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石獵人的傳奇 - 瑪麗安寧

瑪麗安寧與她的狗特雷 圖源：Natural History Museum, London

當初在想標題的時候我一直在想應該要給瑪麗安寧什麼稱號？後來思考了許久，決定稱她為傳奇，這個傳奇她絕對是當之無愧的。

家庭

瑪麗安寧 Mary Anning 於1799年5月21日出生於英國多塞特郡的萊姆里吉斯，她總共有9個兄弟姐妹，但最終只有她與哥哥約瑟安寧存活下來。瑪麗安寧的父親理查安寧原先是一名住在英國德文郡的櫥櫃木匠，後來理查安寧搬到了多塞特郡，並在1793年8月8日與瑪麗安寧的母親瑪麗摩爾結婚。

多塞特郡萊姆里吉斯在英國的位置

當時安寧一家附近有一處懸崖，每當風暴來襲時懸崖上的岩石就會剝離也連帶著將埋藏於其中的化石帶出來，因此附近的居民們經常會去懸崖下撿拾化石並賣給觀光客以補貼家用，而理查也是這其中的一員，不過由於瑪麗安寧一家距離海岸線實在太近因此風暴來襲時房子有時候也會被淹沒，甚至有一次還迫使他們從樓上臥室的窗戶爬出來以避免在房子內被淹死。

安寧一家的房子 W. H. Prideaux 與 Edward Liddon於1842年6月繪製

序幕

就像每個傳奇人物都有獨屬於自己的傳奇開場一樣，瑪麗安寧同樣也有這麼一起堪稱傳奇的開場事件，1800年8月19日，當時鄰居伊麗莎白正抱著15個月大的瑪麗安寧與另外兩名婦女站在榆樹下，觀看著騎兵隊的馬術表演，就在此時一道落雷忽然擊中了榆樹，在樹下的三名婦女當場死亡，一旁的群眾趕緊將奄奄一息的瑪麗安寧抱回家泡在熱水中，隨後瑪麗安寧甦醒，當時醫生說道瑪麗安寧能活著完全就是奇蹟。瑪麗安寧的家人表示原本她還只是個體弱多病的嬰兒，但閃電事件發生後瑪麗安寧就開始綻放光芒，多年之後當地人將瑪麗安寧的聰明才智、好奇心與活潑等都歸功於閃電。

生平

在安寧家附近的懸崖其岩層為石灰岩與頁岩交替堆疊，沉積年代在侏儸紀早期，同時當地也是全英國化石產量最豐富的地點之一。

安寧家附近的懸崖與海岸 圖源：Kevin Walsh

當時理查常常帶著一家人去懸崖邊撿化石，撿回來的化石就擺在家門口旁的一張桌子上售賣，因此瑪麗安寧的母親與哥哥約瑟也都是很精明的化石獵人。 1810年11月因長期患有肺結核，讓理查不小心從懸崖跌落導致理查去世，這導致安寧家本就糟糕的經濟狀況雪上加霜，一家人的經濟重擔變成完全依靠採集化石，瑪麗安寧的母親開始以販賣化石為主，而她則與約瑟繼續採集化石。 1811年安寧一家有了第一項重大發現，先是約瑟發現一具約1.2公尺長的魚龍頭骨，過了幾個月後瑪麗安寧魚龍化石其餘部分，這是史上第一具完整的魚龍化石，該化石後來被命名為魚龍屬 Ichthyosaurus ，在之後的時間裡瑪麗安寧又發現了另外兩種魚龍化石。

瑪麗安寧發現的第一具魚龍化石 Paper written for the Royal Society in 1814

1820年5月15日安寧家的老客戶，托馬斯 詹姆斯 伯奇中校 Lieutenant-Colonel Thomas James Birch ，對於安寧一家的經濟狀況感到擔憂，因此幫助其在倫敦舉辦了一場化石拍賣會，最後籌集到400英鎊（約等於2024年的40000英鎊），雖然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給了安寧家，但可以很明確的知道這場拍賣會確實的讓安寧家的經濟改善許多，同時也因為這場為期三天的拍賣會，使得安寧家在歐陸打開知名度。 1823年12月10日瑪麗安寧發現第一具完整的蛇頸龍化石，隨後又於1828年發現雙型齒翼龍的化石。

瑪麗安寧所發現的雙型齒翼龍標本 圖源：Whittaker, Treacher

1824年曾有人訪問瑪麗安寧後寫道：

這位年輕的女子對於科學非常熟悉，以至於當她發現任何一部位的骨頭時她都知道骨頭的位置在哪，她會將骨頭用水泥固定在框架上並繪圖出來……這個可憐且無知的女孩（瑪麗安寧的教育程度不高）通過閱讀與實作達到了那種程度的知識，並且習慣與這個領域的教授和其他聰明人寫作與交談，所有與她交談過的人都同意瑪麗安寧對於這門學科的理解比英國的任何一個人都多。

瑪麗安寧所寫的信件以及自行繪製的蛇頸龍化石圖 圖源：瑪麗安寧

1826年27歲的瑪麗安寧在存到足夠多的錢之後為她的化石庫存購買了一間帶著玻璃櫥窗的店面，甚至當地的報紙都報導了這件事，並指出店面裡有展示精美的魚龍骨架。之後許多來自歐美各地的科學家與收藏家都曾到店面拜訪過瑪麗安寧。有意思的是當其中一名客戶在瑪麗安寧的店面中購買化石之後，拿出皮夾讓瑪麗安寧在上面寫出自己的名字與店面地址以供未來參考時，瑪麗安寧還特別告訴客戶：我在全歐洲都很有名！ 1833年10月瑪麗安寧遭遇一次山體滑坡，雖然瑪麗安寧僥倖存活，但她的愛犬特雷 Tray 卻遭到掩埋，同年11月她寫信給好友夏洛特 默奇森 Charlotte Murchison 告訴她自己的愛犬被崩落的土石壓死令自己感到非常的難過。 1830年由於英國差勁的經濟情況，人們減少對化石的需求，瑪麗安寧再度陷入經濟問題，好在經過地質學家朋友亨利 德拉 貝切 Henry De la Beche 的幫助，她與一名水彩畫家合作描繪了一副史前多塞特郡的的水彩版畫，並出版販售這才暫時解決經濟問題。

瑪麗安寧與水彩畫家George Johann Scharf合作的版畫Duria Antiquior 圖源：George Johann Scharf

1835年瑪麗安寧因為一次錯誤投資（可能是遇到詐騙）她幾乎損失所有積蓄（約300英鎊），因此她的朋友威廉 巴克蘭 William Buckland 幫她向不列顛科學協會與英國政府申請一筆補助金以回報瑪麗安寧對科學的諸多貢獻，讓瑪麗安寧每年有25英鎊的補助保障生活。 1839年瑪麗安寧寫信給《自然史雜誌》質疑其中一篇文章內容提到發現新的鯊魚屬，瑪麗安寧在信中表示早在數年前她就已經發現了這種鯊魚的化石。而這也是瑪麗安寧生前留下的唯一一篇在科學文獻中的文章。當然除此之外瑪麗安寧還有很多與研究者交流意見的私人信件。 1846年瑪麗安寧確診乳癌，倫敦地質學會向其會員籌集資金以幫助瑪麗安寧負擔支出，同時任命瑪麗安寧為榮譽會員。1847年3月9日瑪麗安寧去世，3月15日瑪麗安寧被埋葬在當地教堂的墓園裡。 倫敦地質學會的成員為了紀念瑪麗安寧，捐獻了一面彩色玻璃窗給教堂，窗戶在1850年正式啟用，這扇窗戶代表著仁慈的行為，給飢餓之人餵食、給口渴之人喝水、給赤身裸體之人穿衣、為無家可歸之人提供庇護、探望囚犯和病患。窗戶的銘文上寫道：

這扇窗戶是為了紀念本教區的瑪麗安寧，她於西元1847年3月9日去世，窗戶是由牧師與地質學會成員一同豎立，以此紀念她對推動地質學的貢獻，也體現她的仁慈之心與正直。

瑪麗安寧之窗 圖源：Commons

當時倫敦地質學會主席亨利 德拉 貝切為瑪麗安寧寫了一篇悼詞，並在一次會議上宣讀，而後刊載在學會季刊內，這是倫敦地質學會第一次為非正式會員，也是第一次為女性撰寫悼詞。悼詞寫道：

儘管她不屬於社會上的富裕階層，她必須通過勞動來換取日常食物，但她的才華與不懈研究，為我們了解蜥形綱動物與其他萊姆里吉斯的有機生命做出很大的貢獻……

困境

前面已經提到了瑪麗安寧長期一直受到經濟方面的困擾，因此這邊我們談論的困境主要就不是指經濟了，而是另一個同樣重要的問題，這個問題也間接造成了瑪麗安寧困苦的經濟。那就是性別歧視。 在當時的英國女性並不被允許投票、上大學、擔任公職等，唯一普遍允許女性參與的只有農場勞動、工廠女工、家務等。 而前面提到的倫敦地質學會亦不允許女性成為會員，這也是為何瑪麗安寧直到去世都沒成為正式會員，直到1904年該協會才開始接納女性成為正式會員。 因此儘管瑪麗安寧比她的大多客戶都還要更了解化石與地質學，但發表這些標本的科學家們卻常常忽略提到瑪麗安寧的名字，對此她心裡也開始產生怨恨，一個常陪她去採集化石朋友安娜 平尼 Anna Pinney 說道：

瑪麗安寧說這個世界在利用她，學者吸走了她的學識，出版大量的作品，她提供內容，但卻沒有獲得任何好處。

瑪麗安寧自己也在一封信中提到：

這個世界如此不友善的利用我，我擔心這會讓我對每個人都產生懷疑。

身為工人階級的女性，瑪麗安寧幾乎都被視為科學界的局外人。

朋友

雖然說瑪麗安寧的女性身份受到很多不公平待遇，不過她的一生中也遇到很多好朋友，這些朋友與瑪麗安寧互相尊重，同時瑪麗安寧也更願意將自己的發現告訴他們。 首先就是前面已經提到過的亨利 德拉 貝切，他搬到萊姆里吉斯之後就常常與瑪麗安寧跟約瑟安寧一起外出尋找化石，與瑪麗安寧是十幾年交情的好朋友。

亨利 德拉 貝切(1796年2月10日 – 1855年4月13日)

在牛津大學教授地質學的威廉 巴克蘭 William Buckland 常常在聖誕節假期時拜訪萊姆，他常常在當地被看到與瑪麗安寧一起出去撿化石，瑪麗安寧若有重要發現也會寫信告訴他，而他所發表的文獻只要與瑪麗安寧有關亦都會將瑪麗安寧的名字寫入文章內。

威廉 巴克蘭(1784年3月12日 – 1856年8月14日)

羅德里克 英庇 默奇森 Roderick Impey Murchison 與夏洛特 默奇森夫婦，他們多次遊歷歐陸，並在一次實地考察中前往萊姆里吉斯停留數周時間，在這期間夏洛特成為了終生的好友，她們常常互相通信，而默奇森夫婦在歐陸廣泛遊歷期間所合作認識的科學家們，也成了瑪麗安寧的客戶網，1829年瑪麗安寧前往倫敦時就住在默奇森夫婦家。

羅德里克 英庇 默奇森(1792年2月19日 – 1871年10月22日)

夏洛特 默奇森(1788年4月18日 – 1869年2月9日)

伊麗莎白 菲爾波特 Elizabeth Philpot 1805年從倫敦搬到萊姆里吉斯，雖然她比瑪麗安寧年長20歲，不過他很快的就與瑪麗安寧成為好朋友，她們兩人的關係非常親密，她常常鼓勵瑪麗安寧閱讀地質知識，了解自己所採集與販售的化石。可以說是瑪麗安寧一個很重要的貴人。

伊麗莎白 菲爾波特(1779 年 7 月 5 日 – 1857年)

除此之外瑪麗安寧還有結識很多人，包含前文所提到那些人名，多是瑪麗安寧的朋友，只是資料較少就不再多贅述一遍。

成就

瑪麗安寧這一生中發現了無數化石，其中有不少化石甚至影響了整個科學界，現在就來看看瑪麗安寧的一些重大發現吧。 1.魚龍：瑪麗安寧在1811年發現的完整魚龍化石給當時的倫敦科學界造成極大的轟動。由於當時大部分人都還相信聖經的創世紀，認為地球只有幾千年歷史，上帝的造物是完美的，沒有任何物種滅絕，所以在看到與現生所有動物型態都不一樣的魚龍時，眾人開始重新審視創世紀的真實性。 當時的其中一名研究員在發表文章時沒有提及瑪麗安寧，反而還將瑪麗安寧清理化石的辛勞錯誤的歸功於博物館工作人員。 後續瑪麗安寧又發現了多具魚龍標本，經研究後確認分屬於三個不同的魚龍類物種。可惜的是瑪麗安寧於1811年發現的完整魚龍化石在二戰期間被德空軍的倫敦大轟炸炸毀。（相對的聯軍對德國柏林的大轟炸中也摧毀了大量寶貴化石） 2.蛇頸龍：瑪麗安寧一生中發現了數具蛇頸龍標本，因其極長的脖子與數量很多的頸椎而受到世人的關注。著名的博物學家古生物學之父喬治 居維葉 Georges Cuvier 曾經質疑蛇頸龍化石為造假，不過後來經過多方驗證確定化石真實性後喬治 居維葉有出來坦承錯誤。而這些蛇頸龍化石標本的描述者在研究中皆忽略瑪麗安寧的存在。

瑪麗安寧所發現的蛇頸龍標本 圖源： Transactions of the Geological Society of London (1824)

3.雙型齒翼龍：這是第一次在非德國區域發現翼龍化石，標本一經問世即造成轟動，化石的描述者威廉 巴克蘭將發現歸功於瑪麗安寧。 4.墨囊：1826年瑪麗安寧發現箭石（古代頭足類，烏賊章魚等皆屬頭足類）化石內似乎有存放乾燥墨汁的空間。瑪麗安寧將此發現告訴伊麗莎白 菲爾波特，而伊麗莎白知道後嘗試用水將墨粉化開，重新得到墨汁，並且使用這些墨汁來繪畫自己的化石發現。瑪麗安寧發現這些存放墨粉的空間與現代頭足類的很相似，於是進行解剖研究以確認結構，在這之後威廉 巴克蘭發表研究結論表示，古代頭足類與現代頭足類一樣以墨汁進行防禦。 5.瑪麗安寧發現魚龍骨骼的腹部常有一些小石塊，將這些石塊敲開後裡面往往會有其他小動物的化石，比如魚鱗、魚骨和其他小型魚龍等。瑪麗安寧推測到這些石塊實際上是糞便形成的化石，並且寫信告知威廉 巴克蘭自己的猜想，幾年後經過對比威廉 巴克蘭確定這些石塊確實是糞化石，他在發表這項發現時，讚揚了瑪麗安寧的技術對這項發現的貢獻。這些糞化石的發現得以讓威廉巴克蘭對當時海洋生態的食物鏈有清晰的掌握，糞化石被確定為了解古代生態系統的重要材料。

最後

萊姆里吉斯的瑪麗安寧雕像 圖源：Gricharduk

瑪麗安寧的一生不算長，期間經過很多起伏，大多數時間都在與貧困搏鬥，但卻有無數成就。雖然當時的社會對女性不友善，但瑪麗安寧依然憑藉著努力讓世人記住自己，她一生幾乎都奉獻在採集化石之上，最終她的發現對於現今古生物學有著重要的影響，她的發現讓人們發現地球並不像創世紀所描寫的那樣，她的發現讓全世界的人知道原來女人也可以做到。 瑪麗安寧的學識讓無數科學家專門前來拜訪與討教，我想全世界能做到這種事的人屈指可數吧，所以她才能被稱為傳奇，而她的傳奇程度甚至讓其成為Fate/GO的一名角色。（從者？沒玩過不確定）

瑪麗安寧在fate的形象

作者：白稜 參考資料： 1.Emling, S. (2009). The Fossil Hunter: Dinosaurs, Evolution, and the Woman whose Discoveries Changed the World. Palgrave Macmillan 2.Goodhue, Thomas. W. (2002). Curious Bones: Mary Anning and the Birth of Paleontology. Morgan Reynolds 3.Goodhue, Thomas. W. (2004). Fossil Hunter: The Life and Times of Mary Anning (1799–1847). Academica Press LLC 4.McGowan, Christopher. (2001). The Dragon Seekers. Persus Publishing 5.Torrens, Hugh. (1995). Mary Anning (1799–1847) of Lyme; 'The Greatest Fossilist the World Ever Knew'". The British Journal for the History of Science 6.Dickens, Charles. (1865). Mary Anning, the Fossil Finder. All Year Rou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