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載於台灣搖滾映像誌《映像 16'》發表於 2015 年
走過十年是什麼感覺?隨性在這條音樂路,沒在管時間,他們只知道踏實的走每一步,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好友們,玩著彼此喜歡的音樂,開心時衝一發,軟爛時就耍個廢,但最後總是會被焦慮追著動起來。四個個性迥異的男子,隨性之中卻有著各自的堅持,這樣的堅持維持了整個樂團的平衡。對友誼來說,似乎不用特別的強調時間,因為這段關係一路走來始終如一。十年阿不就按捏娘。
這個晚上,與隨性約在他們的集會所「騷聲工坊」,由主唱蛋糕和吉他手阿拓共同經營的音樂教室。走進騷聲,牆上高掛著他們 2012 年的重要里程碑「海洋大賞得主」,前方是一個給工讀生坐檯的大張桌子,後方則是給大家打屁聊天說說垃圾話的客桌跟沙發,暖調性的配色,還有頭上一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打開的 Disco Ball,騷聲是一個讓人想久待的地方。
在打屁聊天的過程中,我想起國中及高中的那些年,總會和幾個狐群狗黨,下課後沒事做,揪到某個角落聚集,沒特別要幹嘛,就只是聊些天馬行空的荒唐想法(甚至開始討論如何實踐)還有講講垃圾話,騷聲就是這樣一個角落,而常常在這裡的隨性樂團,就像那群狐群狗黨,和你距離不遠,只是在某些時刻,他們站在舞台上,用音樂吶喊出我們對於社會及普世價值觀的焦慮感受。
「欸隨便坐啦!看你們位子想要怎麼擺,我們就配合你們。」在舞台上相當有氣勢的蛋糕率性的說,「對啊~你們看怎麼擺拍起來會好看,但是阿獸(攝影師)拍過我們這麼多次,應該怎麼拍都帥辣!」接著是卓盃熱情的聲音,「我們怎麼坐比較好?」阿拓是冷靜的代表,也是相當有條理的人,而趴趴,則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等著團員們的指令。
四個人的個性鮮明,想法和思考模式上也是完全迥異,音樂多數都以蛋糕為中心,但這次的訪問,我們從較為生活面的方向出發,聊團員相處、家庭以及個人夢想,試著從對話中,讓隨性四位團員的鮮明個性,更加的立體,也希望大家在閱讀的過程中,可以感受到現場充滿垃圾話以及彼此吐槽卻又有著十年愛的實況。
轉回十年前,和音樂的初交手!
隨性的音樂雖然主要都是從蛋糕出發,但是如果團員們沒有辦法抓住蛋糕想傳達的抽象概念,他們的歌曲大概也無法如此完整、爽度幾乎百分百的呈現在我們的面前,不免讓人好奇四位團員在最初是如何接觸音樂這件事呢?
「接觸吉他的原因是因為國中要才藝表演,因為不想要吹直笛拉~所以才會開始接觸吉他。」有人說會學樂器八成是因為想耍帥,作為冷靜代表的阿拓倒是只想著在才藝表演時與眾不同,接著換到蛋糕,他連忙補充:「以前我們是同學,國二的時候,學校選優良學生很多人用怪招,但林心拓那時候很帥,一個人在台上就拿吉他開始彈,我還記得是唱什麼拖拉庫的〈你的電話〉!」後來發展到在隔宿露營時,阿拓的班級竟然出了個樂團表演,也帶動了整個學校同學開始學起樂器。
「然後蛋糕那時候就覺得主唱很爛,所以後來就自己說想當主唱幹掉他!」阿拓似乎也想起那段與蛋糕初交手的時光,補充了蛋糕成為主唱的過程-「其實主要還是被五月天、拖拉庫拉、四分衛影響,然後也是因為他們主唱很靠杯,所以後來就去買了吉他,要組團這樣。(大笑)」
「如果是音樂的話差不多是國小!那時候有個朋友是製作人的兒子,他很早就在聽音樂了,我跟他很好,所以去他家他就會給我聽歌這樣,沒想到他一開始就給我聽瑪莉蓮曼森,那時候我才國小,就整個被嚇到(笑)後來就大家一起去學樂器了,然後我想說鼓棒比較便宜,就選打鼓了這樣。」相較於其他人的主動,趴趴顯得較為隨遇而安。聽到趴趴入門聽金屬經典瑪莉蓮曼森,卓盃也回應「我國中的時候是從 X JAPAN 開始的,然後就開始接觸比較日系的音樂,聽歌跟看 DVD 就覺得超帥的啊!後來就受不了,然後就用紅包錢買了 Bass 然後高中就跟著朋友開始聽團了!」
聊到聽團,順勢問了團員們第一場看團記憶,趴趴這次率先開口,興奮的說:「我第一次去看團就是在 808 看卓盃的表演!」吉他手阿拓回憶:「我好像也是看強辯吧!一開始會看免費的,如果是要說有前後去 Live house,我比較算是從小河岸開始。」「我是看一個龐克金屬團吧!我都是去 808,然後那邊很小麻,每次都會被櫃台罵『欸你們進去一點拉!』我們有蠻多回憶在那邊發生的!」蛋糕提起位於西門捷運站六號出口,從練團室起家的阿帕,卓盃聽到也忍不住補充,「真的!808 小歸小,但是我們也有唱過沒什麼人的場(笑)」
無論是 808、地下社會、杰克這些重要的音樂場景,不只孕育出許多樂團也深深影響著當時聚集在那邊對著音樂有無比想像的人們,從隨性的口中,我們像是短暫的回顧了十年前台灣的音樂場景,也從他們的回應和眼神中,看到了那段時光對他們的影響。
「朋友家人非常擔心 怕我失業又失去信心」-〈焦慮男孩〉八年後來自父母的焦慮狀態?
〈焦慮男孩〉中的一段歌詞(又或者說是整首歌曲)似乎都在訴說著在夢想和現實之間不斷找平衡的狀態以及該如何面對朋友與家人的擔心,這首歌收錄在樂團發行的首張專輯《人生路途》,從 2007 年算起,這個焦慮 BOY 也不知不覺得跟著他們走了八年,回顧歌詞中訴說當時在朋友和家人之間的狀態,到現在常常在隨性的現場會看到卓盃爸媽的身影,不免讓人好奇,八年前焦慮男孩們家人的擔心,走過十年,以及(普世價值中里程碑的)海洋音樂祭後,有什麼不同?
貝斯手卓盃:一開始爸媽就是覺得我們玩興趣啊~後來就是課業不好,家人就怪到我玩音樂這件事上!不過我從高二到退伍前就是不太愛念書,所以我覺得倒不是因為玩音樂啦!不過因為音樂(在普世價值中)不是正規道路,所以他們一直都還是比較希望我是玩興趣啦!但海洋之後他們就不太反對了,想要看我可以玩到什麼程度這樣,後來他們也就漸漸的會來看我們表演,偶爾會給一些回饋囉!蠻妙的。
鼓手趴趴:我爸媽也蠻像卓盃的爸媽一樣,他們覺得我只是玩興趣,後來我把工作辭掉,他們其實還蠻錯愕的,那陣子就有點擔心,一直到現在其實都還是會擔心啦!他們也不是強烈的禁止,但是因為他們接觸不到這一塊,所以就會經常有很多懷疑,擔心也會比較多拉!畢竟就是不常接觸所以也不知道有沒有賺錢啦!現在有時候我媽會從她朋友的小孩那邊得到樂團的消息,感覺好像就放心不少。
主唱蛋糕:我爸比較反對啦!畢竟是公務員,後來海祭他有來看,那天人很多,他們就有被嚇到覺得「我兒子怎麼那麼厲害」,那時候他們坐火車過來,我就說我得大賞,他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然後就說「喔喔!!你們得冠軍喔!」就還蠻開心的,下台後他還拿酒給我喝.但是說實在的,玩團很難跟他們說我們在幹嘛,就只能從臉書上看,才可能會比較知道我們的近況這樣。現在就還好了,我媽最擔心的大概就是要我趕快結婚吧~
吉他手阿拓:我家人都沒有太大的反應,也是偶爾擔心吧!我爸蠻喜歡藝術類的東西,他自己也是老闆會研究市場,所以我們蠻常去談論彼此產業的差異、中國的市場還跟 Promoter 之間的關係啦!我爸還蠻開放的,我媽就什麼都不懂啊!她比較在意的就是我的身體健康吧!像他們倆個聽到隨性的音樂,我媽就會覺得好吵,我爸反而覺得很酷很有趣,還會研究蛋糕到底是怎麼唱的,喉嚨都不會痛!
九〇後到兩千之間,樂團如雨後春筍冒出,縱使在兩千年後部分樂團闖出了名聲,但玩樂團這件事在普世價值中,依然是件高風險的未來選擇。網路出現讓聆聽走向分眾,然而新興的音樂聆聽服務、唱片公司轉型、資源分配不均以及閱聽人對音樂的消費習慣等等,這些因著年代不同而產生的音樂產業狀況,就算樂團創作已經不是小眾音樂,卻也無法賺足滿滿荷包。在金錢定義價值的現下,雖然樂團仍然被歸類為「興趣」,但從隨性與家人之間的相處變化來看,玩樂團這檔事,似乎不再被侷限「業餘」。
「我是青春耀眼的樂手 綻放青春耀眼的夢 夢想在我們前方 跟著我走。」-〈青春樂手〉
當「興趣」成為「職業」,再從職業成為生命中相當重要的事,玩樂團玩了十年,這箇中滋味也有苦有甜。
玩樂團做音樂依然純粹,但這十年因為大環境的變化,自媒體的出現,樂團除了現場演出之外,在網路上與樂迷的互動及經營粉絲團也開始成為維繫關係的方式之一,身為創作核心的蛋糕說,玩樂團就像是在經營一個組織或社團,最開心的是就是從中獲取的成就感。
「看到從沒人到有人、人數或是歌曲的累積,無到有的時刻,還有接到表演的時候也是會有啦!但是會希望沒有經費找我們的話,盡量是展現誠意啦,我最不喜歡的就是說什麼『我們酒給你喝到飽』我們又不喝酒的,都沒做功課麻~」蛋糕無奈表示。
充滿爆發力的現場則是趴趴成就感的來源;而卓盃和阿拓最享受的時刻都是在於創作音樂與團員們激盪碰撞的過程。「每一個我們正在創作的當下都很開心,比起大舞台的那種成就感我倒是還好。」在台上跳得用力的卓盃說到,與其說是享受成就感,不如說是享受當下與樂迷一起創造的爽度。理性主導的阿拓說:「快樂的部分比較像是我做了什麼而不是得到什麼。」他在意的是與團員們合作激發出來的音樂、想法或是有趣特別的企劃,「其實我還蠻喜歡去組織的感覺,可以和別人一起激發,然後也可以在其中學習怎麼樣表達自己的想法。」阿拓抓著頭髮面露思考樣。
聊到有趣的企劃,卓盃馬上反應回問:「那最近的直播快樂嗎?」、「有時候還蠻累的啦!」阿拓大笑,順勢追問了在某次直播中的大便企劃。本來用手托著下巴的趴趴激動回應:「那個我超累的!!!!!」沒想到下一秒就被全團怒虧「我們才累吧!!!在那邊通你的大便!!」看著隨性之間的相處模式,都讓人想起和好友之間,互嗆互虧說垃圾話的時候,因為對彼此有著安全感,所以有話直說沒在客氣!
「在衝突與矛盾之間 我們在找尋平衡點 趁世界還沒毀滅之前 我不想怠滯不前。」-〈打倒柏林圍牆〉
過年過節,別人休息,但身為樂團卻必須要抓緊難得的假日,安排表演出現在樂迷面前,表演雖然很爽,但對時常處於焦慮狀態的蛋糕來說,因為表演而失去與家人的相處時間,偶爾也會成為他的小遺憾。
理性代表但卻對周遭氣氛相當敏銳的阿拓緩緩說:「對我來說最痛苦的事『當你很想要經營一個團體的時候,但是其他人都不太投入。』你會意識到這個團體在分裂,但是卻無法改變什麼,因為我不是像蛋糕那樣可以把大家拉起來,我只能給大家建議,當下真的會很無力啦!」
身兼樂器行上班族身分的趴趴則十分認同蛋糕的想法,「時間會被壓縮,沒有空閒的時間,像我現在還有個工作,工作之外就是在樂團上,基本上就是沒有什麼休假的時間,想要一整天耍廢就是不行啦!」在家中早餐店幫忙的卓盃補充道:「還有最痛苦的就真的是沒有錢啊!人生有很多很想要做的事情,有些都是要花錢,但是因為玩團很窮,又很花時間,你也沒有辦法有多餘的時間去賺錢。」看著隨性團員們討論到金錢而露出的苦惱樣,也想不到什麼安慰的話,只能擠出「至少心靈是富足啦。」
隨性活得很真實,就像每個平凡人一樣,但或許正是因為他們比多數人更加努力,試圖在各種矛盾和衝突之間取得平衡,不向下沉淪,而是奮力的吶喊,將無奈轉換成充滿衝勁的力道,不逃避的和社會現實正面對決。正因為他們活的踏實,就像你和我一樣,所以在他們的音樂中充滿著生活感,那不單純只是因為他們的音樂靈感來自於生活,他們不紀錄瑣碎的事情,而是用最直接白話的文字,讓你看到真實的生活,
不會忘記在訪談中蛋糕不經意的說到,心中的搖滾巨星,是提的起放的下,不是別人怎麼看你,而是你怎麼定義自己,就像是張震獄、基努李維,平凡到和你我一樣,但在交談之中,可以感受到理想在他們心中持續閃耀,縱使環境永遠都是險峻的,但他們仍然堅持著與現實拔河,取得平衡點,是現實、理想、蛋糕的焦慮、阿拓的冷靜、卓盃的熱情以及趴趴的隨遇而安,成就這樣兼具ㄎㄧㄤ、狂、帥的隨性。
撰稿:Purple
採訪:戴居、Purple
攝影:陳奐宇
場地協力:騷聲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