時無刻都待在她的身邊。

 

一股強烈的空虛感湧上心頭,疲倦又空虛的感覺就像做什麼也填補不了,唯有再次與她接觸,才能填補。

 

原來是這樣啊——我覺得不足夠。

 

我不滿足於現況。我不只想在偽裝戀人的時候待在她身邊,我想無時無刻都有她伴在身旁。不論是上課的時候,抑或小休、午休,甚至下課之後,我都想只有她伴在身旁。

 

肯定我對她的愛戀早已超出普通的單相思了吧?

 

——我想擁有良川同學,想讓她成為我真正的戀人。

 

*

 

再過幾天就是良川同學的生日了。

 

而今天,她說有急事要先回老家一趟。

 

本來也沒什麼特別的,但總感覺她的情緒好像有點不對勁。

 

不過,我也感覺沒什麼資格問她就沒有多問了。

 

今早良川同學離開前,發生過這樣的事。

 

「冬夏⋯⋯」

 

拖着行李的良川同學帶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門前,她把手放在門把上,低着頭如此說道。

 

「嗯?」

 

良川同學並沒有把頭轉過來,所以我並不知道她現在的神情。雖然語氣一切正常,但不難感受到,現在圍在她周邊的空氣都顯得壓抑,充滿着悲傷的色彩。

 

我沒有資格管這些。所以帶着些許好奇,我還是語帶天真地問道。

 

「⋯⋯還是⋯沒什麼了。我先走了。」

 

彷彿思考了一會、帶着苦笑的語氣。良川同學就這樣開門然後走掉了。

 

「嗯,一路順風。」

 

我只能向着被關上的門這樣說道。

 

這是我自從認識她以來第一次獨守空房。可能是因為已經察覺到自己的情感吧,空虛和想念的感覺特別巨大。

 

明明又不是離別,明明過幾天就能再次看見她了⋯⋯

 

——啊,真想她一秒都不要從我的身邊離開。

 

把房門重新鎖上後,我的視線不自覺停留於屬於良川同學的那半邊。

 

由於只是過去小住幾天,良川同學只是從衣櫃拿了些衣服及鋪平了被單便離開了。

 

眼前不自覺浮現兩道厚厚的車軌。

 

明明一直都就在眼前,良川同學的床褥被單也還熟悉地擺放在眼前;明明只要走上前幾步就能到達她的領域,可是——

 

就像我們中間真的相隔了那兩道厚厚的車軌一樣。

 

車軌接駁着很多電纜線,聽說隨便走下去也必死無疑。

 

我無法踏出步伐。就像只要踏出步伐,就會掉進車軌裏,必死無疑一樣。

 

我們之間就像相隔了那道看似這麼近那麼遠,實質不可跨越的距離一樣。明明就在眼前、彷彿伸手可及;可是,偏偏一踏出步伐,就注定邁向死亡。

 

這也是我沒有着急於向她告白的原因吧。

 

我們是同性。鑒於現在這段關係也好、現在社會的批評也好,我不想冒這個險。

 

如果告白注定要滅亡的話,那我寧願把自己內心的想法一直隱藏於心底,不去面對。

 

我拿出放在抽屜裏的照片。內裏有正常的、有搞怪的、有甜密的,是夏日祭當時拍的。

 

我以手指輕撫着上面的良川同學,悲傷的感覺油然而生。

 

難道我的一生也只能這樣,擁有着定格的她嗎?

 

*

 

想念的感覺和空虛的感覺都比我想像中強烈。

 

每天醒來也無法看見她的容顏、聽見她的聲音,只能像從前一樣置身於孤獨裏。

 

真是奇怪呢,我。明明她只是離開數天,可是我卻度日如年。

 

果然我一刻都沒有辦法離開她嗎?

 

無時無刻都想起她的身影、她的話語;明明過幾天就能遇見,可是這刻我卻想直接飛奔到她所在的位置。

 

唉,還是不要多想了。作為心情轉換,先去購買她的生日禮物吧,畢竟明天就是了。

 

我一大早便出門了。可是,到達地下取自行車時我才頓時醒覺——

 

我根本不知道良川同學喜歡什麼。

 

——對了呢,反正我們也只是偽裝的戀人。

 

雖然每天都生活在一起,也擁有彼此的電郵信箱。可是,我們卻形同陌路。

 

——對了呢,我根本從來沒有認真了解過她。

 

她喜歡的事物、她的價值觀,明明每天都理所當然地待在一起,我卻竟然從來沒有想過打探她的一切。

 

即使是如此,我也有資格說⋯⋯我喜歡她嗎?

 

到底我喜歡上的她,是在偽裝戀人上那個充滿演技的她;還是我彷彿從來沒有見識過的真正的她呢?

 

——我希望我能喜歡上真正的她。

 

我希望能見識真正的她,不管會是怎麼樣,我都相信我能坦然接受。

 

*

 

嘛,總之現在先回去看看找不找到她喜歡的事物的線索吧。反正總不能發電郵問她喜歡什麼吧。

 

重新回到房間,認真查看她的一切擺設。我才發現自己還是第一次這樣認真地了解她。

 

她的床褥屬簡潔風,書架與其他的傢俬也並沒什麼特別的設計或特色。全都是順眼而普遍的簡約風;不會像某些人執着於某一種顏色。

 

書架所放着的是上課用的教科書及字典,以及一些大眾化的書藉。沒有漫畫及小說般輕鬆的讀物、沒有什麼哲理般深奧的書、也沒有統一的作者。

 

書桌上擺放着的是一般學生會用的文具,沒有特定牌子;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鎖匙圈使她的筆袋顯得特別。筆記本也是普遍學生會用到的牌子,就像購買時沒多想,就隨便買下了一樣。

 

她的一切都是如此簡約而普通、大眾化而乏味。真是與平常閃耀奪目的她差天共地。平常在眾人中突出而萬眾矚目的良川同學,實際上是一個像這樣普通而沒有特色的人嗎?

 

雖然一時之間會難以相信,但仔細一想,可能也真是這樣也說不定。

 

畢竟她真的就像個普通同年女生一樣追求着那些少女漫畫式的戀愛舉動。

 

但是,也正因如此,我更感對她一無所知。

 

就連最基本的她所喜愛的顏色也沒有從這遍「普通」中顯露出來,更何況是她會渴望收到的禮物的種類。

 

算了。既然找尋不到,也就只能按自己的標準去購買吧。

 

我重新回到地下騎上自行車在這附近轉了一圈。

 

啊,似乎找到了。與良川同學相襯而價錢合宜的生日禮物。

 

那是一條手工製作的項鏈。由環環相扣的啡色小鋼圈串連而成的項鏈,及一個四角光芒形狀的鏈墜。四角光芒形狀的鏈墜擁有金色的外框,及檸檬黃色的突起四角光芒。老闆說由於都是用一些回收回來的廢鐵造的,而且在他各種小聰明之下,省下了不少成本,所以價錢才這麼親民。

 

我單純覺得良川同學會與這條四角光芒形狀的項鏈很相襯就買下它了,所以也不能說有什麼理由讓我要選擇這個款式。

 

*

 

當天晚上,良川同學便回來了。

 

雖然終於能結束這份空虛和想念,但早幾天我那不好的預感應驗了。

 

「喀嚓——」

 

「咿——」

 

「啊、歡迎回——」

 

邊說邊走向門口的同時,我注意到良川同學的臉容,便不自覺把本來要說的話給停下了。

 

——她正在哭泣。很淒慘的那種。

 

淚水一滴一滴從她的眼角流出,垂直滴落地面。

 

「冬夏⋯⋯」

 

抱有像在哀求般的語氣,良川同學啜泣着含糊地說。

 

我瞬間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心底同時很快樂她會願意讓我看見她的這一面。

 

接下來,我就要看見——她的「真實」,了嗎?

 

啊,不要多想了。良川同學現在需要安慰,而她選擇了我。

 

「先進來吧。」

 

我一改如小孩子般幼稚的心情,認真地說。

 

鎖上房門並幫良川同學擺放好行李後,良川同學的心情也稍微平復了一些。

 

我們就這樣並排坐在良川同學的床上。我先開口說了:

 

「如果你想哭就哭出來吧,這樣會舒服一點。想抱着我或躺在我肩膀上哭也可以,我沒所謂的。」

 

說罷,良川同學便一把抱着我,把頭埋在我的肩膀裏放肆地嚎淘大哭。

 

「嗚嗚——嗚嗚——嗚嗚——」

 

她哭泣的聲音是多麼的清脆而響亮。使聽着的我都能感受到那股深入心坎的悲痛。她的體溫很灼熱、眼淚也全都是微熱的。肩膀瞬間便濕透了,滿是她那止不住的淚水。雖然一句話都沒說,但也足以讓我感受到心痛了。

 

到底是什麼讓這個陽光活力的班軸核心傷心成這個樣子⋯⋯

 

「如果你認為可以跟我說的話就跟我說吧。你所說的一切我都會聆聽的。」

 

我一邊輕撫着良川同學的背脊,一邊以溫柔的語氣認真地說。

 

良川同學沒有把頭抬起來,只是把我抱得更緊。她緊緊抓住我的睡服,邊哭泣着邊含糊地說:

 

「我的婆婆死了。」

 

這句說話是多麼的直接而殘酷。

 

我被這份沉重震驚得頓時說不出話語,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來了。

 

我就這樣迎接她的悲傷。

 

啊,明明我應該可以做點什麼來安慰她的。可是,我卻不只說不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話語,甚至現在也只是像個石像一樣一動不動。

 

不一會後,良川同學像哭乾眼淚了一樣停止哭泣。她抬起頭,苦笑着看向我說道:

 

「對不起呢,這麼突然嚇着冬夏了吧?」

 

——為什麼要道歉?該道歉的應該是這個給不出反應的我吧。

 

「這事棗只跟過我說嗎?」

 

啊,我在幹什麼啊?這是什麼自私的問題?何況明明現在絕對不是問這些的時候!

 

良川同學明顯也嚇了一跳。只見她愣了一會後點頭回應道:

 

「嗯。」

 

看我沒什麼回應,良川同學冷靜後把身子轉回去。她低頭看着純白的地板,繼續悲傷地說道:

 

「婆婆在世的時候,我曾經跟她約定過。說在她去世前,我一定會給她看看我的戀人。」

 

「啊,所以幾天前的早上,棗才——」

 

——叫住了我。想讓我這個「戀人」配合她,讓她的婆婆安心吧。

 

我看着良川同學被陰影染黑的後頸,回應道。

 

「嗯,但是我不想讓冬夏感到困擾,而且欺騙婆婆也不對,所以便沒有這樣做。」

 

良川同學抬起頭看向我。微皺的雙眉配合半垂的眼簾,她就這樣苦笑着把話說出口。

 

她的話語是經過修飾的,因為她沒有把那可悲的事實說出口——

 

——我們只是偽裝的戀人。

 

對呢,我只是良川同學為了體驗戀愛的感覺而找來的偽戀人。我們又不是真正的戀人,也難怪她有這樣的想法。

 

我下意識看向她那雙最先吸引我的眼眸。

 

她的雙瞳依然呈現那深奧的紫色。只是,那份深紫已不像從前一樣透露着如黑洞般彷彿隨時把人吸進去的吸引力、也不像從前一樣如劇毒般伸出藤蔓束縛住我的內心;那份深紫只剩下深不見底的深色,分散、混濁,而不復光輝。

 

不行。我不能看着這雙眸失去光彩。

 

我看向手機上的時間。現在剛好是12時正,剛好來到了良川同學的生日。

 

我暗自下定了某種決心。

 

「現在剛好12時呢。生日快樂喔,棗。」

 

我微笑着向良川同學說道。

 

換來的是意料之中良川同學的驚訝臉。

 

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吧。畢竟一般人都不會在這種時候說這種事。

 

「這份是生日禮物。因為感覺會跟棗挺相襯,便買下了。希望你會喜歡吧。」

 

我從口袋挑出今早買的項鏈,遞到良川同學的手中說道。

 

「謝、謝謝?」

 

換來的是良川同學禮貌的話語。這也是意料之中的。

 

以後每年生日前一天,都會是喜愛的親戚的死忌,肯定會很痛苦、很煎熬吧。而我想表達的是——

 

我一邊用手擦乾良川同學臉上還未擦乾的淚水,一邊筆直地向她傳達我內心的想法:

 

「我才不會感到困擾啊。」

 

「雖然我不是棗真正的戀人,但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陪你渡過每年的這一天。而這份心情,不管過了多久都不會改變,也絕不會背叛你。」

 

啊,我在裝酷說什麼自大的話啊?

 

遲來的自知之名又在心頭迴盪。

 

真是的,明明連朋友也不知算不算是。

 

良川同學聽後,先是雙眼睜大嚇了一跳;接著又以那種像在苦笑一樣的語氣勉強地回應道:

 

「真是的,你這麼說的話——」

 

——良川同學停頓了數秒,接著把頭轉回那純白的地面,繼續說道:

 

「⋯⋯我又該如何回應你呢?」

 

——我能感覺到,這句話是真心的。

 

明明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內心卻彷彿翻起波濤駭浪。

 

這就是⋯⋯真正的她,嗎?

 

雖然良川同學沒有給出明確的回應,可是我卻感覺像被拒絕了一樣。

 

彷彿感受到那種不對勁的尷尬感般,良川同學拿起我送給她的項鏈遞到我面前,微笑着向我說道:

 

「對了,這個謝謝你了,冬夏。我會好好珍惜的。能幫我把它戴上嗎?」

 

雖然良川同學的語氣上明顯比剛才輕鬆了,但我還是覺得這只是她為了緩解氣氛而說出的客套話,並非出自真心。

 

該怎麼辦?如果她的「真實」就是像剛才那樣的拒絕,那我果然還是一直不表白比較好吧?

 

*

 

之後的日子裹,良川同學就像真的釋懷了一樣如平常一樣與我相處。不過我也明白的,有時像這樣突然又沉重的打擊,自己過渡會比較好一點。

 

這天的午休我們來到了圖書館。提出這個建議的是良川同學,她說是想找某本參考書才來的。

 

仔細一想也是呢,畢竟考試週也快到了。

 

我們找了個兩人座位後良川同學便讓我先坐下了,自己則去找參考書。

 

等着等着我便睡去了。

 

意識模糊之際,我曾經張開過眼睛一次。

 

疲倦模糊的視線下,我所看見的是一張溫柔的臉。

 

就像小時候媽媽對我所做的一樣,那張臉一邊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一邊把手伸到我的瀏海處。她以如羽毛般的力量輕輕撥開遮擋着我視線的瀏海,使我更清楚地看見她的臉龐。

 

但她不是媽媽,而是良川同學。

 

良川同學正托腮看着我,臉上除了露着那慈祥的笑容,還眼簾下垂,一副滿足、期待,又帶有半點遺憾的樣子。

 

真是複雜的情緒。

 

似乎是我的眼睛睜得不是很大,而且姿勢也一直維持,所以良川同學並沒有發現我已經醒來了。

 

她依然輕柔地幫我撥弄頭髮。

 

並無特別想弄成的髮形,她一直定睛凝視我,就像只是想撥開我的瀏海看清我的樣子而已。

 

我悄悄把眼睛閉上,任由她繼續凝視我。

 

此刻的良川同學比平常任何一個她都更要溫柔。就像把我抱進一個佈滿棉花的盆子裏寵一樣,溫暖又舒服。我就像什麼易碎物品一樣,被她小心翼翼地呵護着。

 

是錯覺吧?肯定這也只是演技的一種。

 

不過,如果不張開眼揭破就能一直待在這份溫柔之中的話,我寧願就這樣一直閉着眼。

 

*

 

幾天後,良川同學坐在房間的地上,雙腿張開讓我坐在中央。

 

我有跟她說過這姿勢好像總有點奇怪的,可是她卻說是新看到的戀人舉動便迫着我體驗了。

 

雖然是戰戰競競的坐下了,但始終我的身軀體形都比矯小的她龐大,所以總感覺有股奇怪的違和感。而這份違和感使我坐下後也不敢亂動,生怕碰到什麼奇怪的地方。

 

良川同學看我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也不知道是想緩解那份尷尬感還是怎樣,她把雙手伸到我胸前交叉着,就這樣從後抱着我。

 

啊,胸部貼着了。平常看還以為良川同學是胸部偏向平坦的類型呢,想不到還挺有料的,真柔軟。只要坐後一點就會碰到良川同學的「那裏」了吧?

 

啊!這是什麼禁忌的快感啊!?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這份忐忑的羞臊感使我不只體溫上升、心跳加速,還開始冒汗了。

 

希望良川同學不要聽見我的心跳聲!希望良川同學不要聽見我的心跳聲!

 

我緊張地拼命祈求着。

 

此時,背後傳來像若無其事的良川同學的聲音。

 

「冬夏的體溫,很溫暖呢。」

 

啊⋯⋯又是這把輕柔得使人淪陷的聲音。

 

她把頭倚靠在我的背上,繼續說道:

 

「至今為止還是第一次看見冬夏的臉頰紅成這個樣子呢。耳根都通紅了,就這麼讓你感到害羞嗎?」

 

良川同學的話語有種難以言明的魔力。

 

——輕柔平靜的,彷彿連我浮燥熾熱的內心也能被帶動得安寧一樣,使我的內心恢復平靜。

 

真是的,怎麼我就會想起那種色色的事?明明良川同學只是出於好奇想體驗一番,可是我卻把思想飄到那種地方了。

 

我把頭低垂,為自己剛才像個變態一樣的行為感到羞恥。

 

「嗯。」

 

我以像個洩氣氣球一樣的語氣回應道。

 

「不喜歡嗎?」

 

「唔唔。我想就這樣維持一陣子。」

 

渴求的語句不自覺從口中吐出,我還是第一次這麼直白又坦率吧?

 

這樣自私又愛撒嬌的我肯定會把良川同學嚇壞吧?肯定不會答應我的。

 

「嗯,我也正有此意。」

 

溫柔而誠懇的語句傳進耳窩。

 

一股熱流湧上心頭,化作淚水在眼眶搖曳。我努力讓熱淚不從眼眶流出,以免嚇着良川同學。

 

——真是的。拜托不要對我這麼溫柔。你說了這種曖昧的語句的話,會讓我無可自拔地沉淪下去的。

 

*

 

仔細一看,良川同學的四肢修長而纖瘦,一點多餘的蜇肉都沒有。明明也不是什麼身材高佻的女生,身形矯小瘦削又擁有這樣修長纖瘦的四肢,真是犯規的人體構造。

 

「吶,棗。如果我們是真正的戀人,那會怎樣呢?」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我問出這道問題。可能只是因為良川同學已經問過我兩次了,我也想知道她的答案吧?

 

良川同學聽後先是沉默了一會。

 

我無法看到她的臉所以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麼神情。是在猶豫該怎麼說才能讓我受到更少傷害嗎?還是說我能夠稍微期待一下,她會給出肯定的答案。

 

「嘛~誰知道呢。」

 

良川同學以一種像在掩飾什麼的輕鬆語氣說道。

 

嘛,至少不是直接拒絕。

 

我像這樣安慰自己。

 

*

 

那天晚上,我作了個夢。

 

那是一個類似教室的場景。

 

我坐椅子上,良川同學則站在我跟前。在我們身後有一塊純白的大窗簾。風從身後吹拂。窗簾被吹起,在空中翩翩起舞,也剛好遮掩着我們。彷彿在成為我們的後盾,讓我們在它的掩護下盡情做我們想做的事也可以。

 

良川同學把五指伸進我平放在桌面上的五指縫隙裏。良川同學把手推近我,五指抓緊我的五指,像在深深渴求我一樣。

 

她擺着幾天前那副溫柔又誠懇的臉筆直地看着我。

 

另一只手在把擋着視線的髮絲繞到耳後,同時把臉拱近我。

 

一切都是這麼浪漫而夢幻。

 

我把頭抬起。這次沒有再退縮,我打算原原本本地迎接她。

 

可是。

 

在雙唇即將觸碰之時,她卻停下了。

 

「對不起。」

 

她只是拋下了這樣一句不負責任的話,就從我的夢裏消失了。

 

*

 

翌日晚上,我少有地比良川同學晚回家。

 

一推門,熟悉又有點懷念的場面映入眼簾。

 

良川同學穿著單薄通透的睡服,若隱若現的輪廓在眼前浮現。她拱近我,以一副嬉皮笑臉的語氣向我引誘道:

 

「歡迎回來,冬夏。你想先洗澡、先吃飯、還是先 • 吃 • 我 ?」

 

但這次,我再沒有像之前一樣欣然又帶點無奈地接受了。

 

可能是因為我已經喜歡上她了吧。

 

一股五味雜陳的心情油然而生。

 

可能是因為覺得既然不喜歡我就不要隨隨便便地做出這種令人誤會的事;可能已經受夠這種曖昧又不明確的演技而想反抗;也可能只是單純被激起慾望想這樣做——

 

——那天晚上,我對她做了這一生都無法饒恕的事。

 

「你。」

 

我以良川同學聽不見的音量小聲嘀咕了一句後便一把把良川同學推倒在她的床上,單肩包也順勢被扔到地上。

 

良川同學明顯被這一舉動嚇着了,她瞪大雙眼震驚地問道:

 

「誒?怎麼了嗎?冬夏。」

 

體溫上升,禁忌的快感使我忘記了羞臊及廉恥,就像野生動物一樣只懂衝動地發洩自己的慾望。

 

「啊——等、等等!不要這樣,冬夏!」

 

我沒有理會良川同學的反抗,一把騎在她身上並強行撕開了她的衣服。

 

短暫的喘息讓我看清了她的一切。

 

白皙順滑的肌膚;深邃半月彎的鎖骨,線條美麗而嫵媚;淺藍色的蕾絲鋼圈立體胸圍,使她胸部的輪廓更立體地呈現在眼前。胸溝深深的,乍看之下應該有C吧。是標準的碼數。川字肌不算突出,人魚線則頗為突出。比起瘦削得直接看見骨骼的形狀,良川同學還是偏向有點肉質的。肚臍小小的,深深嵌進肚子中央。不過,腰側的線條彎度突出,使我不難看出她所擁有的是令人羨慕的尚好身材。

 

之前隔着衣服觸摸過那麼多次,今天總算親眼見識到了。

 

不愧是萬眾矚目的校園偶像,身材也是配得上這稱謂的。

 

真是令人羨慕⋯⋯

 

「你想⋯⋯怎樣?」

 

良川同學把手擋在臉上,像是想遮蓋自己早已通紅的臉龐。

 

良川同學整張臉也赤紅了,當然耳根也如是。

 

此時,我才注意到她脖子上戴着的項鏈、及因衝力而被甩至床上的鏈墜。

 

啊,原來她有戴着啊⋯⋯

 

平常因為良川同學多數穿的衣服都會遮蓋着脖頸,所以我也看不到。

 

房間明亮的燈光照射四角光芒形鏈墜的金黃色外框,刺眼的細長光束隨即反射進我的眼球。我的記憶回溯,想起在送這條項鏈時跟良川同學說過的話。

 

——「這份心情,不管過了多久都不會改變,也絕不會背叛你。」

 

——對不起了。或許我,早已忍不住了。

 

平常一直都被衣服遮蓋的身軀、暫時還未被任何人觸碰過的身軀、只有自己能看見的身軀——

 

——就讓我,來成為你的「第一個」吧。

 

「就算是我,被你折騰了這麼久,也會有反抗的時候的。」

 

我這麼說着,吞了一口口水,沒有多想就強行把頭埋進良川同學的脖頸。

 

我就這樣騎在良川同學身上親吻她的喉嚨,享受這彼此都是第一次的新鮮感。

 

我大概已經崩壞了吧。

 

既然我們永遠都不可能,那就讓我先在這次好好享用你。

 

我又把手放在她的內衣上——我早就想試着觸碰一下這裏了。我以無情力揉捏,感受這份觸感。果然比起我這種平胸的飛機場更柔軟而富彈性呢,手感真舒服。

 

「嗯——不要——快放開我——嗯嗯——不要這樣做——」

 

良川同學這麼喊道,身體則強烈地搖擺以作出反抗。

 

可能只是因為她是躺在下方的人、也可能只是因為身形比較龐大的我擁有壓倒性的力量,我把她的抵抗制衡住了。反而她這樣亂動我更能多方位地觸碰到她。

 

我把口唇移至她的鎖骨。

 

「不要——冬夏——嗯嗯——住手——」

 

這樣親吻的話更能感受到真實。

 

可能是因為剛洗過澡吧,良川同學的身體有一股香氣,而且還留有一點水分。親吻鎖骨的話,這種親下去就彷彿直接觸碰着骨骼的感覺有種讓人害羞卻不能自拔的裸露感及真確感。

 

——我真的正在⋯⋯跟良川同學、不,跟萬眾矚目的美少女,進行着⋯⋯那種事。

 

這是一件多麼惹人羨慕又自豪的事啊⋯⋯

 

我把唇從良川同學的鎖骨處移開,姿勢依然保持壓在她身上,單手支撐身體。

 

我雙目發光,嘴角上揚至蘋果肌位置,露出一絲毫無保留的壞笑。

 

明明平常都會多加掩飾的,可是現在卻居然把心底裏的自己在良川同學面前表露無遺了。

 

我現在才明確地察覺到——我真的崩壞了。

 

我接著把手移至良川同學胸部下方,觸碰她肚子處的肌肉。

 

嗚嘩。冰涼又凹凸凹凸的。這就是尚好身材了嗎?真想就這樣撫摸着永遠不放手。

 

我的手稍微顫抖,眼睛也隨着手指撫摸過的地方死死瞪着良川同學的身體。

 

這大概全都是第一次觸摸別人身體所帶來的緊張、興奮和期待吧。

 

在指尖下滑,快要到達那最為禁忌的部位時,臉頰的痛楚突然侵襲。

 

我的頭部下意識轉向右邊,緩緩把手放在被打得泛紅的臉頰上。

 

——我被良川同學狠狠地摑了一把掌。

 

或許也是這一把掌,才使我清醒過來。

 

——我因為自己的一時意氣、一時衝動,而對良川同學做了無可挽救的事。

 

我把視線慢慢移向良川同學。

 

啊。

 

只見良川同學喘着氣、雙眉緊緊地皺起,明明辛苦得在顫抖卻絲毫沒有動搖、眼角還留有淚珠、使勁地扁着嘴、剛才掌摑我的手還堅定地停留在半空。

 

啊,是我從未見過的表情⋯⋯

 

良川同學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死死地瞪着我。

 

今次是真的生氣了⋯⋯

 

本來只要一直忍耐就能維持這段感情的。

 

可是⋯⋯

 

——我卻,親手破壞了這段感情。

 

「⋯⋯對不起⋯我,打破約定了。」

 

如此禽獸不如的我,已經沒有資格再留在你身邊了。

 

就讓我以此句為道別,從此消失於你的世界裏吧。

 

說罷,我便揪起掉在地上的單肩包,摔門而去了。

 

*

 

我沒有資格去求得良川同學的原諒,也沒有資格去哀求她繼續維繫這段關係。

 

——我能做的就只有忘記她。

 

自那以後,我便沒有再回宿舍了。退房的手續在辦理,大概一段時間後就能回房收拾掉所有行李吧。我狠心刪掉良川同學的聯絡方式,盡量避免去她平常會去的地方。就連平常都不敢看向她,她走到我附近就會立即避開她。

 

我天真地以為只要斷掉與她的一切聯繫、對她的一切都視而不見、避開她,就能忘掉她的一切。

 

可是——又怎麼可能呢?

 

這一切都是自欺欺人,我又怎會不知道呢?

 

只是,我根本沒有資格挽留。

 

我喜歡她,我愛她,那又怎樣?

 

愛她更代表不能像那樣輕舉莽動,我要珍惜她——可是我卻好像做不到。

 

真是的,為什麼我會那樣做呢?明明不做,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但是,後悔也沒用。

 

算了,還是不要多想了。

 

一定只要經過時間,雙方都會逐漸淡忘吧。

 

*

 

幾天之後,良川同學的朋友們找起我來。

 

「石村同學,你知道為什麼棗哭得這麼傷心吧?她這幾天來每天都以淚洗臉,作為戀人,你不是應該安慰一下她嗎?」

 

她們一如既往地把話說得這麼直接。

 

誒?為什麼?

 

如果說良川同學生氣的話這當然可理解,但⋯⋯哭泣?為什麼?

 

因為我的事?還是有什麼事激發起對婆婆的思念?

 

「我⋯⋯不知道啊。」

 

我誠實地回答。

 

「是嗎?我都從來未見過棗這麼傷心,對上一次已經是三年前了。」

 

誒?三年前?

 

也就是說良川同學並沒有跟她的朋友們說過她婆婆的事?

 

嘛,不過也沒什麼奇怪的。畢竟這種過於沉重的事,跟少一點人分享比較好。

 

「⋯⋯還是把她交給你們吧。我已經⋯⋯沒有資格再接近她了。」

 

說罷,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留下一臉疑惑的良川同學的朋友。

 

*

 

在這之後,有時上課我會把視線投向良川同學。

 

只見良川同學的一天由坐上座位的那一刻起,就趴在桌子上呈現一個低氣壓狀態。

 

由於她把頭埋進自己的臂彎內,所以我並不能看清她的神情。偶爾能聽見她低聲的啜泣,所以我可以確信她的確是在埋頭哭泣。

 

彷彿真的有一股陰沉混濁的黑色氣壓圍繞在她周邊一樣,她一直呈現這樣一個如洩氣氣球般的低氣壓狀態。

 

聽說良川同學不止平常上課及下課時會這樣,有的時候在交換課室或放午飯時她也像這樣一動不動,不論怎麼叫動也不願離開。

 

校園內都在對這件事議論紛紛,討論得良川同學像個問題兒童一樣。

 

的確,這個樣子的良川同學我都還是第一次見。

 

不過,這一切都與我無關。畢竟現在最沒資格關心她的人——是我。

 

*

 

來到上房收拾行李的那天了。

 

我特意挑了星期天早上這個平常良川同學還在賴床的時間上去收拾行李。畢竟比起碰見她,在她眼皮底收拾行李,還是不動聲色地從她的生命離開比較好一點吧。

 

一走到房間門前,就聽到一陣淒慘的哭泣聲。那道哭泣聲像以手指劃黑板一樣刺耳而慘烈;也比她的婆婆過世那時更歇斯底里,是一道令人感到刺骨般疼痛的哀嚎。

 

怪不得被別人說她是問題兒童了。

 

我想着快點收拾好東西就快點離開,打開了房門。

 

映入眼簾的是樣子早而變得摧殘卻仍然在流淚的良川同學。她的雙目通紅、微絲血管爆裂、眼袋大大又有兩個如同眼袋般大大的黑眼圈。她仍舊在流淚。真的就像瀑布一樣,她的淚水流成四行,急速下墜。眼角不斷有澎湃的淚水流出,就像失控了一樣止不住。

 

真是的,就像每晚都沒有睡過般不眠不休地流淚。

 

房間也像好久沒有清潔過一樣骯髒。

 

「⋯⋯⋯」

 

良川同學試圖張開口。但就像被淚水卡住喉嚨了一樣,她說不出話語,只能發出氣音。

 

「噢?」

 

我試圖從她的氣音猜測她想說的話。

 

「歡⋯⋯歡⋯⋯歡迎回來。」

 

良川同學使勁吸了一口氣,調整過後只是以柔弱的聲音苦笑着說。

 

怎麼會這樣?

 

明明我做了如此過分的事,她卻語帶歡愉地以簡單的一句迎接我。

 

我不配得到你的溫柔。

 

「⋯⋯永別了。」

 

思考了一會後,我還是決定好好道別。

 

「誒?」

 

「我上來是打算收拾行李的。我打算搬回家住,不會再打擾你了。」

 

我誠實地回答一臉震驚及疑惑的良川同學。

 

「⋯⋯那是不是⋯如果我沒有醒着,冬夏就會不動聲色地從我的身邊離開?」

 

良川同學以一種卑微而悲傷的語氣問道。

 

誒?為什麼?

 

明明我的離開應該會令她解脫,感到快樂或釋懷之類正面的情緒的;可是為什麼,她會如此悲傷呢?

 

「⋯⋯嗯。這樣不是才更好嗎?」

 

我疑惑地反問道。

 

「⋯⋯」

 

看良川同學沉默了,我便走到床前跪坐在地上打算收拾行李。

 

「冬夏對我做了那麼過分的事,現在打算不負責任嗎?」

 

良川同學在我背後冷冷地拋出一句。

 

我並不理解她這句話的意思。我的離開,難道不就是我應該負上的責任嗎?

 

「我不正在負嗎?正因為那樣,我才只能離開啊。」

 

所以我一邊收拾,一邊轉頭看向仍然在啜泣着的良川同學,理所當然地說道。

 

接著,我又把頭轉回去繼續收拾行李。

 

「不要⋯⋯我不要⋯⋯不要擺着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着這樣讓人悲傷的說話啊⋯⋯」

 

從背後有一股衝力襲來,使我的身體因為這份後勁而向前衝,手上的衣服隨即掉在地上。

 

良川同學從背後抱着了我。她一邊無助地痛哭一邊悲傷地哀求道。

 

「你才是吧?明明我對你做了這麼過分的事,為什麼還要挽留我?」

 

我並不理解她為什麼要哀求我留下,明明我是傷得她最深的人。所以只是撿起地上的衣服,一邊重新把它放回到行李箱裏,一邊冷淡地問道。

 

可能是想讓她死心吧?感覺我的這份冷淡,比起自己本身冷漠的性格更要冰冷,好像就連對待陌生人都會語氣態度好一點。

 

「⋯⋯因為⋯⋯我無辦法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對待冬夏啊。」

 

又是這句。

 

「夠了,放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演技。」

 

這次,我沒有着重於良川同學的體溫、肌膚之類的地方。我一邊試圖以狠心的話語勸阻她,一邊無視她繼續收拾行李。

 

反正,她會挽留我只是因為我可以陪她扮演戀人,給予她想要的「戀愛」吧。

 

但既然都發生了那樣的事,難道我還要厚面皮地留下來嗎?

 

到頭來,這個撕破面目可能只是另一門演技。

 

嘛,也有可能只是這麼想的話會令我內心好過一點我才這樣想。

 

「不要,我不放!放手的話冬夏就會走的!」

 

良川同學把我抱得更緊了。但感覺到她的胸部重重地壓在背上,手指也在抓緊我腰部兩側的皮膚。

 

良川同學把頭埋在我的肩膀裏,一邊扭頭痛哭,一邊像個小孩一樣蠻不講理地撒嬌道。

 

肩膀被她的熱淚弄得濕透了,我再一次感受到她語氣裏的悲傷和誠懇的哀求。

 

——但我都沒有要放棄的意思。

 

不論她現在所對我展現的是演技還是真實,都必須由我親自斬斷它。

 

她所對我的留戀也不過只是一時之間的事吧——只要找到我的替代品,她就能恢復往日光彩了。

 

相反,如果現在我心一軟,難以保證之後這類的事不會再發生。

 

「都說了放手!」

 

沒有辦法了。

 

我狠下心來使勁地甩開良川同學,使她重重地摔到地上,並兇惡地說。

 

可以的話,我當然並不想弄疼她。

 

可是,要讓死纏爛打的她死心的話,好像只能用如此強硬的手法。

 

到底為什麼要如此糾纏於我?

 

明明比我更好的替代品一定能找到。

 

我提起已在短時間之內收拾好的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向房門方向。

 

如果轉頭看向良川同學可憐的身姿的話,我一定會心軟的。所以我不能夠。

 

「⋯⋯求你了⋯⋯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手腕被良川同學從後拉住,我不得不停下來。但我還是固執地沒有看向她,只是低着頭看向地面。

 

良川同學現在的模樣,不用看也知道。

 

明明跌得渾身疼痛卻依然堅持爬起來,跪在地上卑賤地抓住我的手乞求我。

 

明明已經沒有什麼氣力了,卻還是以那僅餘的氣力柔弱地緊抓着我不放。

 

抱着那副摧殘可悲的容貌,穿着染滿地上灰麈的衣服。

 

明明往日的她光鮮亮麗、陽光活潑;可是現在卻連個乞丐都不如,只能像這樣卑微地懇求我,真是有夠強烈的對比。

 

真是如同一盤死灰。

 

有必要撕破面目也不知廉恥地渴求我嗎?

 

有必要撕破面目也委曲求全地渴求我嗎?

 

有必要撕破面目也死皮賴臉地渴求我嗎?

 

⋯⋯雖然不想這樣說,但為了令良川同學徹底死心——

 

「我們分手吧。」

 

沒有帶半點猶豫,我的語氣就是如此連自己都難以置信地堅定而真實。

 

我再次甩掉良川同學,揚門而去。

 

剩下的是在房間內嚎啕大哭的良川同學。

 

肯定到此時,我才意識到——是我讓她哭成這個樣子的。

 

良川同學淒厲的哭泣聲一點一滴傳入耳窩,每一下都使我的內心感到刺骨的疼痛及內疚。

 

——明明我是最不想看見良川同學悲傷的人,可是我卻是令她最悲傷的人。

 

真是諷刺呢。

 

——但是現在,要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已經斬斷了我們之間一切的聯繫。

 

唯有我的離開,才是能讓你的生活恢復正常的唯一方法。

 

我是這麼相信的。

 

*

 

在那天之後,良川同學的態度好像也變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生病了還是只是故意躲避我,良川同學已經幾天沒有來學校了。

 

明明之前也能夠在遠處默默注視她,可是是我斷的聯繫,我已經失去了一個身份再去關心她了。

 

這是我必須承受的結果,所以我不能傷心。

 

雖然是這麼告誡自己,但要我忘記一個曾經很喜歡的人,要把她從我的腦海裏不留痕跡地徹底消失,怎麼可能這麼容易。

 

我當然也有哭泣的時候,只是不能給你看見。

 

我當然也有軟弱的時候,只是不能給你看見。

 

我當然也有掛念的時候,只是不能給你看見。

 

*

 

我以為時間能夠結束一切,可是⋯⋯其實不然。

 

幾個月過去了,雖然考試還算順利地完成了,但悲傷及想念的感覺卻絲毫不減。

 

可以的話,我想一生都不和良川同學斷絕關係。

 

我想留在她身邊,我想擁有她,我想成為她真正的戀人。

 

這是何等自私至極的想法啊⋯⋯

 

——但是,我的愛就是如此自私。

 

*

 

某天,我那個多管閑事的姊姊又來找我對話了。

 

「冬夏?怎麼了?感覺你最近一直悶悶不樂的樣子。」

 

雖然很多管閑事也很煩人,但無可否認,由小至大這個人都是我最大的強心針。

 

「⋯⋯我和棗分手了。」

 

所以我也沒有多想,就直說了。

 

「⋯⋯是嗎。」

 

姊姊思考了一會,感覺比起對我說,以一種更像是在喃喃自語的語氣說道。

 

「嘛,想多也沒用,我就直說了。」

 

啊,原來是在思考該怎麼安慰我嗎?

 

姊妹這麼說着,繼續以爽朗的語氣單刀直入地問道:

 

「冬夏,你喜歡良川同學吧?」

 

「什、什——」

 

姊姊的話語直接得使我嚇了一跳,只懂漲紅着臉這樣回應。

 

姊姊彷彿看穿了我的想法,繼續說道:

 

「那你告訴她了嗎?」

 

「⋯⋯當然沒有。她只是把我看作偽戀人而已啦⋯⋯」

 

「這句話是她跟你說的嗎?」

 

「誒?倒不是⋯⋯但她肯定是這樣想吧?」

 

「只是冬夏這麼想吧。」

 

啊。

 

「冬夏,你在逃避吧?」

 

姊姊的話語單刀直入,直戳進我的內心。

 

我彷彿才剛醒覺。

 

——逃避。沒錯,我一直都在逃避。

 

明明有很次都可以深究良川同學的想法的,可是我卻認為無關重要、我卻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而選擇了給予不負責任的答案或毫不過問,在了解她真正的想法前就自己先停步了。

 

真實的良川同學來得太突然,而我強行把自己想像中的「真實的良川同學」套在了她身上,從而害怕這個「真正的她」,選擇了逃避,活在虛假的「演技」裏。我根本就連一句都沒有過問過良川同學每個曖昧模糊的句子背後的意思。

 

——我希望能見識真實的她,不管是怎樣,我都相信我能坦然接受。

 

對呢,我曾經這麼想過。

 

明明我對良川同學做了那樣過分的事,明明良川同學在拼命挽留我,明明是我讓良川同學哭得如此淒厲。

 

明明我才是一直待在最近她之處的人,明明我才是一直感受她的人。

 

——可是,我卻對她的一切渾然不知。

 

——沒錯,自私的是我。

 

是我選擇喜歡上她,可是又選擇不聞不問地離開她。

 

明明我都沒有接受過她的想法。

 

⋯⋯我在逃避。

 

「⋯⋯那可以怎樣?我很害怕啊。」

 

淚水奪眶而出,我好像再也按耐不住了。

 

——我只是感到害怕。

 

我害怕知道真實的她。我害怕得到她的答案。

 

如果真實的她比我所想像的殘酷那該怎樣?如果她比我所想像更狠狠地拒絕我那該怎樣?

 

我不想面對現實。

 

我不想跟她回不去。

 

此時,額上感覺沉重起來。這份重量輕盈而溫暖,還有股暖心的感覺。

 

「這是正常的啊。」

 

是姊姊。她正在輕撫我的頭。

 

她隨和地看向我,以一種理解的語氣跟我說。

 

「誒?」

 

「這也是正常的吧。畢竟是喜歡的人,還要是同性。」

 

果然這個人雖然平常很討人厭,但要安慰我時又可以很認真地理解我的想法。真是奇怪。

 

⋯⋯不過,有她做我的姊姊正好。

 

「但是,冬夏甘心嗎?」

 

啊。

 

姊姊的話語又令我頓然醒覺了。

 

「就這樣什麼都不做就真的會令一切都結束喔。」

 

「即使是這樣,冬夏也沒關係嗎?」

 

腦海瞬即浮現記憶。最初一副自大的樣子向我請求的良川同學,因為我問了奇怪的問題而害羞的她,每次提出戀人舉動時期待又快樂的她,向我渴求時緊張又不安的她,和我在一起時自由又歡愉的她,告訴我真相後冷漠的她,和好後看見我跟別人在一起時生氣的她,坦率卻說着難以理解的話的她,允許我對她做奇怪行為的溫柔的她,只向我透露心聲後內疚又悲傷地哭泣的她,逐漸對我變得成熟而溫暖的她,由活潑變得悲傷成低氣壓的她,哭得連清秀的臉也變得摧殘的她,最後如個小孩一樣幼稚又卑微地挽留我的她。

 

——我一個都不想失去。

 

——我不甘心。

 

如果這些都要就這樣全變成過去的話,請允許我像個小孩一樣橫蠻地說我不情願。

 

⋯⋯原來是這樣啊。所有「我要離開良川同學的世界」、「我要忘記良川同學的一切」,全都是藉口啊。

 

——我不想結束。

 

我還想繼續看見良川同學的這些面目,也想尋找並看見良川同學更多的面目。

 

可是,的確是我摧毀掉良川同學的,我真的能這麼自私地乞求她嗎?

 

「不是。但我該怎樣做?」

 

「不是所有同性的告白都是注定滅亡的喔。喜歡同性也好,喜歡異性也好,告白的概率都是一樣的吧。一段感情是雙向的,所以重要的是冬夏應該向良川同學傳達自己的想法,再原原本本地接受良川同學的想法喔。之前也有說過吧,我會支持你的。」

 

啊,這麼說好像的確有說過。

 

「嗯。」

 

姊姊說得沒錯。

 

我應該要嘗試。待彼此道出想法後心意不相通,我才有資格離開良川同學。

 

*

 

翌日,我便向老師自薦讓自己去送講義給良川同學。

 

聽說她不在宿舍,所以我便根據手機地圖尋找並去到良川同學的家。

 

是附有庭院的傳統日式建築。內裏多半是傳統和式設計吧?

 

這就是良川同學的老家。

 

我吞了一口口水,莫名地感受到一股緊張。

 

是因為即將要吐露心聲嗎?還是因為這裏是我喜歡的人的家⋯⋯

 

手指彷彿在微微顫抖,我抱懷着害怕及少許興奮按響了門鈴。

 

出來迎接我的會是誰呢?說起來良川同學有兄弟姊妹嗎?會是她的雙親來迎接我嗎?如果是的話我又該如何介紹自呢?朋友?不,應該只是「同學」吧?

 

「咔嚓」

 

門被打開了。

 

「啊。」

 

感覺這句是異口同聲的。

 

是良川同學。

 

穿着睡服,平常筆直的銀髮變得散亂,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看來是剛睡醒呢。真可愛的樣子。

 

眼瞳內的微絲血管已沒有爆裂了,眼袋變小了,黑眼圈也漸漸淡卻了。

 

看來有好好睡覺呢,精神了不少真好。

 

——啊,現在不是呆望她的時候。

 

「對了,我是來——」

 

我一邊往單肩包伸手,一邊說。

 

「歡迎。先進來吧,石村同學。」

 

啊。迎面的一句是多麼的殘酷。

 

我愣了一愣,手上的動作也不自覺停了下來。

 

良川同學⋯⋯沒有以名字呼喚我。

 

可能是考慮到直接爆發情緒罵我會使雙方尷尬吧,良川同學選擇了逞強使用演技。

 

「嗯,打擾了。」

 

我沒有再伸手去找講義,而是隨着良川同學來到了她的房間。

 

「麥茶可以嗎?」

 

「嗯。謝謝了。」

 

真是禮貌的對話。禮貌得冷漠、禮貌得我不習慣。

 

這好像比起演技更差——就像是,對着陌路人說話一樣。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畢竟是我說分手的。

 

但是——果然,我不甘心。

 

如果分手就等於要和良川同學回到同學關係的話,如果分手就等於要和良川同學持續這段禮貌得陌生的對話的話——我絕對不要。

 

趁着良川同學倒茶的時候,我又環視了她房間一圈。

 

全都是隨處可見的簡約風設計,真是完全不能從中知道她喜歡什麼呢。

 

普通又毫無特色——難道這就是她的喜好嗎?

 

這個時候,良川同學端着兩杯麥茶進來了。

 

「棗有兄弟姊妹嗎?」

 

「沒有啊,我是獨生的。」

 

「那今天家裏沒人嗎?」

 

「嗯,他們都出去工作了,今天晚上才回來。」

 

我們簡單寒喧幾句以緩解尷尬。接著,我把手探進單肩包找出講義並遞給良川同學。

 

「對了,老師讓我給你講義,說因為我們是戀人。」

 

事實是我自願的。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要說謊,可能只是想測試一下良川同學的反應吧。

 

「是呢。畢竟當時我們很積極地讓別人知道嘛。」

 

良川同學接過講義,禮貌地笑道。

 

良川同學並沒有露出任何我期望看見的表情。

 

一切都是這麼平淡而自然。

 

比起有情緒起伏的悲傷,她所表現的是毫無情緒起伏的平淡及冷漠。

 

說得事不關己一樣、說得就像我腦海裏的回憶全都從未發生過一樣。

 

「⋯⋯當時。」

 

「不是嗎?我們已經分手了吧,石村同學。」

 

「石村同學」四字如同五雷轟頂,良川同學還是以那冰冷的語氣說道,並把手上的講義放到一邊。

 

這次就連最低限度的禮貌笑容也沒有。

 

原來這就是良川同學對待陌路人的態度——不,是對待傷害她最深的人的態度。

 

「棗真的覺得這樣就好嗎?棗真的想就這樣結束嗎?」

 

可能是事實來得太突然了吧?可能是我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吧?可能是我覺得這一切都是虛假的吧?

 

口中不自覺就吐出這麼一句。

 

「⋯⋯」

 

良川同學又沉默了。

 

由於我正低着頭抓緊衣袖,所以我並不能看見她的神情。

 

⋯⋯到底會怎樣回答我呢?

 

真實?演技?還是那什麼也不顧的冰冷態度?

 

不一會後,良川同學回答了。

 

「嗯。」

 

簡單得冷漠的單字,這就是她的答覆。

 

——但其實不然。

 

跟她相處了差不多半年的我又怎可能辨認不到,這彷彿掩飾什麼的平淡——其實只是演技。

 

好像是時候試一試了。

 

——我想知道良川同學的真實。就算是要狠狠地拒絕我,都總好比像這樣什麼也沒做地離開。

 

「棗⋯⋯那是演技吧。」

 

良川同學好像被我突如其來的句子嚇了一驚,故作鎮定地向我苦笑,嘗試解釋道:

 

「怎麼可能呢?我是真的覺得——」

 

「這邊可是與棗朝夕相對半年了喔,就算我再怎麼遲鈍也總能感受到啊!」

 

我不自覺提高語氣,看向良川同學激動地說道。

 

——我不想看見良川同學再逞強地以演技逃避,我不想自己因為害怕而逃避、而後悔。

 

所以我必須把話說出來。

 

我冷靜下來,轉為一副溫柔臉拱向良川同學誠懇地說道:

 

「我想聆聽棗的心底話,可以嗎?」

 

良川同學聽後睜大了眼睛,把頭轉到一邊。

 

我不知道這是不敢與我對視還是怎樣,但我彷彿聽到良川同學的低喃——

 

「你真是狡猾呢,冬夏。」

 

「⋯⋯真的可以嗎?你不會突然離開嗎?」

 

似乎被我打動了,良川同學以軟弱的聲音問道。

 

「不會。」

 

我肯定地回應。

 

「⋯⋯我不想造成冬夏的困擾。是我先束縛住冬夏的自由的,所以我告訴自己,就算冬夏要離開,我也必定不能挽留。」

 

良川同學以一種啜泣的語氣說道。

 

——原來⋯⋯在哭泣啊。

 

是這樣啊⋯⋯因為不想我留戀、因為要逼迫自己放棄,才要裝作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嗎?

 

「才不會成為困擾呢。」

 

我繼續看向沒有正視我的良川同學,說道:

 

「我打破了約定,喜歡上棗了。」

 

感覺一股熱流上湧眼球,在模糊的視野中流出,滴落地面。

 

因為覺得這麼說的話就等於會被拒絕,然後結束關係了吧。

 

我在害怕。害怕得說話吞吐、口唇顫抖,彷彿連一句完整的話也沒法說完的那種。

 

但是,我依然想去傳達。

 

我想良川同學回應我的情感,哪怕是狠狠地拒絕。

 

「但是⋯⋯我很害怕。我對棗的一切都不了解,甚至連自己喜歡上的是對我展現演技的你,還是真實的你都不知道。對不起呢,抱着這樣不成熟的喜歡就向你表白。」

 

說到這裏,我都沒敢繼續把頭轉向良川同學了。

 

我低着頭、抓緊雙手,自欺欺人地緩解緊張。

 

「⋯⋯真的嗎?」

 

良川同學的反應比我想像中平淡。感覺沒怎麼驚訝,只是淡然地提出問題。

 

「嗯。」

 

是要被拒絕了嗎?

 

「那就不要說對不起。」

 

說罷,良川同學把雙手放在我的臉頰上。她托起我的頭,毫不猶豫就吻了過來。

 

誒?

 

我們在⋯⋯接吻?

 

而且是良川同學作主動的那一方?

 

我雙目睜大,嚇得身軀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雖然是震驚,但我沒有反抗。

 

良川同學的手指果然很修長呢,指尖都能碰到我的耳垂了。指甲有修剪過的,即使觸碰到我的肌膚也不會感到疼痛。手心灼熱,把自己溫熱的體溫傳達到我的臉頰上。閉起的雙眼在微微顫抖,原來良川同學也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淡定。不過即使緊張都要親吻我的她真可愛。

 

⋯⋯對呢,我一直在期待着這件事。

 

現在就不要多想,原原本本地接受吧。

 

我輕輕閉起雙眼,口唇配合良川同學的唇動行。

 

雙唇彼此交織,彷彿與良川同學合而為一了般幸福。

 

良川同學的唇依然擁有那股淡淡的香氣。她的唇比我想像中更柔軟而舒服,令人不能自拔般不想放開。

 

不一會後,良川同學先移開了嘴。她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平靜地正視我的眼眸,向我露出一個類似釋然的笑容。

 

我則仍然保持同一姿勢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一臉驚訝還未回神地看着她。

 

良川同學看我這個樣子,先是輕輕笑了一笑,接著向我說:

 

「對待冬夏的時候,我從來都沒有使用過演技。冬夏所看見及感受到的每一個我,都是真實的我。」

 

良川同學的語氣雖然平淡,卻透露着真誠。

 

跟平常扮演戀人時的語氣其實並無分別。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思想會突然變得這麼敏銳、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覺得,但是,我卻彷彿能感受到。

 

可能是因為良川同學所說句子的內容,也有可能是因為她正看着我的雙瞳。

 

深紫的雙瞳倒映着幾道輝煌而不刺眼的光芒。就像在漆黑單調的黑洞中突然有一束耀光突圍而出,這幾道光芒微不足道,卻萬分溫暖,彷彿正向我招手一樣。

 

「我無辦法像對待別人一樣對待冬夏。因為我也打破了約定,喜歡上冬夏了。」

 

良川同學繼續坦率地說道。

 

啊,原來這句話是這個意思啊⋯⋯

 

「我們來成為真正的戀人吧。」

 

良川同學的眼眸由始至終都沒有從我的眼眸中移開,她所說的話就是如此的如同她的視線一樣堅定而真摰。

 

原來這就是——她的真實。

 

我一直所渴望的,良川同學的「真實」。

 

「嗯。」

 

淚水再次奪眶而出,我不能自已地瘋狂點頭。

 

我的心意,傳達給良川同學了;而良川同學,竟然接受我的心意了。

 

我們⋯⋯心意相通了。

 

想不到真的可以和良川同學成為真正的戀人。

 

雖然這麼想多少會有點害羞;不過,更多的是——滿溢而出的幸福感。

 

*

 

後記

 

*

 

睡醒後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是極為靠近的美麗臉蛋。

 

耀眼受歡迎的萬人偶像居然會喜歡上我這個無聊的普通人,說實話到現在都不敢相信。

 

我和棗在昨天搬回宿舍時已經決定了以後睡在同一床上,所以大概以後每天早上也能夠看見這篇光景吧。

 

真是讓人百看不厭的臉蛋。

 

白滑光澤的皮膚。銀色的髮絲一條條垂落,如同羽毛一樣輕盈美麗地點綴她的輪廓。長長又彎曲的睫毛,總覺得有股性感的感覺。不算瘦削而有彈性的肌膚,觸碰下去會很舒服吧。鼻子高高的。雙唇紅潤,有股甜美的感覺。

 

以後也能在這麼近距離之下看着棗了吧?

 

幸福感及自豪感油然而生。

 

我可是與那群只可遠觀不可褻瀆的追求者不同,是名副其實被棗認定的正牌戀人。

 

雖然不知道自己比起那群追求者有什麼出眾的地方,但可以被這樣食物鏈頂層的美少女喜歡上,多少也會有點沾沾自喜的感覺吧。

 

我不自覺把手伸向棗,篤了篤她柔軟有彈性的臉蛋後撥弄她的前瀏海,以更加看清她的臉龐。

 

就在這時,棗醒來了。深奧閃耀的紫瞳張開得大大的,如同銀河一樣把玄幻襲向我。

 

「早安,醒來了嗎?」

 

我率先開口,以一種比起之前更輕柔的聲音看向她問道。

 

可能是注意到我這份筆直視線中的熾熱及真摯吧,棗本來睡眼惺忪的雙目睜大,嚇了一驚後回應道:

 

「嗯,早、早安。⋯⋯話說冬夏是在做什麼呢?」

 

「我就只是想更看清楚你。」

 

我把還未撥好的髮絲繞到棗的耳後,才發現我下意識的這句話竟然令她耳根也通紅了。

 

我就說了這麼奇怪的話嗎?

 

「⋯⋯那,看清楚了嗎?」

 

棗把視線稍微移開,有點害羞地問道。

 

「嗯,看清楚了。想吻下去了,可以嗎?」

 

我還是露着那人畜無害的笑容,直接地問道。

 

「⋯⋯你真狡猾呢,冬夏。」

 

棗緩緩把視線移向我,這麼說着並把頭拱近我以示回應。

 

雙目彼此靠近,我們輕閉上眼,雙唇交織。

 

可能是因為在同一被子之下,即使只是雙唇觸碰也能感受到棗的體溫。

 

棗的體溫灼熱而溫暖,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

 

身體明明在微微顫抖可是口唇卻堅定得毫不抖震,像想筆直地向我傳達情感一樣。

 

*

 

「我今天想讓冬夏陪我去一個地方,可以嗎?」

 

感覺成為真正的戀人後,棗每句話語都帶有微妙的拘謹,這就是她認真的表現了嗎?

 

「嗯,當然可以了。」

 

我沒有深究棗所說的是什麼地方,只是給出肯定的回覆。

 

嘛,也有可能像我一樣還是覺得彼此能成為戀人很神奇,而有點難以置信吧?

 

所以就表現得拘謹和緊張⋯⋯對吧?

 

「那⋯⋯幫我換衣服。」

 

棗就像最初一樣,彷彿若無其事地突然提出不過一個讓人害羞的要求。

 

「⋯⋯誒?⋯⋯你說真的嗎?」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這樣確認道。

 

畢竟我可是曾經對你做過「那種事」的人吧⋯⋯

 

「真的啦!別讓人家說多次!」

 

棗把手上的衣服塞進我手裏,轉身背對着我害羞地說。

 

原來不是若無其事⋯⋯

 

原來會害羞的啊⋯⋯

 

話說回來⋯⋯這是在撒嬌嗎? 

 

真是有夠可愛!

 

棗把睡服的鈕扣逐夥脫下。

 

時間就像靜止了一樣,這短短幾秒鐘彷彿過了一年,而這份聽見卻看不見的禁慾感使我小鹿亂撞,心跳加速得像快要死掉了一樣。

 

——我喜歡的人,居然在我面前主動脫下衣服。

 

啊!我到底在想什麼!

 

棗撥了一撥後方的髮絲,使那中長的髮尾在空中飄揚一剎後降落在她的後背上。

 

棗的後背盡收眼底。

 

腰部曲線的凹凸感突出、背肌及尾龍骨都深邃而明顯、肩膀兩側的骨骼突出。

 

真是一點蜇肉都沒有呢。

 

彷彿在純白的畫紙上添上漂亮的色彩,這些線條不止不會影響原本的美麗,甚至令它顯得更繽紛。

 

真是讓人百看不厭。

 

真是一個會讓同身為女性的我都妒忌的身材。

 

果然是受歡迎的零死角美少女呢。

 

感覺越來越覺得棗不可能喜歡上我這種人了。

 

——不過現在不是理會這些這時候。

 

我把衣服放到床邊並走上前。

 

「啊。」

 

我就這樣從後抱着棗,把她擁入懷。

 

棗的身體很冷,而且在微微顫抖。

 

我把頭貼在棗的頭上,沒加修飾就直接問道:

 

「總感覺棗很拘謹呢,是哪裏不舒服嗎?」

 

「⋯⋯」

 

棗沉默了一會,接著把頭低垂向地面,以一副不自信的姿態問道:

 

「冬夏,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誒?怎麼這樣問?」

 

果然跟我一樣覺得對方會喜歡上自己很難以置信嗎?雖然對於持有相同想法我是很開心的,不過比起我,棗應該更容易接受我喜歡上她吧?

 

「我⋯⋯」

 

棗猶豫了一會,便繼續說下去了——

 

「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喜歡上某個人、也第一次與某個人交往,所以對這些不是很懂。我在想,如果我跟冬夏的「喜歡」是兩種不一樣的「喜歡」的話,我又可以怎樣滿足冬夏呢?」

 

啊⋯⋯是因為之前那件事吧?

 

——那個,禁忌的晚上。

 

在我面前脫衣,也是想測試我嗎?

 

真是的。就算不介意也不能這樣嘛⋯⋯萬一着涼了該怎麼辦——

 

「我想好好珍惜棗。」

 

我把棗抱得更緊,以表達自己的誠摰,接著說:

 

「雖然我的喜歡並不是很成熟,但我可以肯定,我並不是因為棗的外表喜歡上你的。」

 

棗以往對我所做的一切及所表達的情感全都是真實的,而我是在與這樣的棗相處下漸漸喜歡上棗的。

 

「之前那件事對不起了,害你多想也是我不對。的確棗的外表及身材都屬於上好類型,但我喜歡的是與我扮演戀人時那個朝夕相對地相處的棗。即使這份「喜歡」與棗對我的「喜歡」不一樣,我也保證會全然接受。所以棗就維持現在這樣就好了,不用特地改變也可以的。」

 

「嗯。那就請你以後繼續包容我的任性了。」

 

棗又彷彿以一種啜泣的感覺說道。

 

「嗯!」

 

真是個愛哭鬼呢。

 

雖然愛哭這一點也很可愛,我也很喜歡就是了!

 

「那棗也快點穿上衣服吧。着涼就不好了。」

 

我提醒道。

 

「嗯。你幫我吧。」

 

棗沒有轉過身向我拿取衣服,只是像這樣以一種害羞卻堅定的語氣向我渴求。

 

「誒?真的要這樣嗎?」

 

難道棗不是想試探我嗎?難道棗是真的想讓我幫她穿衣服嗎?

 

「嗯。」

 

棗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像這樣簡單回應道。

 

*

 

我就在這樣一個害羞又尷尬的情況下替棗從背後穿上衣服,又繞到她跟前替她整理衣服。

 

然後,待我也換好衣服,我們便出門了。

 

「要牽手嗎?」

 

「啊、嗯。」

 

棗把指尖伸進我指間,十指緊扣着我的大手。

 

如玻璃般易碎的手指,卻像冬天的暖水壺一樣溫暖。

 

「感覺真懷念呢⋯⋯」

 

——答應成為偽戀人後的第一個親密舉動,也是牽手呢。

 

「嗯⋯⋯」

 

棗這麼說着,把另一只手繞過我手肘、又把整個身體靠到我手臂上,以一種像在撒嬌的語氣繼續說道——

 

「但現在,已經不同了。」

 

——現在,我們已不再是偽裝的戀人了,我們是真正的戀人。

 

「嗯,是呢。」

 

這麼說着,我又摸了摸棗的頭。

 

「嘻嘻。」

 

這次棗沒有害羞地避開,而是像很享受般幸福地傻笑。

 

*

 

路上,我們膩在一起,聊些有的沒的。

 

「對了,棗喜歡什麼顏色?」

 

「嗯⋯⋯白色吧?」

 

「那有沒有喜歡的卡通?」

 

「倒也沒有特別喜歡的,反正可愛的我就都喜歡了。」

 

「有喜歡的明星嗎?」

 

「沒有,長得帥的我都可以。」

 

「歌曲呢?你平常會聽什麼類型的歌曲?」

 

「抒情吧?」

 

「是嗎⋯⋯」

 

原來毫無特色是真的。

 

感覺棗喜歡的東西要不是大眾化的、要不是隨機的,並無什麼特別的標準或特別喜歡的事物。

 

所以原來這個校園偶像,私底下真的是這麼普通的一個人啊⋯⋯

 

普通得隨處可見。就像在隨波逐流的社畜一樣,感覺就算隨便找一個人,審美標準都會與她差不多。

 

明明平常是位於高嶺的校園偶像,私底下其實與普通人沒什麼分別嗎?

 

嘛,可能這也是反差的一種吧?

 

「怎麼突然問我這些?」

 

「沒什麼,就只是想更了解你。」

 

「是嗎⋯⋯?」

 

「嗯。」

 

*

 

我們乘上電車,棗找了一節比較少人的車廂,我們靠邊站着。

 

突然,棗把我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腰間,使我雙手圍在她的腰側抱着她。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從正面抱着棗。棗的腰部果然很纖瘦,雙手不用很辛苦,就已經能自然繞在她的腰上了、而且指尖還能碰到手肘的那種。棗的腰部並不算瘦削得只有骨骼的那種,皮膚軟綿綿又偏硬實的,有一層肌肉包圍在她腰部的骨骼上。

 

真是手感很好。

 

而且,這樣從正面抱着棗的話,還能正臉看向她。

 

不論是像現在一樣在撒嬌地把頭埋進我的胸部裏,抑或是抬起頭看向我的每一個神情,我終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髮旋在左右轉動,真可愛呢。

 

突然,棗抬頭看着我,以一種開玩笑般輕鬆的語氣小聲說:

 

「我說,其實冬夏一直想對我做點什麼吧。剛才抱着我時手指一直在揣我的肚子、替我扣上鈕子時又不斷瞪着我的胸看、現在又像這樣捏着我的屁股。」

 

現在?

 

我立即把注意力放在手上。

 

的確已經不是剛才那種偏硬實的感覺了——很柔軟又副有彈性,像海綿一樣。

 

我把視線移向雙手。

 

——啊啊!的確在捏着棗的屁股!

 

真是的!到底是什麼時候伸到這麼下的⋯⋯這就是那種所謂的「嘴上不說,身體卻很誠實」了嗎⋯⋯?

 

而且想不到剛才的事全都被棗發現了呢——

 

「不、不是——」

 

我立即把手放回棗的腰上,狼狽又害羞地回應道。

 

啊,臉部很熱。我肯定臉部變得赤紅了吧?

 

「我可以的喔⋯⋯」

 

棗補充了一句。還要是用那種失望透了而渴求的感覺說道。

 

真是的,不要害我多想啊!明明之前還那麼不願意——

 

「別開玩笑了。我們在哪個站下車啊?」

 

正當我想像這樣轉移話題時,棗又以那種引人犯罪的語氣說話了——

 

「我是認真的⋯⋯就算要做到最後,我也可以喔。」

 

這次還配上真誠又令人沉淪的紫瞳。再無視她就好像有點不太好了呢。

 

我輕嘆了一口氣,問道:

 

「棗真的不介意嗎?」

 

「嗯。因為我已經是冬夏的所有物了。」

 

啊,彷彿遠方有一支箭朝我快速襲來,一下子射穿我的內心一樣。

 

這是什麼新型的撩妹語句?我都快要驚嚇得暈倒了!

 

「⋯⋯那棗想我們的第一次在這裏做嗎?」

 

「那倒沒有。只是說⋯⋯如果日後冬夏想的話,我都可以。」

 

「感覺今天的棗色色的呢。」

 

我不自覺這樣調侃道。

 

「真是的!別取笑人家啦!」

 

換來的是棗雙頰鼓起,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啊,真可愛⋯⋯

 

「好了好了。」

 

我篤了篤棗的鼻子,說道。

 

*

 

下車後,我們繼續在街道上打鬧。棗沒有像今早那麼拘謹,變得輕鬆許多了,真好。

 

可是,我們去的地方——原來是墓場。

 

到剛才為止還輕鬆歡愉的氣氛一瞬間變得凝重起來。空氣彷彿靜止了,我也不自覺閉起雙唇,不再說話。

 

「不用這麼拘謹也可以喔。」

 

先說話的是棗,向我說着我今早對她說過的差不多的話。

 

「啊、嗯。」

 

我的緊張全寫在臉上了嗎?

 

「走吧。」

 

「嗯。」

 

棗走在前,我則跟在她身後。

 

「我想帶冬夏去見我的婆婆。」

 

又是這樣。棗在我的前方我根本就看不見她的神情,不能看清她現在是什麼情緒。

 

又不像在悲傷,也不像在輕鬆。我所知的就只有棗在說出這句話時是一針見血的,沒有多加鋪陳、沒有多作修飾。

 

到底棗說出這句話時,內心是抱有一種怎樣的心情呢?

 

*

 

「我們到了。」

 

我們走到一個刻有「良川家之墓」的墓碑前停下。

 

供奉的祭品還在,看來早幾天才剛剛供奉過一次呢。

 

棗依然背對着我。她清潔了一番後點上香,接着站起來雙手合十躬前拜祭。

 

做完這一切後,棗向着墓碑開口說道:

 

「婆婆,我帶了我的戀人來見你了。」

 

雖然我依然站在棗背後,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不是一種拘謹沉重的語氣。

 

比起這樣凝重的氛圍,更像是一種放下心頭大石般的輕鬆、釋懷、和快樂的感覺。

 

我就這樣沉默地站在棗的斜後方,等待她把話一一說完。

 

不過即使是站在斜後方,也只能看見棗的耳背及耳前的長瀏海;依然看不見她的神情,哪怕只是眉毛的一端。

 

「先感謝您生下了漂亮的媽媽,然後讓我也遺傳了這個樣子美麗的基因。由小至大,我慢慢明白到您的話的意思。「長得太漂亮的話,會招來很多追求者。而那些追求者,大多是喜歡上我的外表或抱有其他不懷好意的目的。所以,能夠遇到真愛真是很困難。」也是因為這樣,您跟媽媽才一直很擔心我會遇不見像公公及爸爸一樣真心的伴侶吧。」

 

嗚嘩,是很久沒有聽過的自大口吻。真教人懷念呢⋯⋯

 

「但是,我遇到了。」

 

感覺從這句開始,棗的語氣開始帶有啜泣的感覺。

 

應該是在感慨吧?

 

「雖然她是同性、雖然我還不能確保她能不能一直愛我,但是,我是真心愛她的。我也相信,她是真心愛我的。所以,希望您能接受她成為我的戀人。」

 

啊,在說我。

 

我慌忙向墓碑鞠了一躬,示意尊重。

 

——「真心愛她」。

 

也能感受到棗在說這段話時認真及誠懇的態度語氣。

 

內心就像夏天的雪一樣彷彿瞬間溶化掉。感覺只要有這句,就已經足夠了。

 

——雖然,棗到這刻都沒有向我解釋過她為什麼會喜歡上我。

 

棗說到這裏便停下來了。她把手伸進衣領內裏,像是想翻找什麼東西。

 

我好奇地伸長脖子察看——啊。

 

是我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那條四角光芒形狀的項鏈。

 

是在我今早去廁所換衣服先戴上的嗎?原來棗有留住並戴着啊⋯⋯

 

棗把項鏈的鏈墜放到胸前讓她的「婆婆」正視,接着繼續說道:

 

「這條項鏈是她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我一直都很珍惜,自從那天起便每天都戴着了。」

 

感覺這句話,比起跟她婆婆說,更像是想特意跟身後的我說。

 

是這樣啊⋯⋯大概因為平常棗穿的衣服都是有高領子的類型,我才看不見吧。虧我還以為她早丟掉了。

 

「您知道她當時說什麼了嗎?她說——「雖然我不是棗真正的戀人,但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陪你渡過每年的這一天。而這份心情,不管過了多久都不會改變,也絕不會背叛你。」——」

 

啊,原來棗一直有記住啊⋯⋯

 

「您知道,當時我是多麼的高興嗎?——但是,我的這份心情太沉重了。當時我正在和她扮演戀人。我跟她說,我只是想感受一下談戀愛的感覺;讓她配合着我,成為我的偽戀人,給予我談戀愛的感覺。明明她可以追尋自己幸福的,卻是我一直自私地束縛着她。」

 

棗說到這裏,聲音變得模糊。我知道,她正在哭泣。

 

不過,可能是想繼續聽下去吧。我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語句裏,沒有遞給她手巾。

 

棗深呼吸了一下,稍微平復了後繼續說道——

 

「可是,明明是這樣,她卻偏偏沒有半點不情願地一直留在我身邊。明明她大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不用費每年那一天陪着我的。明明她都知道,我跟她的關係並不是真正的戀人,可是卻說着這樣悲傷的承諾。」

 

「所以,我並不能夠答應她。因為我答應了她的話,就代表我要以情緒勒索她的一生;要她就算畢業後也一直跟我聯繫,一直陪在我身邊。所以當時,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

 

原來是這樣啊⋯⋯所以當時才說了那樣模糊又奇怪的語句啊⋯⋯

 

「某天晚上,她對我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我當時真的很生氣。感覺比起如果被追求者這樣做的話會更加生氣的那種。大概是因為,在那個時候我已經對她抱有期待了吧。我想把她理想化,我想相信她與那些普通的追求者不一樣。」

 

「還記得她當時跟我說她打破了約定。我才發現我忽略了,其實是我讓她變成這樣的。」

 

「所以即使生氣、即使後悔,我也必須迫自己接受、我也必須承擔這個後果。我不能夠在她面前哭泣,我不能夠在她面前顯示我的脆弱。我知道,我不能挽留她,我是時候放她自由了。」

 

「可是。當再次看見她在眼前出現時,各種回憶的片段浮現腦海,我才知道——我不想失去她。肯定到那個時候,我才開始肯定——我也喜歡上她了吧。」

 

啊。

 

果然,比起跟她婆婆匯報,更像是想說給我聽一樣。

 

就像猜透了我的心思一樣。棗帶我來見她的婆婆,除了是想告訴她的婆婆她正在交往外,其實是想讓我更了解她吧。

 

是因為我之前跟她說過我對她的一切都不了解,才想藉這個機會讓我更了解她、也對她的「喜歡」更有自信吧?

 

真好呢。

 

「她跟我說她的喜歡不夠成熟,其實我才是吧。我的「喜歡」既不成熟又任性。我跟她說我害怕別人喜歡上我;可是我卻一直向她展露偽戀人的「喜歡」,又強迫她不要喜歡上我。可是到最後,我卻又喜歡上她。而且,我的「喜歡」並不像她那麼堅決,甚至到剛才也感覺在飄浮,未能完全肯定。可是,她卻說她都會全然接受。」

 

「我一直都認為像她這樣內心冷漠的人不會輕易喜歡上別人。所以在她面前,我能夠放心地做自己,享受被愛的感覺。她一直都很溫柔,會接受我的一切任性。即使我一直霸道地讓她聽從我的指令,她也從來沒有離開過我身邊。」

 

「可是,當相處的時間變長,接觸了不同人後,我慢慢覺得不足夠。我產生了妒忌、呷醋的心情。我渴望她一直留在我身邊、渴望她的溫柔一直只對我傳達。我知道我的情感很濃烈、但是,我也是最沒有資格束縛着她的人。」

 

「所以,當她說她喜歡上我的時候,我真的很快樂。快樂得想也沒多想就直接吻下去了。」

 

原來是這樣啊⋯⋯

 

真的就像把一直隱藏在內心裏的心底話一下子坦露出來一樣,棗說了很多話。

 

「雖然我也不能具體說明,我到底喜歡她的什麼;但是,我愛上了這個會接受我每一面、而且真的信守承諾一直留在我身邊的她。這點我是可以肯定的。」

 

說罷,棗又向前鞠了一個躬。看來是把話說完了呢。

 

真開心棗能跟我說自己的心底話呢。感覺釋然了不少,也更明白到為什麼這個位於高嶺的校園偶像會喜歡上在地上渺小的我。

 

從字裏行間也能感受到她的真誠,我知道她是發自內心這麼說的。

 

所以我相信她。

 

我踏前一步,也鄭重地向她的婆婆鞠了一躬。接著誠懇地開聲說道:

 

「婆婆您好,我的名字叫石村冬夏。雖然我也是第一次交往,但是,我可以答應您——我對棗的愛慕是認真的。我不一定能帶給棗所有她想要的幸福;但我會盡力的,而且絕不會背叛棗。所以,如果您在天之靈能成全我們,我們會很幸福的!」

 

棗顯然是對這意料不及的事感到驚訝,她還未抹乾眼淚便看向我。看我也是認真後,並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淚水,然後隨着我一起鄭重地向婆婆鞠躬了。

 

*

 

未來一定會經歷很多風風雨雨吧。可能會吵架、可能會分開、可能會被歧視;但是,我相信只要是我們的話,一定能牽起彼此的手一一渡過吧。

 

畢竟,現在我的生活有這樣可愛又美麗的戀人存在,已經變得有趣許多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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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劇《戀人 연인》,原來有個副題『몹시 그리워하고 사랑한 연인』,意思是(十分想念並相愛的戀人),精確描繪故事倆位主人翁李張灦(南宮珉 飾演)與柳彩吉(安恩真 飾演)的感情關係,雖然最後二人能劫後重逢,過程卻相當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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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量劇透) 亂世不只會出英雄,也會誕生令人羨慕與感動的情人,在艱苦的歲月裡思念彼此,只希望在夢想的簡單生活裡有溪流山水、花樹小路、籬笆木屋,還有你和我,這樣就心滿意足了,南宮珉與安恩真主演的《戀人》以戰亂背景描寫當時朝鮮混亂的政局與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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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在光裡,舞動著 我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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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國詩人鄭浩承所寫的《戀人》是一則美麗的愛情童話,絕非那種俗套的飛上枝頭愛情故事,而是一則充滿詩意又寓意深遠的愛情童話,撫慰著悲傷而孤單的心靈,滋潤著乾涸無夢的人生。 《戀人》以童話的形式述說成人世界的光怪陸離和愛情的千難萬難,難怪被喻為韓文版的《小王子》、《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此書透過一隻風鈴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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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錄喜歡的段落: 「再也不能這樣下去了!」但現實仍就這樣繼續下去,如果不是永遠的話,至少要延續很長一段時間。戀人耐心的基點既不是等待,期冀,或是胸有成竹,也不是勇氣,而是深沉得難以排遣的抑鬱,並愈加讓人感受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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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名:戀人們的森林 作者:森茉莉 語言:簡體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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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蘭巴特以他的《作者之死(The Death of the Author)》最為人所廣知,而作者之死所代表的是權威的死亡,除魅後的世界是世俗的,不再具有宗教神祕性,而在文本閱讀上所代表的上帝:作者(Author),同時在英語上與權威(Authority)具有關聯性,在羅蘭巴特的宣稱下也隨之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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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蘭巴特的文字一直是讓我著迷的。 尤其在這本戀人絮語,他的文字像是風吹過臉頰,一種描述帶著尾韻。 羅蘭.巴特 讀過許多巴特文本,大家決定挑戰這本戀人絮語。 這不是一本容易討論的書。 Y說:這本書不是讓人想談情說愛,它是用來破壞愛情幻想的。 是的, 它拆解愛,讓你心頭一驚發覺自己的傻氣,或天真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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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覺得韓劇的劇名超愛「戀人」2個字,光我看過就有威尼斯戀人,巴黎戀人,布拉格戀人,再來一部就是這個2006年11月播的「戀人」。劇中也是有國外的景阿,海南島,還好不是叫海南島戀人,就顯得...嗯...不太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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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秋,Chill 嗨嗨!穿搭美美去賞楓,裝備款款去露營⋯⋯你的秋天怎麼過?秋日 To Do List 等你分享! 秋季全站徵文,我們準備了五個創作主題,參賽還有機會獲得「火烤兩用鍋」,一起來看看如何參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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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國總統大選只剩下三天, 我們觀察一整週民調與金融市場的變化(包含賭局), 到本週五下午3:00前為止, 誰是美國總統幾乎大概可以猜到60-70%的機率, 本篇文章就是以大選結局為主軸來討論近期甚至到未來四年美股可能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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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劇《戀人 연인》,原來有個副題『몹시 그리워하고 사랑한 연인』,意思是(十分想念並相愛的戀人),精確描繪故事倆位主人翁李張灦(南宮珉 飾演)與柳彩吉(安恩真 飾演)的感情關係,雖然最後二人能劫後重逢,過程卻相當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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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量劇透) 亂世不只會出英雄,也會誕生令人羨慕與感動的情人,在艱苦的歲月裡思念彼此,只希望在夢想的簡單生活裡有溪流山水、花樹小路、籬笆木屋,還有你和我,這樣就心滿意足了,南宮珉與安恩真主演的《戀人》以戰亂背景描寫當時朝鮮混亂的政局與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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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在光裡,舞動著 我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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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國詩人鄭浩承所寫的《戀人》是一則美麗的愛情童話,絕非那種俗套的飛上枝頭愛情故事,而是一則充滿詩意又寓意深遠的愛情童話,撫慰著悲傷而孤單的心靈,滋潤著乾涸無夢的人生。 《戀人》以童話的形式述說成人世界的光怪陸離和愛情的千難萬難,難怪被喻為韓文版的《小王子》、《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此書透過一隻風鈴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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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錄喜歡的段落: 「再也不能這樣下去了!」但現實仍就這樣繼續下去,如果不是永遠的話,至少要延續很長一段時間。戀人耐心的基點既不是等待,期冀,或是胸有成竹,也不是勇氣,而是深沉得難以排遣的抑鬱,並愈加讓人感受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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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名:戀人們的森林 作者:森茉莉 語言:簡體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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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蘭巴特以他的《作者之死(The Death of the Author)》最為人所廣知,而作者之死所代表的是權威的死亡,除魅後的世界是世俗的,不再具有宗教神祕性,而在文本閱讀上所代表的上帝:作者(Author),同時在英語上與權威(Authority)具有關聯性,在羅蘭巴特的宣稱下也隨之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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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蘭巴特的文字一直是讓我著迷的。 尤其在這本戀人絮語,他的文字像是風吹過臉頰,一種描述帶著尾韻。 羅蘭.巴特 讀過許多巴特文本,大家決定挑戰這本戀人絮語。 這不是一本容易討論的書。 Y說:這本書不是讓人想談情說愛,它是用來破壞愛情幻想的。 是的, 它拆解愛,讓你心頭一驚發覺自己的傻氣,或天真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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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覺得韓劇的劇名超愛「戀人」2個字,光我看過就有威尼斯戀人,巴黎戀人,布拉格戀人,再來一部就是這個2006年11月播的「戀人」。劇中也是有國外的景阿,海南島,還好不是叫海南島戀人,就顯得...嗯...不太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