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作安娜(化名),來自迦納。她是保母,也是幫傭;她要陪玩、換尿布,也要做家事;吃飯時,她總是回到自己的房間吃。
聽說會聘用她,是因為迦納人會說英文,希望她能幫助小孩練習英文。
有機會和安娜相處的那幾天,我始終感到不自在,這個不自在,源於我能近距離的看到她的處境。她跟我們朝夕相處,但她不是這個群體的一份子,除了和小孩互動、或應答雇主,其他時候都靜默地旁觀,只有在關起房門睡覺時,才能真正的下班、當她自己。
早晨起床時,其他人還沒醒,我下樓時看到安娜早已醒來,做完掃除工作、坐在空無一人的客廳滑手機,顯然還沒吃早餐。
我開始煮印尼泡麵加蛋,煮到一半,耐不住心中的愧疚感,問她要不要也吃一份;另外一天,Med準備三明治時,也幫她做了一份。
某天,安娜的雇主起床,餵完小孩後,從冰箱裡拿出昨晚打包的剩飯,丟進微波爐、將那盒剩飯拿給安娜當早餐。那盒剩飯裡有薑黃飯與肉,看起來是豐盛的,但我回想起昨晚外食的情景,原來打包剩菜不是要自己吃,而是為了餵安娜。
安娜的雇主會說基礎的英文,因此她和安娜溝通的時候,都用比較簡單的句子。
「過來,安娜。」、「給我,安娜。」,諸如此類。
簡單的句子,聽起來難免過於直接;不過我理解這來自於對語言的不熟悉,並非惡意。
然而,雇主的小孩有樣學樣,也習慣如此指使安娜,對我也是如此。
七歲的她要衛生紙時,指著衛生紙對我說:「拿給我。」,即便衛生紙就在她眼前;想要我陪玩的時候說:「過來,陪我玩。」;想要關門的時後對我說:「關門。」,但那扇門不重,她完全可以自己關。
耐心還沒被消磨完時,我都順著他們,畢竟他們是別人的小孩。幾天過去,我發現三歲的小孩,要我拿東西給他的時候,也理所當然地對我說:「給我!」,我終於忍不下去:「你可以跟我說:『請』給我嗎?」
來回了幾次,他終於標準的說出:「請給我。」
「謝謝你說『請』。」我回答,心中感慨了一陣子,小孩就是一塊海綿,他們只要有適當的指引就能學會,只是沒有環境。
也許黑人保母是有小孩的家庭的必要配件?
沙灘上放眼望去,幾乎每個埃及家庭都帶著一個黑人保母,有的甚至有兩個。
會陪著小孩一起下水玩的父母佔極少數,大部分都癱軟在遮陽傘下,在水裡陪著小孩玩的,都是黑人保母們,安娜也不例外。
我看到一位身型修長的黑人保母從遠方的陽傘走到海邊取水,來來回回數十趟,只為了想要在陽傘旁玩沙堡的小孩,小孩的父母則坐在陽傘下各滑各的手機。
這時我聽到身旁一群埃及人打量著那名身型修長的黑人保母。
「喔~他們的是蘇丹人耶,真好,會講阿拉伯文比較好溝通。」
「是啊,不過會講阿拉伯文的太難找了。」
「我懷疑她們其實都聽得懂阿文,只是不想讓我們知道。以前有個保母,說她不會阿文,後來因為她表現不好,所以我跟家人在家裡討論是否該開除她,事後她居然跑來質問我,是不是要開除她!」語畢,眾人一陣訕笑。
我感到作嘔,無法相信我所聽到的。
你們知道,你們當作物品一般在討論的對象,是個活生生的人類嗎?
安娜放假兩天後,沒有回來。雇主聯絡不上她,轉而打給勞力仲介,詢問安娜的下落、能否請安娜聯絡他們,仲介含糊的回答安娜臨時要回國照顧生病的母親,不願意協助。
擔心安娜的雇主接著威脅仲介,若不讓安娜本人和他們聯繫,他們就要報警。埃及的外籍勞力仲介都是非法的,當然不願牽扯上警察,立刻改口說會協助聯繫。
幾個小時後,安娜終於傳訊息給雇主,說要回國照顧母親,不會回去了。
實際上,安娜回國的可能性很低,應是仲介為了賺取更多一次性的介紹費,才惡意毀約,並將她派給新客戶。箇中原由,筆者將接續在下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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