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文作家陳雪於2009年出版的長篇小說《附魔者》被廣泛認可為其創作進入圓熟期的代表,並且憑此作品入圍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小說類年度之書與第三十四屆金鼎獎。故事描繪大學生琇琇與她身邊人們情慾糾葛、愛恨交織的故事。人性的複雜與費解,激情的慾念與罪惡,感情的羈絆與束縛,在作者冶豔而狂亂的文字中,被血淋淋地一一展現。
小說中的琇琇仿若宇宙中具有致命吸引力的黑洞,圍繞著她的人們個個深陷瘋狂,成為勾魂懾魄、墮入慾焰狂情的附魔者。對故事裡多數男人而言,琇琇的誘惑來自於她既妖豔又純真的肉體、既深沉又稚氣的眼神、既脆弱又剛強的性格。從前遭受父親玷污的經歷,迫使琇琇以少女身體提前成長為女人。「我進入我自己,裡外翻轉將內臟作為表皮,把骨頭縮進肉裡,我封閉縫上鎖緊以意志力將自己編織成一件衣服,是一件尺寸過小的童裝。」失去童貞的那一刻,琇琇世界裡的時間也悄悄地靜止了。對性的漠然,映照著被搶奪的純潔之身。肉體的閉合,是自我保護的機制。直到長大後重新遇見兒時的叔叔們阿鷹與阿豹,琇琇在有意無意中對他們的勾引,以及相繼與兩人陷入熱戀,才藉此翻轉了自己在父權社會下的受害者身份、重拾自己對性的自主權。
琇琇的兩個情夫阿鷹與阿豹,先後愛她愛得癡狂。琇琇稚弱身體所背負的傷害,無形中喚醒了兩人心底雄性本能對於拯救雌性的渴望,也反映出各自生命裡桎梏著他們的沈重枷鎖。琇琇是阿鷹的繆思、知己、是阿鷹的靈魂伴侶;琇琇更是阿豹唯一的救贖、唯一的希望,琇琇是阿豹的唯一。「阿鷹的愛太遼闊,阿豹的愛太纏綿,大家都瘋了。」阿鷹愛她遼闊如白天,雖然躲躲藏藏,仍然毫不吝嗇地帶她出門見朋友、稱呼她「我的女人」;然而,好比正午的烈陽勢必照耀廣袤的天地,阿鷹看似生得自由,卻又有太多掛念和渴望(所以選擇回家、選擇跟珍珍偷情。)另一方面,阿豹愛她纏綿如黑夜,他們只在夜晚會面,多少夜裡炙熱而繾綣的歡愛,摻雜著熾烈的情意與妒恨;阿豹是籠罩著她的無盡夜色,飢渴地索取她身上微弱的光芒。他的愛像牢籠,讓人窒息又讓人著迷。琇琇呢?琇琇是黎明時分遊走於黑暗與光亮的一線之隔,既不屬於黑夜,也不屬於白晝。琇琇注定不屬於任何人。阿鷹與阿豹妄想著以熱烈的愛救贖她,但琇琇是無法被任何形式「擁有」的。於是琇琇一再離開、逃跑、遺棄、背叛,任憑他人如何追趕、弄的彼此渾身是傷,只徒留身後一個坍塌、崩解的世界。 「 因為人無法拯救人,人不能赦免罪,而她不信神,他們都不信神,沒有一個無形的有形的力量大於他們的什麼,可以洞察一切,撫慰一切,能夠將他們從絕望傷害中拉拔出來。」
故事最後,歷經地獄般萬劫不復的摧殘過後,所有人都變得平凡了。在漫漫時光長河的淘洗之下,日子終歸於平靜。時間磨平了阿鷹的稜角,沖淡了阿豹的哀愁,也正一點一滴往前走,踏平琇琇滿腔坑坑窪窪的憂傷和憤恚。日子不斷向前,嚮往自由的人總算展翅高飛,渴望被愛的人等到了真誠愛他的人。或許時間無法撫慰一切、有些傷痛注定留下疤痕,或許琇琇、阿鷹、阿豹他們的故事太過特別,不甘於只是平凡,然而,平凡卻是他們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