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者的新手期、中手期、老手期該做什麼？

　　前言：這篇文章同樣來自PENANA平台。據說被許多人視為成長的指導性文件

　　正文：

　　在我的前一篇投稿 〈「寫小說的比讀小說的人多」是真的嗎？〉跟各位分享創作者的素養和基本功，主要目的在於幫助後起之秀評估自己適不適合寫作、屬於什麼類型的創作者、可能遇到的盲點、可以持續做到放棄寫作這一行為止的功課。

　　今天這一篇我會以我的經驗出發，將創作分為新手、中手、老手三期。

　　請注意，這邊不會以是否出版、出道、得獎為標竿，因為一旦開啟這個副本，往後就是屬於「專業者」的範疇，已經走到這條路的人應該也不需要再看這棟專題樓的文，且市面上許多作家都有分享，不用特別參考我的說法。有志於此的人可以先去讀作家朱宥勳的《作家生存攻略》。

　　我這邊都還是以業餘寫作、興趣寫作、還在創作這條路上迷茫的人為主。

一、新手期。

　　這個階段的特徵就是「痛苦」和「孤獨」－－尚未找到自己定位的人、悲憤自己毫無才能的人、覺得沒有人看沒有人可以商量甚至沒有人懂自己的人……

量化來說，如果要你一段故事寫一千字都覺得痛苦、無法讓一個外行人用簡單三句話解釋你故事目的、看到有人寫一萬字就覺得對方是神人的話，高機率都是新手期的人。

前文提過寫作是一件入行門檻低的技術，門檻低意味好入行，也意味著好放棄，撐過新手期的人，就跟撐過第一場仗的士兵一樣，你已經是個老兵了。

　　那要怎麼撐過這段最痛苦的時期？

三句話，九個字：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何謂「高築牆」？

　　簡單來說就是建立自己的根據地。挑選一個能夠穩定讓你發表產出的平台，不管是過去陪我成長的痞客幫、Penana、尖端的原創星球、角川的角角者、現在正在使用的方格子等。當然如果各位有像我一樣不務正業，什麼都喜歡寫一點的，可以考慮medium和potato這種適合寫論述長文的。

　　何謂「廣積糧」？

　　前文我提過「伸出自己的觸手」。小說創作其實需要大量的文學和知識儲備，不只如此，還要博採街頭巷尾的雜談趣事、仔細觀察人們如何互動和對話、客觀化人類的情緒（例如生氣時察覺到「嗯，原來這就是生氣」）。如果各位看過動漫《月刊少女野崎君》，漫畫家野崎那樣不分晝夜收集素材、體驗素材，那才是一個創作者應該有的樣子。

　　其實認真觀察行為和注意傾聽他人話語，是小說「好看」的必要條件。為什麼台灣戲劇跟電影經常都很「尬」，就是編劇寫作時只注意學校作文那一套「美學」，根本不在意真實世界的人是怎麼對話和表達情緒的。

　　只要有所得，就練習用文字書寫下來，例如推特、噗浪甚至mewe都可以。跟各位說，這個過程真的很好玩，會讓你慢慢變成一個有哽的人，大家慢慢也會喜歡跟你聊天、看你發表和交流，越滾越大形成良性循環。

　　另外，在創作小說的新手期，多數人的作品都會無限趨近自己喜好的作品，請各位不要慌張，這個階段其實是「臨摹」。

　　曾有名作家說過，所有的創作其實都是抄襲。從臨摹到原創，隨著你的學習和成長，會層層堆疊出屬於自己風格。所謂的「原創」，基本都是來源於「多面向」的「抄襲」。例如歷史學家會考察某一作家的書架上都是什麼書、都到哪裡去旅遊、崇拜哪些人、與哪些人來往等等，來推估他的寫作靈感、偏好、習慣、致敬都來自於什麼。

　　換句話說，越懂得廣積糧的人，他的創作優勢就越大。

　　何謂「緩稱王」？

　　前述提到，所謂的「原創」是精細到不行的抄襲。因為人類是會學習和成長的，不太可能有什麼破天荒的突破，天才科學家和天才作家其實都大量前人積累，在某一個時刻在對的時機爆發出來的而已。

　　因此，如果你腦海中有什麼自認為天才的想法，建議都先去洗把臉醒醒：你沒這麼天才，很多時候狀況是，有人寫了，你看不夠多所以不知道；或是有人寫了結果失敗，你只是在走別人的老路而不自知。

　　在新手期，我看過非常多非常多孤芳自賞的創作者，覺得自己下筆如神，別人都不懂我。甚至還有自費出版，自己幫自己洗評價，到處在網路上吹噓的。

　　我明白，只要是創作者，都會希望東西有人看。因為寫作和表現欲兩者是分不開的，沒有表現欲的人根本不會想去寫作。但在這裡，我希望各位能夠忍耐住這種情緒。請催眠自己「幹我寫這什麼垃圾，拜託不要看我」，寫小說「偷著樂」就行。不要沒幾把刷子就衝上前線，還看過有嚴重到去騷擾出版社和作家的，真的貽笑大方。尤其現在網路時代，你在網路的行為都會永垂不朽，戒之慎之。

　　你有幾把刷子往往不是你決定的，是讀者決定的。

　　新手期，就在穩定的平台穩定產出，寫什麼都行。不要求進度，每日所思所想、雜七雜八靈感、記錄朋友的北七言行都可以。這段時間也可以好好省思自己究竟是「想當作家」還是「喜歡寫作」。

二、中手期。

　　什麼時候可以從新手期畢業進入中手期？我個人認為是一個「有頭有尾的故事」正式產出的那一天。先不論故事的好壞，有頭有尾我們就有東西可以評估跟檢討，你也確實有成果來展現給同好和讀者看。一個故事的產出也確定了你是想寫作，而不單純只是想享受作家的頭銜。

　　在基本功方面，前文我曾在留言跟人提過：不要急著做設定，最好先練習一篇有頭有尾的故事。

　　我高中三年給自己一份功課：我一個月要寫出兩萬字的中短篇小說。

　　其實會有這個念頭，是因為當時我剛接觸九把刀，九把刀會紅的一個原因是他曾在一年內出十二本書，也就是一個月一本（就是大名鼎鼎的「都市恐怖病」系列）。其實拆解「都市恐怖病」，每一本其實都只是一行「高概念」。例如《恐懼炸彈》就是「如果人類語言再也沒有可依循的邏輯，會怎樣？」。

　　因此，中手期前段，我會建議創作者，你有什麼閃過腦海的想法就立刻坐下來展開一篇故事。例如我自己就是「如果有天少年失憶，忘記自己青梅竹馬已經死掉了，會怎樣？」、「如果有位殺手少女住進邊緣少年家，會怎樣？」、「如果有位少女對聲音敏感到需要天天戴著耳機，會怎樣？」、「如果有位少年在世界末日收到老爸寄給自己的吸血鬼包裹，會怎樣？」……這些我都寫成過兩萬字左右的中短篇小說，當然還有更多。

　　想看這些黑歷史，請往此處去：巴哈小屋。

　　這個階段就是要好好體驗從挖坑到填坑，發想到結尾。很多人挖坑不填，這就是壞習慣，請盡量避免，要激勵自己：一萬字收尾也是負責，拒絕渣男行為（ｘ。

　　中手期逐漸成熟之後，請各位有意識地做一件事：尋找夥伴和團隊。

　　其實這件事對創作者而言也是一道心魔。上述提到「緩稱王」的重要性也在這裡。孤芳自賞和妄自尊大的人是很難找到朋友的，但創作圈往往都一群這樣的人湊在一起，結果就是經常吵架貶低或互指抄襲，小說都沒這些字多－－這一方面如果有繪圈的朋友恐怕也是感觸良多。

　　鄙人小弟我第一個參加的小說社團就長這副德性，後來當然抽身離開。有一段時間對於同好交流非常非常感冒，直到大學才真正遇到可敬的朋友和夥伴。

　　那要怎麼認識朋友進而成為夥伴和團隊呢？

　　當然你個性要好（幹），這件事既難也簡單，難的地方在於人性難馴，創作者又特別難馴；簡單的地方在於，因為創作圈多數都這種人，所以你只要個性好一點、有常識一點、有觀念一點、多體諒別人、扶助別人一點，你很容易就會篩選出一批有夥伴資質的人。因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個觀點不只我經驗過，作家朱宥勳也說過。

　　這種性格要怎麼培養我不知道，很吃個人境遇。但好的創作圈會有一種特徵：知道彼此要什麼。例如我會丟軍事資料書或出版訊息給我一個寫軍事相關創作的朋友；看到生活史、音樂史、昆蟲史之類的也丟給一個對此有濃厚創作興趣的朋友等等，相關的比賽、徵稿也會互相提醒砥礪，甚至也會玩「進度互評」、「小說接龍」這種企劃（我最好的創作朋友們就是在一連串的接龍活動中認識的）。

　　為什麼夥伴重要？除了資源互補之外，就跟運動要找人一樣，看到人家進步，自己就會想追；看到人家努力，自己就會自慚形穢。還有不同角度的顧及，自己看跟讀者看之外，還有來自朋友的觀點也非常重要，因為朋友懂你，也懂一部分的讀者，是可遇不可求的觀點。

　　量化來說，中手期的創作，基本會在一篇五、六萬字，「能摸到投稿／獎項最低門檻」的程度。

　　三、老手期

　　到了老手期會有一個顯著特徵：字數會開始像脫韁野馬一樣，你訂八萬，就會寫到九萬；你訂十萬就會寫到十二萬－－到最後縮減字數變成最辛苦的工程，連多數職業作家也會苦惱這件事。

　　換句話說，老手期代表著你已經知道自己該如何下筆、穩定產出、如何吸收他人經驗、角色跟場景的安排也相當熟練，不怕沒東西可寫。

　　那這時，老手期似乎只要找機會出道就好了？還能做什麼嗎？

　　如果先不打算出道，我會建議這階段的創作者鍛鍊「規劃力」，尤其有志於寫長篇／史詩級小說的創作者。

　　為什麼不建議新手寫設定，原因就在這裡，你沒有先經過故事的淬鍊，根本不知道設定在小說中的定位會是什麼，你也無法掌握自圓其說和邏輯自洽的眉角。

　　打個比方，設定就像是一個模板，但內容物你填都填不滿，東西怎麼會成形？相對地，對成熟的創作者來說，他們的內容物本來就多，把模板壓上去作品自然就會成形。

　　換句話說，所謂的「設定」和「大綱」其實就是限制器，用來壓抑老手作家手下那匹脫韁的馬。而有限制和規則的東西才有人看，對作家而言不只是挑戰，也是為了防止自己的任性，因為這個階段的創作者不再只是滿足自己無邊際的妄想，而是要說服讀者接受你的故事。

　　無規矩，就不成方圓－－沒有方圓的作品，是不會有多少人看的－－出版社就是負責評估此事的中盤商。所以為什麼多數比賽和徵稿都要求大綱？原因就是如此。如何從大綱就能看出一位創作者成不成熟？看小說設定中，機制的合理性和限制永遠是最準的。

　　「山神」．布蘭登．山德森就曾對學生夏莉．荷柏格說：「魔法的侷限，比魔法本身更有趣」。（《破咒師》的台灣版獨家作者序第二頁）

　　「規劃力」其實就是繪製你的小說藍圖的能力。例如我看到#70〈（寫給創世神）作品世界觀設定：世界的完整和合理程度，世界觀和故事的融合，拓展世界〉這篇就不錯。架設一個世界不難，難就難在要讓這個世界穩定運作。這方面創作者就要像工程師一樣不停debug，不停責問自己是否有不合理或無法解釋之處。甚至要讓角色試跑一下世界觀，最好還有讀者跟朋友跟你一起debug。

　　這中間的過程需要大量經驗跟「廣積糧」儲備，所以我才說，不建議新手做設定，因為本末倒置。

　　那要怎麼培養「規劃力」？我在第一篇文提到：「評論」－－也就是拆解你喜歡／討厭的作品，甚至去分析時事（關心一下社會怎麼運作的，也有助於你筆下社會的運作），在過程中多看、多學、多練、放下無謂的自尊，吸收多方說法，因為顧及的角度的越多，你筆下的藍圖就會越完整。（例如本篇文出現的九把刀和朱宥勳你會發現他們都非常關注時事，也不吝評論，然後他們的小說也是突出地好看）

四、總結

　　本篇文我將創作成熟程度分期，由於是我個人經驗，沒辦法推估到所有人。但應該可以做為一把尺，讓各位稍微去衡量一下自己目前在什麼位置，是否有一樣的問題。

　　2024：重爬這篇文章，相當感慨。最近離開蕉園的事情，涉及到文壇小圈圈的衝突。很多人說不要衝突，默默搞好自己的作品就好。其實，放到現實出版界，或更高層次的文壇，小圈圈衝突可以說是常態。這是人性，無法避免。在社會和江湖走跳，我們每個人都會被他人自動歸類到某一陣營裡，我們能做的就是確保和打磨自己的陣營是厲害、對的那一方。

　　小圈圈很重要，好的小圈圈會彼此砥礪、成長，讓個人的成長事半功倍，也能在你失意時幫你一把。不要小看小圈圈。

　　「如果無法評價一個國家的好壞，就看看她的朋友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