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只是十字路口》－－荒謬短篇小說

故事一定要比現實荒謬，對吧？

《這裡只是十字路口》

某縣一處荒蕪人煙看似無人看管的十字路口是一個交通幹道，四周淒淒涼涼的，只有野草無盡、野花漫佈與青天白日。唯一比較特別的是這個路口二十幾年來車禍死了一大票人，比起大屠殺事件多是沒有，但絕對可以確定比路邊盛開的野花還要多。

為什麼如此確定？因為死人總要畫個白色圈圈，這十字路口死了實在太多人，十字路口的圈圈你一圈、他一圈，誰是誰的圈子都搞不清楚了，當地政府也無法好好處理，於是就把十字路口的黑底柏油路整個給漆成了白色－－誰是誰的圈不用分了，因為根本看不出來，而且更棒的是：連死了幾個人都數不出來了。

前些日子，這個十字路口「又」發生了死亡車禍。

本來嘛，在這裡死了個人並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畢竟這裡已經死過很多人。多死一個沒差，也沒少死過一個。

重點是：死者是一名女大學生。而女大學生出車禍瞬間，剛好被測速照相機拍下，身子高飛，擺擺裙子下露出了漂亮的白色內褲。

「驚！女學生騎車突遇車禍，慘遭撞飛意外畫面全曝光！」媒體如此下標。

多虧這個新聞，引起網路上許多討論，「那個十字路口我曾去過，他媽的每個車速都開到一百六，結果那裡的測速照相機只能測到一百二！」

「等等，那裡的交通標誌速限不是八十嗎？」

「會這樣說的一定不是本地人，那個交通標誌在本地的意思是最低八十！」

「我以前出差經過那裡，我開七十被後面開一百六的追撞，結果警察來時還飆罵我：『搞什麼東西？烏龜啊？開這麼慢！』」

當地事件一件件，加上女學生白色內褲照的推波助瀾，不少人都參與了討論。

不過本來死一個人這樣不怎麼重要的事情原僅需幾日風波就平了，偏偏這十字路口又再度發生了大車禍，又一個楚楚可憐的高中學生過馬路時被撞飛了天，頭骨和身體彎出了一百八十度角，不死也半殘。

而撞飛女高中生的，正是某縣縣長本人。

「縣長縣長，妳撞死了女高中生，請問妳現在的想法是什麼？」當日縣長被大批媒體圍繞，縣長聽聞停下腳步，「誰說我撞死高中生的？」

「請問妳撞死女高中生有什麼感想？」記者追問，縣長突然大吼，「是誰說我撞死高中生的？給我改說法！學生只是還沒醒，哪裡來的撞死學生！」

如此一句話，在網路上引起驚天波瀾。

「這老女人說人沒撞死，只是還沒醒。我跟波多野結婚，只是對方還沒認識我啊！」

「現在只要把話講的委婉，責任就不必扛了？」

「跟大家說，這水很深。那縣長可是團結當地所有派系，連中央都要敬畏她三分。地方的標案工程，上游到下游都是他們的人，不照他們做的，慶記火鍋套餐吃過吧？」

同日，網路論壇又來個更勁爆的黑料，「數百億預算打水漂！致命十字路口二十年奪命無數，政府改善計畫淪為笑話？」內容詳盡地介紹了這個十字路口的改善計畫書，例如改善交通號誌如何更改、應增加幾塊緩衝地帶等，每年中央都編列數十億的預算，不過最終結果仍是：二十年來荒蕪一片，地方政府為了省事直接將馬路漆成白色。當然，交通號誌還是一樣亂七八糟。

唯一的優點大概就還是數不出死幾個人吧。

網路論壇上無人不怒火衝天，每個人都在痛罵政府顢頇無能。

中央政府顯然也嗅到了不利的味道，隨即快刀斬亂麻，宣布縣長即刻暫停黨籍一年，不過網民並不買單。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那兩日各地又發生了好幾起死亡車禍，一連串家屬腥羶慟哭的新聞畫面讓這件事情如藕斷絲連糾纏不清。

或許是幾日的沉澱讓縣長找回了良心，新聞媒體紛紛報導縣長哭天搶地地跪下，訴說自己做錯了，祈求大眾原諒。

「難道人做錯事就不能被原諒了嗎？」她面對鏡頭，偌大眼淚撲簌而下。

政論節目不停重撥縣長哭天喊地的畫面。

「我告訴大家，這是何等的霸凌！」主持人義正嚴聲，「人做錯事，難道不應該被原諒嗎？何況，現在國家的交通安全是史上最好，如此網路欺凌，來賓，你怎麼看？」

「這不用懷疑，一定是境外攻擊。我一點都不懷疑外國份子滲透國內，試圖影響國內輿情，企圖弱化中央政府以及政治穩定度。至於目的是什麼，我們大家都非常清楚。」資訊戰專家如是回答。

「喔！」主持人戲劇化地拉了長音，「所以這些批評言論，很多都是外國份子的陰謀是嗎？試圖要激化國內對立？」

「沒錯，正所謂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只是撞到了人，人醒不來，那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怎麼可以喪心病狂地瘋狂追殺縣長呢？」專家和主持人煞有默契地點點頭，「我們都知道，現在的政府很棒，最讓國人安心，尤其交通更是史上最好時刻！」

主持人點頭如搗蒜，「原來如此，確實是這樣！」

另一方，網路討論如雨後春筍持續爆發增長。除了車禍的事件之外，各種花式爆料真若世界奇觀。

「震驚！交通縣長出國考察驚爆紅燈區打卡，納稅人錢花在哪裡？」

「搞軌事件頻傳！竟卻火速高升交通部長，民眾怒批：這樣也能升官？」

「監察長官荒唐行徑曝光！該彈劾官員卻忙跑宴席、睡大頭覺，民眾憤怒譁然！」

每一篇的討論無不充滿交通的憤怒、不滿。

也或許是這股憤怒不斷延燒，事件過了七天之後，中央執政黨黨魁兼總統偕同縣長，與女高中生的媽媽在媒體圍繞下舉行感謝狀的頒發典禮。

「我正式宣布四月一號為『國家交通日』，並且成立交通改善委員會，同時編列三千億預算改善全國交通。」總統宣布完這項偉大的改善政策後，還親自到醫院頒發獎狀給昏迷不醒的女高中生，一邊信心喊話希望她加油，戰勝病魔，並且稱讚這個女高中生是「國家交通進步的基石」。

政論節目上的名嘴紛紛表示：女高中生是「交通女神」。用自己的性命訴說交通安全的重要性，簡直是國家民族英雄。堪稱國家民族大義的典範。

這樣一件美好的好事，二十四小時不停地在新聞、報紙上傳唱，復唱，詠唱……

女高中生做了一個夢，她乘著風飛過高山、與燕子輕飛，穿越森林，突然轉到了一個十字路口上。砂石塵土飛揚，路邊野花野草仍舊繁盛，突然間狂風亂響。

躺在病床上的女高中生悠悠醒來，全身痛苦難耐，彷彿頭骨和身子折成了兩半。她望著窗邊那偌大加框獎狀與無數的水果籃，她腦袋昏昏沉沉，只想問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