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戀人

那天，沙灘上我們並肩坐著

我抱著我的膝蓋，平靜看著海面說

「你根本不喜歡我，你只是在演你眼中深情的那個樣子。」

「所以，我們分手吧」

如果你還可以將就，我寧願我一直能當你眼裡的那個女孩。

─

從我們國中同班，他就一直跟我提起那個女孩

「欸她今天綁的辮子好可愛」

「她今天給我一塊餅乾好好吃喔」

「欸你問看看她是不是喜歡吃蘋果麵包」

「幫我放一塊在她桌上啦！我不敢啦…」

我沉迷的看他說這些話笑得像個傻瓜

也暗自開心我能陪在他身邊聽他說這些傻話

直到我們畢業，他留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哭著說那女孩拒絕告白，他很難過再也沒有機會看到她

而我靜靜抱著他，他的眼淚鼻涕浸濕我的制服，我還是抱著他

「還是我們在一起？」抬頭，他看著我說。

「好。」他的大手握著我的肩膀晃了晃我一下，在緊緊抱住我。

我想，從那個時刻，他的將就，就已被我當作是給我的施捨。

─

於是我們

一起上同一所高中

一起玩同一個社團

一起拚每一次的考試

就算總有幾封告白信在他的抽屜裡

總有幾塊餅乾幾顆糖果在他的桌上

他仍會告訴大家他有女朋友，而那個女朋友是我

在課間休息的時候

我會坐在他身邊，腳放在他的腿上晃

綁著他曾說過的可愛雙辮，與他和他的同學們一起聊天

也會和他手牽著手一起去福利社

他會買蘋果麵包給我吃，然後用滿足的笑眼看著我吃

也會買麥香紅茶，在我把蘋果麵包塞滿嘴時，湊上我的嘴邊

在他跟同學們打球的時候

我也會在球場邊遞水遞毛巾

我們在同學們眼裡看起來，就像是一對甜蜜的情侶

「那你們要上同一所大學嗎？」升學考結束，坐在隔壁的女同學問我

「再看看吧」我還沒說話，他托著腮回應。

「你想考哪裡？」放學他載我回家，我搭著他的肩膀，站在他後方的火箭筒上

「我想考北部的大學。」風很大，他大喊說他想考北部

「那就要離開這裡了，唔」風吹得我的辮子亂飛，像是一把藤繩編打我的臉

後來我去查到，國中那個女孩，推甄上台北科技大學

滑鼠就像一記重槌，再點擊到她的臉書畫面時

我的耳裡嗡嗡作響，腦袋一片空白。

─

於是我也一起考到北部的大學

再次和他一起

他的臉書動態從來沒有更新過我們在一起的訊息

我也有默契的不提起

深怕有一天他會在我提起的時候

告訴我那個位置他早已留給別人

大學就像社會的縮影

身邊的同學們聊天的內容除了課業，還有未來規劃

有許多人好奇我們再一起這麼多年是如何經營

也好奇我們的未來是否會一起踏入婚姻

我總會笑而不答

看著他總可以與其他人侃侃而談

談述我們的相處之道，我們之間的和諧

在誇讚我身為女朋友的乖順

我就像個賢妻，陪伴在他的身邊，為他的人脈建築高樓

我們一起在北部租房

每到夜晚也是共枕而眠

有多少人枕在愛人的臂彎裡如此甜蜜

而我枕在他的左手臂彎裡，心裡卻惴惴不安

「我想睡了」我抬頭對正在單手滑手機的他說

螢幕的亮光照著他笑瞇著的眼，他的眼神和看我的眼神不同

「恩，妳睡」他習慣性的把我翻過身背對他

一隻手隨意地用手撫摸我的頭，不經意的玩弄我的髮絲

諷刺的是我根本不敢看他的手機

我知道他的追蹤，他的關注，他表現的是在看著我

但我知道那並不是我

“喀” 我聽到他的手機鎖屏的聲音，空間被黑暗壟罩

他翻身過來抱我，發燙的手掌撫摸我的肚子

我溫順地被他抱著睡，緊抓著被角試著讓自己入睡

卻怎麼樣也睡不著，閉上眼總會想起他笑彎著眼的表情

對他瞳孔中的身影揮之不去

早晨，在他熟睡的時候，我起身煎蛋、烤土司

他說過他喜歡咬下吐司時，半熟蛋在嘴裡流淌著蛋液

也習慣性出門前先吃早餐

等待吐司從烤土司機跳起，我在自己的手機下載ig試著使用

畢業後，我找一份文書工作，每日朝九晚五

也是為了可以繼續為他準備他熟悉的早餐

他面試到一家很不錯的工程公司，每天加班到很晚

每晚我都會在沙發上等他回家

他回到家會憐愛的看著我

嘴裡唸說不要再等他，然後把我抱到房裡，在去洗漱

浴室裡的水聲不停

但我依稀能聽到他在浴室裡小聲地說話

我起身靠在浴室門邊仔細聽

「….下次約。」前段聽不清楚，只聽到最後一句

我回到床上，背對浴室

滑開手機那女孩的ig頁面

看她一頭波浪捲髮的髮型，淡淡日系的妝容

漂亮閃耀的大眼睛對鏡頭開心笑著

浴室的水聲停了，我將手機放到一邊，緊抱他的枕頭入睡

恍惚間，我夢到我們回到國中那個時候

他遞給女孩一支棒棒糖，綁著雙辨的女孩開心接過

他遞給女孩他的外套，女孩接過抱著外套吸聞

他與女孩打鬧，遠處樓梯間是我在那裡看著他們

畫面轉逝而過，夢境被灰暗埋沒

同是綁著雙辨的我，披著他給我的外套

緊咬著麥香紅茶的吸管

拼命地把他在樹下用樹枝畫的畫毀掉

那是一把傘，傘下有他和女孩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