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影評|一彎新月下的相知相惜──電影《流浪之月》的理想感情世界

更新於 2024/04/14閱讀時間約 25 分鐘
《流浪之月》劇照/車庫娛樂

《流浪之月》劇照/車庫娛樂

作者︰程諾

一、導言

導演李相日早於《惡人》與《怒》中,已顯露對社會邊緣者的關注,2022 年推出的《流浪之月》,同樣離不開相關內容。這部電影,改編自凪良汐同名小說。一直以來,凪良汐以筆觸細腻見稱,並喜以男性同性愛為題。她於 2019 年出版的長篇小說《流浪的月》(註1),看似敘述不一樣的故事,實仍是聚焦於大眾較難認受的另類感情世界。李相日的改編也並未偏離此一主題。在導演心目中,男主角阿文與女主角更紗,感情關係純粹(註2),然而,世俗眼光看去,阿文赫然成了加害者,而更紗則為受害者。兩人被標籤定型後,分別是所謂的拐帶犯與被拐者,因而理應徹頭徹尾對立。整部電影便不斷揭示二人多年以來,如何飽受社會輿論打壓。種種壓力下,最後反襯及帶出的,卻更是兩人堅守對方的動人情意。

二、新月如鈎──俗世偏見下的苦痛人生

《流浪的月》原著小說除書題外,內容也有月亮的相關敘述。作者在書中曾以下列比喻,說明大眾的固有偏見︰「事實與真實之間,有著如同月亮與地球般的距離」(註3)。改編成電影的《流浪之月》,同樣以月亮作為情景對象。一月懸空的環境背景,戲中不時可見。這樣的設計,除以同中有異的特色扣連全戲外,更成為解讀內容情節,反映角色心態情感的具體線索。

李相日認同凪良汐的觀點,並且指出︰光線緣故,肉眼可見,只是月亮一部份,其餘陰影總是難以察覺。他因此以一彎新月的形象,說明我們對他人的片面理解(註4)。電影最後以新月空鏡收結,一再帶出的,便是男、女主角如何一直生活在大眾偏見下。事過境遷多年,阿文仍給視作蘿莉控(Lolicon)誘拐犯,而更紗則為斯德哥爾摩症候群(Stockholm Syndrome)受害者。因為外界這種刻板印象,迫使阿文與更紗最後只能不斷遷徏,以逃避閒言閒語。電影沿用小說原有名稱,指向的除是月亮的流動變化外,自亦寄寓了兩人只能四處流浪的命運。(註5)

除一鈎新月外,戲中的大白日月光,同樣緊扣男、女主角所感所遇。一場白天戲,只見小更紗在湖水中暢快地游泳。她抬頭看見白月當空,便興奮地向坐在岸邊的阿文宣示。這是兩人愉快的美好時光,鏡頭也刻意以近鏡展現阿文少有的笑容。然而,樂極轉悲,日畫忽現白月,一如畫家筆下的日月同臨般,有時會被用以展現世事乖謬異常的一面。

藝術史上,耶穌受異教徒迫害的宗教畫作,便不乏這類「日月同輝」的場面。異途同歸,張愛玲小說〈金鎖記〉中,把月亮視作白太陽的比喻,即同以近似的反常合道,表述角色主觀視角下那人性扭曲的乖異世界(註6)。《流浪之月》戲內,緊接小更紗與阿文愉快互動後,畫面一轉,便是警務人員現身,即場拿人。晝日月華背景下,喜悲陡然逆轉,昭示的正是男、女主角愉快愜意當下,人生忽要面對的波濤湧浪。

《流浪之月》劇照/車庫娛樂

《流浪之月》劇照/車庫娛樂

可留意的是,執法人員拘捕男主角的一場戲,一再演示的更是他與女主角難以割捨的情誼。鏡頭近移,特寫聚焦下,只見兩人緊握對方的手,而釋出的情義暖意,也成為支撐女主角日後人生的精神信念。劇情發展下去,更見男主角被捕時赤足涉水,步履沉重,緩慢前行。夾在穿有鞋的左右捉拿者之間,對比之下,這樣裸露的雙腳,更帶出被捕者無受保護,易受傷害的悲沉意味。

此外,電影除以富感情視角,說明阿文昔日不容於社會制度外,亦以同樣手法,揭示縱使事隔十多年,他仍然備受外界戲弄及污衊。其中一場戲,只見阿文帶著小梨花,站在咖啡店外頭,望著門前顏色鮮明的惡意文字塗鴉︰「蘿莉控」、「變態」。鏡頭之下,角色背影以至正面表情的強調,越見其中的黯然無奈。在小梨花稚子無知的善意關懷下,阿文難以疏解的情緒糾結,益顯突出。其後,則是阿文的護士女友叩門質問。女友憤而離去後,畫面僅剩阿文暗黑的側面半身剪影,落在店門斗大的橙紅字上。強烈的視覺顏色及刻意的構圖設計,帶出的寓意,可說是阿文在無法擺脫誤解指控下,人生長期受到的框囿制肘。在音樂搭配及催化下,整體氛圍更見冷落寂寥。

淒冷落寞的氛圍,同樣反映在阿文當年棲居小屋的情節上。阿文被捕獲釋後,接受安排,獨居於家人為他特建的小屋。空鏡之下,只見小屋坐落於家人大屋旁側,盡顯被隔離的孤立寒傖。室外覆雪的取景,正是以冰冷自然景象,渲染襯托角色的內心感受。室內的封閉環璄,亦同樣帶出他的形單影隻。受困的蝴蝶在小屋內獨自飛旋,比對昭示的,恰是阿文在家人無形監控下,如何喪失個人自由。近鏡焦距下,唯見他在室內赤足緩緩而行,彷彿延續昔日被捕那刻腳步的拖沓沉重。一再反映說明,仍是角色個人生活,如何在別人自以為合理合情下,飽受干涉傷害。

別具意思的是,有異於原著小說的順敘安排,戲中阿文獨居小屋的孤單感受,是零星地夾雜在角色日後的主觀回憶中。今日的阿文,應小梨花要求,朗讀愛倫.坡(Edgar Allan Poe)以個人寂寞為題的詩作〈寂寞〉(Alone)。鏡頭隨即閃回阿文小屋的場景片段。悠悠一字一句的詩歌讀誦,恍如自我心聲剖白般,盡現昔日角色獨居一室的孤單寂寞。

阿文孤獨落寞,受盡打壓,固因加害者的標籤,而給視為受害者的更紗,心理同樣備受壓力。她自感於阿文被補後,沒能為對方澄清,多年來一直心存愧疚。與阿文重遇後,她便向他坦述自己的過失及不安。不無意思的是,成年更紗居所書架上,看來有伊恩.麥克尤恩(Ian Russell McEwan)的長篇小説《贖罪》(Atonement)。此書講述的正是與贖罪有關的故事。《流浪之月》在場景布置上,選用以此為題名的書冊,也隱然折射了更紗內心一直暗藏的歉疚。此外,她書架上亦有愛倫.坡的詩集。這一詩集,正是她小時候看見阿文閱讀的。她自己那時看的則是《清秀佳人》(Anne of Green Gables),而原故事講述的是小孤女被收養的勵志故事。各看不同的書,自是戲中反映男、女主角不同年齡、情緒感受的具體手法。兩人最後各看對方書本的玩耍互動,同樣顯示出兩人相處的輕鬆自在,以及性格習慣的互為磨合及影響。耐人尋味的是,縱使事隔多年,更紗依然藏有同樣的詩集。在在說明,她內心深處,一直難忘往昔與阿文共度的美好時光。

走過昔日與阿文相處愉快,無拘無束的兩個月後,長大後的更紗,反顯得拘謹內斂,無復小時候的自由率性。她往往隨波逐流,盡量順應他人。當按捺不住時,她亦會向人表達自己的真正感受。戲中便曾不止一次藉著對鏡自照,來反映她的自我省思(註7)。然而,即使更紗如何努力剖白及澄清,卻總是無法剔除別人對她的病態標籤。政治社會學學者堀內進之介曾以專論剖示,以善意為名,仍會為別人帶來負面影響,而背後動機亦往往成疑(註8)。李相日同樣認為,善意與道德有時反會傷害人(註9)。更紗多年以來,就在別人自以為的好意及關懷下,人生備受干預及扭曲。

《流浪之月》劇照/車庫娛樂

《流浪之月》劇照/車庫娛樂

三、如詩如畫──相知相惜的感情關係

凪良汐在《流浪的月》原著小說中,曾讓女主角如此自剖與男主角的關係︰「我對文並非男女之情,我不會親吻他,也不想要與他發生關係。但比起過去肉體相繫的任何人,我更想和文在一起……我和文的關係,找不到任何世人能夠理解的適切詞彙來形容。」(註10)李相日抱持相類看法,認為難以用愛情這類詞匯,形容男、女主角的關係。他甚至還把兩人的感情關係,提升至寓言層次,視為難以企及的理想境界。(註11)

《流浪之月》全戲饒富詩意,寓情於景,從細節上構築感情的理想世界。鏡頭細緻捕捉下,雨水、流水、湖光、日色等自然景觀,別具韻味地帶出兩人間的動人情愫。一開始,劇情的展開,是在公園的戶外環境。小更紗與阿文,兩個原互不相識的人,各坐一方看書。從這一方到另一方,鏡頭如卷軸畫般緩緩橫移開展,盡現抒情意味。兩人彷彿有了聯繫,情感上默默地交流。接著切入的空鏡,帶出天色的變幻。雨水徐徐落下,潤濕化融萬物,也隱然從空間距離上消融了兩人間的陌生隔膜。另一場面,則是一傘之下,二人雨中橋上並行。距離由近而遠,最後兩人細小的身影,彷彿逐漸隱沒般,與大自然環境契合地融為一體。畫面蘊藉流麗,開闊天然。一抹日光,卻忽然雨中驟現,充滿視覺美感之餘,也不無隱喻兩人相遇迸發的光明幸福感覺。有了此刻的相互為伴,另一空鏡特寫下,汹湧河水或有所寄寓的人生逆厄,看來再不能對他們構成威脅了。

除雨水外,湖水同樣是全戲攝取的自然景致。所選湖景,彷彿以神秘深邃、美麗寧靜,見證男、女主角真純深摯,卻又難為人理解的感情關係。在原著小說中,小更紗與阿文外出玩樂及被捕的地方為熊貓園區,電影則轉成湖區。這樣的設定改動,可說更能配合影片的整體氛圍。湖泊在戲中出現不僅一次,它既銘刻了男、女主角當初難以割捨的感情,亦同樣成為日後兩人的永恆記憶,一種面對當下苦難人生的精神力量。中國老子哲學,早已有「上善如水」的體認,水一向「善利萬物」,具有包容及溫潤萬物的特性(註12)。那管已過多久,阿文或更紗重臨湖泊,或浮或沉,或哭或叫,恰是以水的溫潤包容,療治自己的感情創傷。

不無意思的是,不論在阿文往昔或後來的住所,墻上均有湖景明信片。一再呼應帶出的,正是湖水在主角人生中,隱含的情感意義。這樣的刻意設計,難能不讓人聯想起李安執導的《斷背山》(Brokeback Mountain)。此一電影,正是以主角結緣地的明信片,帶出當事人心中不能磨滅的情感記憶。如此一來,《流浪之月》向《斷背山》致敬之餘,也恰似以後者演繹的深刻情感,為阿文與更紗的關係背書見證。難怪李相日開戲前,曾提示飾演男主角的松坂桃李參考該片(註13)。此外,為了表述成年更紗與阿文再走在一起的自在愉快,戲中同樣稍為改動原著,呈現只有他們二人坐天鵝船的情節。日麗風和,湖景靜美,襯托的自是兩人當下的愜意順心。一船同坐,在閒適又私密的空間裏,二人更見暢所欲言,互吐心聲。

全戲之中,除以雨水、湖水等具體自然景觀,詮釋男、女主角的感情外,亦會運用想像虛構,打造與水相關的背景或情節。阿文大學生時期所居公寓的室內墻壁,即以近似湖水的藍灰為主色調。幻想推動下,浴間即只是一缸浴水,也曾讓小更紗一展泳術,快樂地化身為游泳選手。至於阿文其後經營的咖啡店 Calico,店裏大大的藍色玻璃窗格,構思設計指向的,便恰如想像中的蔚藍大海。以虛托實,通過虛擬構築的海洋環境,男、女主角的感情世界,也就得到進一步寄寓表述。這使人不禁聯想起是知裕和執導的《小偷家族》。該戲便是以藍為場景色調,並延伸至海洋的想像敘述。角色聚在一起,互相依靠,從恍如海底環境,向上仰望所隱含的希望象徵,更成為全戲重要發揮。同樣地,在《流浪之月》中,兩位主角,置身於猶如大海的護蔭環境中,越發能互相支持,找到生命的精神力量。

《流浪之月》劇照/車庫娛樂

《流浪之月》劇照/車庫娛樂

咖啡店取名 Calico,正是女主角名字更紗的英文譯名,也反映出男主角心底對女主角難能放下的牽掛。事實上,戲中便一再通過阿文與小梨花的對話,說明前者對更紗的思念。更紗兩字本身的含義,在原著小說中,已特別指出是一種美麗的印花布料。啡啡店的命名,多少展現了角色對美好感情的重視及緬懷。倏忽十五年過去,這一咖啡店也成為兩位主角重遇之所。兩人的重逢,應了戲中古董店老闆所說的命定安排︰相遇、離別、再遇,本身就散發出神秘莫測又美好溫馨的氛圍。更紗發現 Calico 店後,便一再光顧。店內,更紗與阿文靜守不同角落看書的情景,通過鏡頭以大半分鐘時間,由右而左漸漸橫移,凝聚蓄積感情,帶出兩人間的無言交流。這恰如畫圖長卷般展開的運鏡方式,與兩人初遇時的場景正好相似,一再暗示的,是兩人間即使存在空間距離,依然可在感情上聯繫互動。

更紗後來被男友亮毆傷後,便是在咖啡店落腳。只見阿文不斷安慰受傷及愧疚的更紗,一次又一次以手溫柔地拍撫後者,延續發揮的,看來仍是手在兩人關係上的正向精神意義。這一讓人恍如置身水中,受到保護的咖啡店,最後更成為阿文向更紗坦承生理缺憾的空間場所。如此一刻,也讓更紗得以反過來,由一向受阿文照顧,變成後者的撫慰者。無懼抗拒,更紗趨前,終成功以雙手把情緒激動的阿文摟在懷裏。接著鏡頭另轉,由店內一端移向另一端,而最後的定格是︰阿文安然橫睡長椅上,而更紗則默坐地上,身靠長椅相伴。毋用言語,兩人間的親密契合、自在信任,清楚明白。畫面的構圖用色、光影明暗、氣氛質感等,給人的印象,就宛如帶有宗教情懷似的古典藝術油畫。如畫亦如詩,整體氛圍柔和而寧謐,角色沉實而篤定,綻發的卻是神聖似的精神光輝。最終帶出的,自仍是對不為世人理解的個人感情堅守。

這種無視現實環境,兩心相繫的個人堅執,在以相鄰陽台為空間背景的一場戲中,發揮亦見具體深刻。從空間位置看,陽台作為室外與室內的連接,本身即具有邊緣特質。張愛玲小說中,便常以陽台作為場景,反映角色作為家庭邊緣成員的心理狀態(註14)。《流浪之月》中,這樣的邊緣空間,也就恰可展現男、女主角那受主流排斥的感情關係。

更紗與阿文重遇後,特意搬往後者隔鄰居住。兩居所陽台並連,相接位置設有玻璃間隔。這樣的實體阻隔,卻無礙他們交流心事。只見這邊更紗背倚玻璃,真情告白﹔那邊阿文面向玻璃,默默聆聽。感情觸動下,阿文哭了,無言地隔著玻璃,以手撫摸更紗背影。咫尺天涯,兩人相知相惜,形體卻無法相觸。形象具體,氛圍淒美,情感越見含蓄動人(註15)。遙遙多年,阿文與小更紗當日岸邊四手緊握,卻被執法人員強行拉開,到現今仍為玻璃阻隔,無法以手觸碰對方。一再反映或暗示的,仍是兩人關係受到的阻撓干預。然而,不管外界施加多少壓力,仍然無法改變二人兩心相依,自然親近的意向。正如陽台的特殊地理位置,雖帶出了角色的社會邊緣定位,亦可以特有的開揚景觀,寄寓人生希望。縱然面對種種外界阻撓,更紗與阿文依然決意不放棄對方,對未來心存盼望。全戲收結,無論一室之外,空鏡下那如鈎之月能否見證﹔一室之內,只見兩位主角以雙手互牽,並排仰卧的姿態,迎向一起流浪的命運。

《流浪之月》劇照/車庫娛樂

《流浪之月》劇照/車庫娛樂

最後可指出的是,全戲角色情感的演繹,氛圍意境的營造,也同樣見於其他細節的鋪陳安排。如窗簾於戲中重覆出現,除扣連情節內容外,也反映角色內心的情緒變化。其中一次,更紗新家那花紋窗幔的空鏡之後,是更紗愉快地在室內伸展四肢,轉動身軀。和煦陽光下,隨風輕揚的窗幔,映襯說明的,是她那一刻的愉悅暢快。另一次,則只有阿文與小梨花兩人留在更紗的新家。同樣輕輕晃動的簾幔,反映見證的,也是兩人之間的美好交流。

然而,在不一樣的設定下,同是窗幃,反襯的也可以是角色的不同心態。更紗與男友亮同居時,發現後者對她並不了解,二人間有難以言喻的無形隔膜。兩人造愛的昏暗場景中,便切入晃動的簾布鏡頭。更紗猶如被困之餘,情緒的騷動不安亦同樣得到暗示。此外,為了反映角色的性格作風,戲裏亮的居所,也特別用上色調鮮明的裝飾布置。大紅沙發,紅色圖案掛畫等等,在在暗示亮那較衝動暴烈的性格之餘,也正好有別於阿文平和色系的家居布置。對比之下,亮與阿文兩人性格的相異由此得到暗示,而更紗最終情歸何處或亦有迹可尋。

至於其他細節,諸如以長不大的樹苗,影射阿文的身體缺憾,母親一手棄掉樹苗對阿文心理的傷害等,同樣以富象徵意味的意象演繹故事。這樣具象化的設計安排,也恰如戲中出現的咖啡或風鈴等,一再營構出不同的情緒氛圍。阿文為受傷的更紗特意調製冰涼咖啡,固可反映他的溫柔體貼﹔然而,在另一場景下,磨動咖啡豆發出的巨大聲響,影射的卻是阿文與亮同場時,那無形的對峙與緊張關係。日本傳統常用的風鈴擺設,戲裏同樣發揮敘事作用。風鈴隨風晃動,聲音輕清,看似為不經意的環境點綴,卻又總是以盎然詩意,喚起人心所感所知。

《流浪之月》劇照/車庫娛樂

《流浪之月》劇照/車庫娛樂

四、總結

萬物有靈,可說是日本民族的傳統信仰。在他們的認知中,天地萬物,往往具有獨特的精神意蘊。日本人對大自然信賴,強調人與自然的一體性﹔換言之,他們認為人與自然並非對立,而是一種和諧融合的關係(註16)。《流浪之月》全戲,不斷運用人與自然環境的互動,反映人與人的關係,以及人心種種。湖泊、流水、日光、雨雪等等,固為戲中選材內容,而月亮更為重要元素。

其實,古今中外,均不乏月亮的神話傳說,由埃及月神孔蘇(Khonsu)創造命運到中國嫦娥竊藥奔月等等,不一而足。日本傳統中,月亮尤其深受喜愛,與人們日常生活密不可分。月岡芳年集大成的浮世繪《月百姿》,即充份體現大和民族對月亮的重視及藝術的審美角度(註17)。傳說之下,夏目漱石以「月亮真美」代替「我愛你」的說法,亦反映如何含蓄地把月亮與愛情兩者扣連。月亮神秘、美麗等特質,成為解讀人間情愛的符碼。

《流浪之月》中,同樣可見李相日以月亮串連故事,觀照人心,演述世間情意。整體而言,除月色之外,其他自然景致以至延伸的虛構想像等,同樣造就了戲裏如詩如畫的氛圍。邁克爾.沙利文(Michael Sullivan)曾有這樣的體認︰透過詩,圖畫就如影像般,可喚引觀者的覺察。詩與畫結合在一起,兩者的效應會互為加強,神秘地帶來更深的感受及意義(註18)。《流浪之月》透過詩意的演繹,同樣讓影像畫面在觀眾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亦詩亦畫似的獨特影像韻味,也正更好地凸顯及映襯男、女主角美麗堅執的感情關係。

全戲內容結構上,同是以較富神秘感及迂迴曲折方式展現。事件發生並非按順序鋪排,而是以主角情緒為主導。勞爾.魯伊斯(Raul Ruiz)指出︰透過次序的隨意,敘事的非連續性,可以找到電影的詩意(註19)。在《流浪之月》中,回憶無序地混雜在角色當下感受中,零碎而片段化,亦因而帶有突破時序邏輯的詩化傾向。

此外,鏡頭捕捉下,阿文的溫文體貼、成年更紗的婉麗情真、以至兒童角色的善良天真等等,均是以人情的溫和純美,為全戲平添詩樣般的柔情暖意。其他細緻的安排即如窗簾、陽台、風鈴等等,有助故事內容演繹以外,也發揮了富有情調韻味的美學效果。一如古董店情節的設定,反映對舊物的重視及欣賞之餘,亦帶出了特有的環境情味。

日本人一向給認為注意細微,重視美,及善於在生活上體現美(註20)。總的來看,《流浪之月》全戲在細節設計及經營上,均表達了這種美學層次的追求。希臘著名導演西奥.安哲羅普洛斯(Theodoros Angelopoulos)闡釋詩與電影的關係時,曾這樣表述︰詩是濕潤的露水,使殘酷現實變得溫和、影像變得有深度,事物由此顯得迷人起來(註21)。《流浪之月》不啻也是通過詩化的美麗影像,把冷酷世情暖化,而最終帶出創作者心目中迷人的理想感情世界。


全文劇照:車庫娛樂

註釋:

1.拙文參考的為以下中文譯本:凪良汐著,王華懋譯︰《流浪的月》(臺北︰精誠資訊股份有限公司,2021),頁1-462。

2. “Director Lee Sang-Il’s Interview about ‘Rurou No Tsuki’ (Wandering) where he talked about conceptualizing, filming, and his thoughts on the cast: Tori Matsuzaka, Suzu Hirose, and Ryusei Yokohama”, 2022年10月26日讀取。

3. 凪良汐著,王華懋譯︰《流浪的月》(臺北︰精誠資訊股份有限公司,2021),頁382。

4. 黃靜美智子︰〈【導演李相日專訪】李相日新作《流浪之月》改編日本作家凪良汐得獎小說──從一樁女童誘拐案審視人性善惡:我們的善意和道德有時會傷害他人〉,2022年10月11日讀取。

5. 蒂莫西.戴爾(Timothy M. Dale)及約瑟夫.富瓦(Joseph J. Foy)指出︰社會秩序建構了一系列的壓迫性期許。為了符合這種社會期望,個人往往只能自我壓抑及欺瞞,亦或會因而與社群切斷聯繫。在《流浪之月》中,男、女主角一直受到外界打壓,自我壓抑之餘,最後只能遠離固有社群,過著流浪生活。

Timothy M. Dale, and Joseph J. Foy, “Displacement, Deception, and Disorder.” The Philosophy of Ang Lee, eds. Robert Arp, Adam Barkman, and James McRae (Kentucky: The University Press of Kentucky, 2013) 188.

6. 張愛玲小說〈金鎖記〉,有以下比喻敘述︰「今天晚上的月亮比哪一天都好,高高的一輪滿月,萬里無雲,像是黑漆的天上一個白太陽。」、「窗外還是那使人汗毛凜凜的反常的明月──漆黑的天上一個灼灼的小而白的太陽。」

張愛玲︰〈金鎖記〉,《金鎖記》(哈爾濱︰哈爾濱出版社,2005),頁27。

7. 馬克.彭德格斯特(Mark Pendergrast)曾指出,鏡可讓人自我認識。米蘭達.安德森(Miranda Anderson)亦認為,鏡可揭示人的內心世界。

a. Mark Pendergrast, Mirror Mirror : a History of the Human Love Affair with Reflection (New York : Basic Books, 2003) 1.

b. Miranda Anderson, “Chaucer and the Subject of the Mirror.” The Book of the Mirror : An Interdisciplinary Collection exploring the Cultural Story of the Mirror, ed. Miranda Anderson (Newcastle : Cambridge Scholars Publishing, 2007) 70.

8. 堀內進之介著,郭云蔚譯︰《為何善意會傷人》(北京︰人民郵電出版社,2021),頁1-173。

9. 黃靜美智子︰〈【導演李相日專訪】李相日新作《流浪之月》改編日本作家凪良汐得獎小說──從一樁女童誘拐案審視人性善惡:我們的善意和道德有時會傷害他人〉,2022年10月11日讀取。

10. 凪良汐著,王華懋譯︰《流浪的月》(臺北︰精誠資訊股份有限公司,2021),頁450。

11. a. 黃靜美智子︰〈【導演李相日專訪】李相日新作《流浪之月》改編日本作家凪良汐得獎小說──從一樁女童誘拐案審視人性善惡:我們的善意和道德有時會傷害他人〉,2022年10月11日讀取

b. “Director Lee Sang-Il’s Interview about ‘Rurou No Tsuki’ (Wandering) where he talked about conceptualizing, filming, and his thoughts on the cast: Tori Matsuzaka, Suzu Hirose, and Ryusei Yokohama”, 2022年10月26日讀取。

12.《續修四庫全書》編纂委員會編︰《續修四庫全書》(子部、道家類)954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頁59。

13. SYO︰〈映画『流浪の月』:松坂桃李の新境地──“ここまでハードルが高い役は初めてでした”〉,2023年12月24日讀取。

14. 張愛玲小說如〈心經〉、〈傾城之戀〉、〈桂花蒸.阿小悲秋〉、〈連環套〉等等,均有陽台的相關敘述。

15. 韓國經典愛情電影《八月照相館》,便常以玻璃的阻隔,表述男、女主角難能開花結果的含蓄感情關係。其中一場戲,便見男主角隔著玻璃,遙遙看望並不知悉自身在被看的女主角。男主角最後更情不自禁,以手撫觸玻璃上所看到的女方身影。類似的意象鋪陳,在電影或文學作品中均不時可見。

16. a. 黑川雅之著,李柏黎譯︰《八個日本的美學意識》(臺北︰雄獅圖書股份有限公司,2019),頁136-141、180-181。

b. 趙堅︰〈扶桑走馬|日本的自然觀:少有“人定勝天”的霸氣〉,2023年12月15日讀取。

17. 月岡芳年、日野原健司︰《月百姿》(京都︰株式會社青幻舎,2017),頁1-135。

18. Michael Sullivan, The Three Perfections  : Chinese Painting, Poetry, and Calligraphy (New York : George Braziller, 1999) 63.

19. Raul Ruiz, Poetics of Cinema 2, Trans. Carlos Morreo (Paris : Dis voir, 2007) 22.

20. 黑川雅之著,李柏黎譯︰《八個日本的美學意識》(臺北︰雄獅圖書股份有限公司,2019),頁7-8,10-32。

21. 諸葛沂︰〈與安哲羅普洛斯的筆談〉,《尤利西斯的凝視──安哲羅普洛斯的影像世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頁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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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沒有體力辦現場演奏會了,這可能是最後一次用這種形式演奏給各位觀眾看。」對世界而言,對我而言,墜落的蝴蝶是坂本龍一的化身,可離開了肉身的教授,其音樂與哲思,都將是超越時間的,如山間飄盪的白雲。只要抬起頭,無論是朝陽還是落日,月滿還是月缺,都將恆久存在。
吉米 18 歲那段無疾而終的異國戀情,亞美的一顰一笑,與 18 年前的炙熱台灣,在他的記憶裡都成了最美好的景致;18 年後的吉米,踏上了「尋找亞美」的日本旅程時,一路上遇上的人事物與靜謐美景,凝聚了日本特有的淡淡「物哀」美學──而這趟旅程的終點,亞美隱藏的真相,正是對人世無常的感慨。
日語「木漏れ日」意指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隨風搖曳產生的閃爍的光影,稍縱即逝。 komorebi 不只是最初禪意的電影片名,更意指平山每晚睡前只讀文學經典所淬煉出的攝影哲學,還有夢中黑白運動的影像交織。只存於片刻且永不重複,正如他一箱又一箱的黑白照片,每一張都是獨一無二的。
與其說《夢想集中營》演繹並指向了對「惡的庸常性」的思辨,不如說電影其實呈現、又撥開了視線可能造成的蒙蔽,用聲響和氛圍直抵我們內心的道德直覺。有時候,處在尚未足以回望的當下,或者當道德判斷原則相互矛盾而失準,我們能夠仰賴的,也僅有這樣的直覺,以及將直覺化為「蘋果行動」的勇氣。
生於 1935 年的希臘導演泰奧・安哲羅普洛斯,其作品題材向來以國族、歷史、命運見長,並善於運用長鏡頭(Long take)推移來折疊時空變化,營造有別於純粹紀實的魔幻與詩意。約略三十歲才成為導演的他,自陳長鏡頭與畫外空間的美學運用分別受到了溝口健二和安東尼奧尼、以及柏格曼的《假面》啟發
關於野鹿的兩個隱喻,父親遭遇到的是前者──他才是那隻孤獨的困獸,被外鄉之人以善意逼迫讓渡一切的平衡。邪惡根本不存在,因為我們都被文化框架的善壓迫著,當有人用充滿敵意的自戀侵擾自身的平衡,為了保住安身立命之所,人不得不做出選擇。
「我已經沒有體力辦現場演奏會了,這可能是最後一次用這種形式演奏給各位觀眾看。」對世界而言,對我而言,墜落的蝴蝶是坂本龍一的化身,可離開了肉身的教授,其音樂與哲思,都將是超越時間的,如山間飄盪的白雲。只要抬起頭,無論是朝陽還是落日,月滿還是月缺,都將恆久存在。
吉米 18 歲那段無疾而終的異國戀情,亞美的一顰一笑,與 18 年前的炙熱台灣,在他的記憶裡都成了最美好的景致;18 年後的吉米,踏上了「尋找亞美」的日本旅程時,一路上遇上的人事物與靜謐美景,凝聚了日本特有的淡淡「物哀」美學──而這趟旅程的終點,亞美隱藏的真相,正是對人世無常的感慨。
日語「木漏れ日」意指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隨風搖曳產生的閃爍的光影,稍縱即逝。 komorebi 不只是最初禪意的電影片名,更意指平山每晚睡前只讀文學經典所淬煉出的攝影哲學,還有夢中黑白運動的影像交織。只存於片刻且永不重複,正如他一箱又一箱的黑白照片,每一張都是獨一無二的。
與其說《夢想集中營》演繹並指向了對「惡的庸常性」的思辨,不如說電影其實呈現、又撥開了視線可能造成的蒙蔽,用聲響和氛圍直抵我們內心的道德直覺。有時候,處在尚未足以回望的當下,或者當道德判斷原則相互矛盾而失準,我們能夠仰賴的,也僅有這樣的直覺,以及將直覺化為「蘋果行動」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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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聲明與警語: 本文係由國泰世華銀行邀稿。 證券服務係由國泰世華銀行辦理共同行銷證券經紀開戶業務,定期定額(股)服務由國泰綜合證券提供。   剛出社會的時候,很常在各種 Podcast 或 YouTube 甚至是在朋友間聊天,都會聽到各種市場動態、理財話題,像是:聯準會降息或是近期哪些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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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 18 歲那段無疾而終的異國戀情,亞美的一顰一笑,與 18 年前的炙熱台灣,在他的記憶裡都成了最美好的景致;18 年後的吉米,踏上了「尋找亞美」的日本旅程時,一路上遇上的人事物與靜謐美景,凝聚了日本特有的淡淡「物哀」美學──而這趟旅程的終點,亞美隱藏的真相,正是對人世無常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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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姆剪斷的是自己而非他人的手指,那爆烈與驚世駭俗,或許是對抗束縛與掠奪自由之不得不,然而悲劇就在於,他沒能將乘載這些的斷指投擲向那「鱗片上閃爍著各種『你應該』的巨龍」,卻直直扔向了派瑞。他的行動裡不僅有他的精神,還有無處傾瀉的哀怨焦慮與自我厭惡,從此,原先寄望的音樂與超越,再也抹滅不了血與仇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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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丹十三的十部電影,大抵都是描寫某個職業角色去對抗社會的黑暗與不公。世人多評價為社會派的諷刺挖苦,十部看完我看到的卻是伊丹十三能夠越過許多已鑄成的錯誤,去理解並原諒人心的脆弱。那為了保護珍視的事物而生的強悍硬殼底下,是一顆再柔軟不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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