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想抓住雲，隨雲飄向遠方。」
19世紀波蘭的未婚少女雅格娜，在如此保守的農村父權社會中，崇尚自由的她是如此獨特而耀眼，許多青年爭相獻上伏特加示愛，她依然恣意地起舞，無法擺脫的是當地女性必須嫁娶的習俗。她的命運若掌心的絲線隨風飛起，躺在草原中心的她無法全然掌握，已婚的青年安泰克主動靠近，遞送著對她的愛慕，事實上雅格娜也對他有所傾心。相當善良的雅格娜，她更願意收留岸邊那隻受傷斷翅的鸛鳥，自己卻沒能獲得同等的對待，如同那結婚被剪去髮辮的習俗，雅格娜也被折斷了翅膀。《農民：愛慾情謎》勾勒出舊時代女性身不由己的剪影，對應著雅格娜令人驚嘆的剪紙手藝，剪下的每一刀都在捍衛著女性自我的意志，這些剪紙卻只能張貼在房間當作裝飾實在可惜，諷刺的是她被三塊錢的「紅絲帶」給纏繞於身，被象徵婚姻與情愛的絲線給綑縛住，難以掙脫。
雅格娜之於安泰克，猶如豐饒女神之於農人，兩人之間的情感，呼應了哼唱的歌詞「有飢餓亦有激情」，雅格娜成了滋養他的「神聖土壤」。安泰克對她的讚美之言，卻隨著村民們不斷積累的惡言，最終轉而將她視為「糞土」，安泰克不再願意守護她這片土地。從聖土到糞土，不變的是「土壤」之於農人的重要性，安泰克起初正是覬覦父親的農地，才會與父親產生強烈的衝突，他認為土地是祖先給予的，他有權得到繼承，然而，固執的老父親堅持不讓給兒子，才會透過「再婚」來繼續保有土地。「土地所有權」對於當時的農人來說太過珍貴，雅格娜的母親就是為了那六英畝的嫁妝（年年豐收的馬鈴薯田），把女兒嫁給了農民首富伯納。當大地主決定賣掉狼谷時，村民們為了耕作沒辦法騰出時間上法院抗議，直到他們發現伐木權也被奪走時，伯納才率領全村農民進入森林，阻撓伐木事業。諷刺的是，當時安泰克本有「弒父」的念頭，想趁亂下手開槍時卻猶豫了，看著老父親遭到頭部攻擊，才會衝上前殺人反擊，這個舉動讓老父親在瀕死前轉念，決定把藏起來的錢拿去贖回兒子。
全片故事的主軸看似圍繞在女主角身上，令筆者感到氣憤的是決定權卻都不在她身上，較多的比例在描繪父子間那種大男人主義的仇視，若夜裡呼嘯而出的「狂歡者」，追求最原始的慾望表達，放火也要讓彼此現出原形。「我不需要求助男人！」這是雅格娜在喪夫之後得到的結論，因為她認知到就連愛著自己的安泰克，隨時都能徒手殺死自己，女性確實不需要倚靠男人來提升自己的價值。儘管片中描繪的女性角色裡，仍有像村長夫人那種純惡的壞人，也有像傑西奧母親這樣的女性，原本對待雅格娜非常客氣還會贈送回禮，後來卻被流言蜚語反覆洗腦，因此待她若魅惑兒子離去的仇敵，這先後的反差實在駭人，觀眾反倒能在安泰克的妻子漢卡身上，找到那份女性同情彼此處境的光輝，即使她與雅格娜有嫌隙，她仍是真心懺悔想得到她的原諒。
再來必須談談片中精彩的舞蹈片段，筆者感到驚艷的是，油畫動畫竟能展現舞蹈迴旋的力度與細節，尤其是雅格娜與安泰克不顧眾人眼光，在酒館中央主動抱著彼此共舞的時刻，對比他父親與雅格娜進行婚禮宴客時，雅格娜反倒只能被其他人領舞才能跳完，這種「被動性」讓其他婦女都為她接下來的婚姻感到哀傷。而最具神采的段落，則是夜裡他們在樹下偷情時小心翼翼的舞蹈，搭著對方的手抬高雙臂，在錯身的舞步間，觀眾都能接收到那滿溢出的情感。
我抱持著敬畏的心在審視導演夫妻檔的新作品，如同片中農民面對自然與生死的態度，最難之處在於保有小說的文學性，像是伯納被死神帶到田中央倒地而亡，恰巧對應了開場戲他無情砍殺的老牛，如此玄幻的場景，讓我看得相當入迷，《農民：愛慾情謎》可說是筆者今年見過最美的恐怖片，美在重現了《梵谷：星夜之謎》那精緻的繪畫工藝，百位畫家的巧手創造出四萬幅流動般的油畫圖像，而恐怖之處則在於劇本，似《厄夜變奏曲》那樣展現人性的陰暗險惡，情節若歐洲歷史最黑暗的獵巫運動，將謠言惡意全都投射在女主角身上，只為了將她逐出村莊。最令筆者陶醉的非本片的「配樂」莫屬，作曲家盧卡斯·羅斯特科夫斯基（Lukas Rostkowski）受到中歐東歐的民間音樂啟發，將民族樂器與農民樂隊相互調和，打造一場震撼人心的聽覺饗宴，快節奏到讓人上癮的魔性旋律，到充滿悲劇曲調的管弦樂演出，絕對是今年必收的電影原聲帶，沒有之一。
🎶延伸聽歌： #Alin 《#四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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