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靈》Ch.2 千金難買治療師。或許一顆現剖魔獸核心可以？③

　　懷亞特默默挪到木箱邊緣，想到上次格雷這麼笑的結果就是自己被淋了滿身的蟲內臟。

　　說出真相？

　　懷亞特發著愣，一瞬間無數思緒竄過腦海。

　　他答應過，以生命起誓要保護格雷。他判斷如果牽扯進騎士團的私事裡會非常危險，所以才打算隱瞞包含身份與能力的一切。然而現在因為他的判斷錯誤，眼看就要因為間諜之名被拘捕，甚或判刑。

　　大公直屬的部隊絕對擁有執法權，為了活命他必須得說，但要暴露到什麼程度？怎麼樣才能保證之後的旅途順利、能在入冬前平安回到家鄉？他有沒有辦法說服眼前心思縝密、謹慎至極的敵人？

　　最重要的是格雷的性命安全。只有這點絕對不能妥協。

　　思及此，懷亞特深呼吸，堅定地對上那雙銳利藍眼。他身旁一直沈默不語的同伴卻搶先開了口。

　　「我早就說了。說我是逃走的很可疑啊！」

　　格雷的語氣漫不經心，彷彿只是在抱怨旅途中下起的毛毛細雨。懷亞特雙唇微張，愣愣地朝右看，發現少年撬著腳，雙手後撐，一副正在自家後院而非劍拔弩張的談判現場的悠哉模樣。

　　格雷用一副「拿你沒辦法」的表情看了他一眼，收回翹起的左腳，「唰」地站起，姿態有些誇張地行禮。

　　「可敬的騎士大人們，請原諒我的同伴。他無心欺騙各位，只是真相恐怕更令您難以相信。」

　　「說來聽聽。」

　　莫頓大人揮手讓氣勢洶洶的威佛後退，再度將雙手在臉前合起。

　　「魔獸是我打倒的。而且就如您所猜測是用魔法。只要這樣『啪』地一下！」格雷猛然擊掌，懷亞特瞥見威佛抖了一下。「用硬度足夠的防壁壓下去，肉和骨頭會被碾碎，只留下核心。很方便吧？」

　　他的態度如此輕描淡寫，彷彿在分享清潔斗篷髒污的小秘方一樣。

　　懷亞特抬手揉著眉頭，深深嘆息。

　　現在是九月中……請保佑莫頓大人不會給什麼難題，讓我們能在過年前回到邁爾斯特，和安娜共度新年。

　　「威佛？」

　　莫頓大人低聲呼喚，騎士立刻湊到長官耳邊。威佛的臉色滿懷不悅，不時朝兩人投來銳利的目光。聽完報告莫頓大人點點頭，重新戴起和善的笑容。

　　「這樣就對得上了呢！核心你們就收著吧！肖恩打倒的部份也算你們的，當作是造成你們困擾的賠禮。」

　　他若無其事地表達知道格雷擅自拿走了貴重素材的事實。懷亞特不敢再多言，發自內心地道謝。

　　「最近這一帶有些騷動，我們不能漏掉任何蛛絲馬跡，請原諒我們的無禮。威佛。」

　　雖然仍一臉不滿，騎士還是聽話地向兩人道歉。懷亞特尷尬異常，看著騎士鐵青著臉直起身，站回團長身旁的老位置。

　　經過一番交談，懷亞特對眼前的大人更加畏懼的同時，也默默尊敬了起來。

　　騎士團的名號無人不知，但關於團長本人卻只有身為阿伊瑟斯大公最忠心家臣這一情報。現在懷亞特理解了，為何莫頓大人這把年紀還能擔任團長。應該說難道還有比他更適合的人選嗎？

　　莫頓大人簡直就是他理想中的騎士。盡忠職守、老練卻不世故、謹慎而行但必要時也會大膽出擊。

　　不過騎士們的目的依然不明。就他所見這個隊伍大概不到三十人，而且詭異的是沒有看到任何馬夫或僕役模樣的人。也沒看到幾輛載運物資的馬車，或許他們出發得十分倉促、來不及準備。

　　然而更奇怪的是，除了營帳內的兩名騎士和肖恩外，成員不是非常年輕就是跟團長一樣上了年紀。他心裡默默浮起一個可怕的猜想，但隨即搖搖頭撇下。

　　裝備、糧草、訓練，都要耗費大量金錢，就算是老弱殘兵，也是比普通人還強的老弱殘兵，怎麼可能像對待不知悔改的罪犯一樣，就這樣丟進密林裡？又不是去送死。

　　「這麼說來，你們的委託是什麼呢？說不定騎士團可以幫上忙。」

　　「不勞您費心了。只是調查王立大道周圍的魔獸出沒情況。」

　　「王立大道？這裡離大道可有一天半的路程啊！」莫頓大人啞然失笑，目光不知為何停在格雷身上。「真是盡心盡力的冒險者，公會一定會很感激你們的。」

　　懷亞特乾笑，摸摸鼻子：「……您說笑了。」

　　老騎士莫測高深地再次打量著格雷，過了一段短暫懷亞特卻感到如坐針氈的漫長時間，莫頓大人終於提出了要求。

　　「我有個提議，一個小小的提議，對你們來說不算壞的提議。」

　　他輕笑著舉起一隻關節突出的手指。

　　「可否請格雷暫時擔任騎士團的治療師？我們原本的治療師因為身體不適告假回鄉。一時間實在找不到其他人能替代，只能就這樣上路。說實話這讓我非常不安。」

　　老騎士皺起眉頭，看起來深切哀痛。懷亞特掐著抽痛的良心，告訴自己別就這樣屈服。

　　「我可沒有治療師的資格喔！」格雷在旁邊幽幽地說了一句。「您要是不介意出意外沒人負責，我當然沒問題。」

　　「事到如今有當然比沒有好，假的也比沒有強。」莫頓大人嘿嘿一笑，俏皮地打了個響指。威佛得令迅速轉身取來紙筆，放到長官面前。「那就來訂契約吧？」

　　「請等一下！」懷亞特好似看見囚籠門緩緩闔上，趕緊插手擋在中間。「這可能會令我們有生命危險，請恕我拒絕！」

　　「那就這樣吧！我會派人貼身保護你們，必要時比起我他會優先服從你們的命令。另外考慮到魔力需要時間恢復，只有會危急生命的重傷才需要格雷出馬。也會把你們安排在最安全的位置。」

　　像是早料到懷亞特會有此顧慮，莫頓大人滔滔不絕，絲毫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如果途中發生意外令委託無法準時完成，我會寫信向公會解釋。如果兩位即使在保護下依然受到無法治癒的傷害，我們即使會讓任務失敗也會將你們盡快送往最近的神殿。騎士團有優先治療權，保證能得到最完美的照顧。」

　　「您實在太周到了，可是——」

　　「還有，」莫頓大人不經意地展露出食指上的騎士團印戒，手朝後一伸接過威佛遞來的沈重皮袋，推到瞪圓了眼的懷亞特面前。「這是預付金，總共三十埃都。」

　　「不，這不是錢的問題……」

　　「那你們想要什麼呢？」莫頓大人面露疑惑。「委託、安全、報酬都能獲得保證，還是想要名譽？這大概是最容易做到的一點。」

　　「……我不是這個意思。」

　　懷亞特簡直不知該哭該笑，無助地攪動已被榨乾的腦袋，甚至看向格雷找尋靈光一閃。而當他意識到這是個錯誤時，他蓄勢待發的同伴豁然躍起，雙手大張興奮地大吼。

　　「讓我看看魔獸吧！」

　　一陣奇異的顫慄像水波朝四面震盪，晶亮的墨水從平穩放置的四方玻璃瓶中飛濺到羊皮紙上。眾人頭頂上的魔導燈一陣明滅，像即將燃盡的燭火。威佛仰頭，神情古怪地拍了拍燈座。

　　格雷的嘴角越咧越開，彷彿就要延伸到了耳朵。懷亞特默默挪到木箱邊緣，想到上次格雷這麼笑的結果就是自己被淋了滿身的蟲內臟。

　　「看看魔獸？」饒是莫頓大人也困惑了，他扶著下巴復述格雷的話，瞇起雙眼。「南境的魔獸的確與其他地區都不同，更大、更多樣、也更危險。你是想調查嗎？」

　　「那也是其中之一。」格雷收起手臂，笑嘻嘻地對上莫頓大人的視線。「從二十三年前成立到現在，阿伊瑟斯騎士團是唯一被許可能在南境自由行動的集團，甚至能進入密林，我沒記錯吧？」

　　「大致上是這麼回事。不過就算是在準備萬全的情況下，騎士們也不會輕易踏入密林。」

　　「但還是有進去過吧？」

　　格雷呼吸急促，表情猙獰，只差沒雙手壓在桌上威嚇。

　　「我的要求就是，讓我看看騎士團關於密林魔獸的資料！只是看看！我不會帶走或抄寫任何東西。當然如果能參觀解剖過程就更棒了！啊！剛才我的同伴沒說實話，為了表達歉意，錢我可以少收一點，這樣如何？很划算吧！」

　　只有對你而言划算吧？

　　所有人都像中了失神魔法般愣在原地，營帳內一片寂靜。懷亞特欲哭無淚，從摀著臉的手掌間窺視莫頓大人的表情。

　　老騎士先是默默看著格雷，再望向頹喪的懷亞特，細長的藍眼中滿懷憐憫。

　　拜託您別同情我！

　　像是看懂了他的哀求，莫頓大人和藹一笑，提起筆開始書寫。

　　威佛看向格雷的表情也不同了，少了戒心，多了好奇。甚至從長官背後對懷亞特微笑，只是那笑容恐怖到懷亞特寧可繼續被瞪著。

　　「好，這下你們就是騎士團的臨時成員了！」莫頓大人在紙尾簽上大名，遞給懷亞特。「接下來十天就請多多指教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