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愛珠《老派少女購物路線》｜讀後隨筆

偶爾覺得前無路後無人，明明是盛夏的節日，卻過得無色無味，悵惘發涼。亦要當作成人後不時經歷的挫傷，要輕輕放過，面不改色的，將之捱到隔天。

形而下物事的色香味之鮮明，鑄成本書的第一印象。一開書見舒國治、蔡珠兒為其撰文，遂破天荒地閱讀了推薦語，即知本書是一部構築時光與飲食，步調輕緩的著作。確是類如舒、蔡，甚有復古之風，再來有些走過歲月路途的滄桑。尤其予人的印象是千禧年前後──儘管個人而言其實陌生。記憶模糊，更早期的甚至尚未誕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從近來復興的趨勢一窺彼時風貌。

其筆端流淌的是好似早年慣見之雕花玻璃，經綿長下午的西曬日光曝出層層暖色。即使時光推移至現代，也不遺餘力地書寫古風尚存的風景，將鮮明、高彩度的眼下與泛黃回憶連結，串聯時空之變轉，以及某些恆久不變的物事。譬若一部雋永的老電影。

寫飲食。主軸乃傳承自祖母，作者親自延續的生命歷程。供給在地人生活所需的市場、慣去的店鋪，挑選食材的技巧，處理食材的步驟。慣習的口味。設宴的畫面。藉由飲食連結經驗、感情、回憶。雖是尋常生活瑣事，卻在作者的慧眼下接受引領，遂發現一種悠哉的角度，猶如親自觀看嫻靜復靈動的街景，與其中孜孜矻矻的眾生相。而況其寫色香味絲絲入扣，幾乎要將香氣帶出紙面，閱讀又像是有幸跨越時空嘗了一口。

寫老街。故鄉是不知是未能跟上時代腳步，抑或拒絕隨波逐流的老蘆洲。各地臺灣人皆有的通性，是以家鄉的小吃評判一個人是否能夠深交，想必諸多讀者會感到心有戚戚焉。而特別的莫過於南洋旅行之輯。由作者視泰國為第二故鄉可知，其拜家族因緣所賜而能與異國牽絆，想來感情生根所在，乃一般遊客難以發掘的一面。

最重要的是寫親人。母親更是重中之重。可謂整部書皆以母親這一角色貫串，形容母親的筆調也溫文輕緩，及至小心翼翼，宛如對待易碎的玻璃工藝品。作者細心處理與母親共有的記憶，加上柔化濾鏡般的運筆，寫盡對母親之聰敏伶俐的崇拜，更為母親因身為女子不得不為的妥協乖順感到惋惜。聽多了諸多無奈現實的窘迫處境，始知家人感情好是一件何等珍貴而幸運的事。

成熟圓滿的手法處理回首往事必然萌生的悵惘孤寂，對母親的思念溢於文句然又不耽溺悲傷一蹶不振。私以為已然觀過人生百態，不再為無傷大雅之事自怨自艾，亦看得清楚自身，不將未盡人意之事推託與他方者，始得運用這般雅馴的風格，實非氣焰正盛的年輕人所能駕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