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木紫乃《家族的完成》｜讀後隨筆

照理說應該也有過種種感情和幸福，但是事過境遷，一切好像都只是無聲電影的一格畫面。聲音被擱置在某處，必須事後逐一加上字幕。

  切分成五個視角，敘說同一世界觀下，家族成員之間的距離、難以敞開心房的疏遠關係，以及無法澈底切斷的情感紐帶。前三者為家族的成員，後二者則一為旁觀者，一為較疏遠的血親。

  主導五章的視角均為女性。展現母親、女兒、姊妹、妯娌等女性社會角色，又沒有一位甘於刻板印象中溫婉恭順的形象，人物性格立體鮮明，更憑藉不同的價值觀交織紡成故事主體。節奏穩健、不疾不徐，就算引爆火種也安安靜靜，彷彿將這段貫穿廣袤北海道的故事始終固定在一個晶瑩剔透如冰塊的方框裡。

  行文貫徹櫻木紫乃收斂清冷的筆調，即使書寫男女關係乃至描述欲望也絲毫不感黏膩。每一章均以適合小說體裁的手法講述以家族為單位的問題，在在呈現作者對人性的敏銳洞察。第一章智代夫婦漸次褪色的感情，和原生家庭疏遠的關係，以智代母親的失智為始，本來淡出彼此人生的血緣不得不再次交會。

  一般人也能輕易有所共感的智代、乃理，與一般人難以想見的陽紅之處境，或澈底寫實或稍作矯飾地濃縮一道道對家族羈絆提出的質問。筆鋒犀利而不致尖銳。私以為此乃最獨特處。與《玻璃蘆葦》相同，全書基調寒涼，探討的雖是人的問題，卻在人與人之間吹拂北海道獨有的北風，並不因描繪人情而悶膩。

  最後想談登美子。登美子乃是智代、乃理姊妹之母的姊姊，儘管存在親屬關係卻儼然是「家族」疆界外的存在。孑然一身的老人，照理來說若非脾氣暴躁，便是抑鬱寂寞的形象。登美子卻始終豁達。遭女兒宣言拋棄也無悲無喜，身體硬朗並有熱愛的事物，以營造的神韻而言，甚至比正值中年的智代、乃理都更年輕。登美子對妹妹與妹夫的處境寄予同情與幫助，卻從未跟著陷入愁雲，且在最後成為將失智的妹妹帶回無憂童年的一方陽光。

  由登美子視角收束故事無疑是令人驚豔的。儘管未明言，但年事已高的兩人，一人留在現在，一人回到往昔，猶像童年般享受獨屬姊妹倆的寧靜，訴說著「不會忘記」的情景，彷彿已替作者對「家族的完成」下了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