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Peter點點頭,這是認真的嗎?對此,我保持七份懷疑。畢竟他的演技好像已經發揮了人生的極限。你懂演技的極限是什麼嗎?大概就是青春戲劇裡頭的青春角色們互相在咬著劇本上的文字,台詞或許已經夠生硬,但是令人更多不敢恭維的是「口氣」。說話的口氣決定了一句話可以延長的真實性到底可以到多遠。至少Peter傳遞給我的「真實」距離,可能只到自己的杯緣而已吧。秋錢有什麼原因需要找人跟蹤我或者我們?符合時間成本嗎?抑或是這只是Peter的話術,讓我這種看起來像是菜雞的傢伙開始相信些什麼嗎?
我從沒來過知名連鎖咖啡店「18DUCKS」喝咖啡。原因是身為味覺殘障的我無法分辨30元的咖啡與超過一百塊的咖啡差在哪裡。不過話說回來18DUCKS賣的也是一種氣氛,而非什麼真正有靈魂的咖啡。你也可以說18DUCKS本體是賣辦公空間或者洽公空間順便賣賣咖啡的連鎖店。
「我以為你來找我是要加入我們的。」Peter點了一杯每日精選咖啡,我跟他約在M公司附近OUTLET裡的18DUCKS。
「我只是想要交流資訊而已。如果你有什麼不能透露的,就直說沒關係。」
「對於我們這種長青團隊沒有什麼需要隱藏的秘密。來吧,你想問什麼?」我們選了靠吧台的位置坐下。平日的午間時刻,18DUCKS的座位算是空蕩。
「關於你們經營了半年的團隊,我想瞭解這半年任務怎麼挑選的。」
「哦,跟我想的差不多。」Peter喝了一口苦澀的咖啡。
「哦?」
「你已經進入到第三輪任務了吧?雖然說我上次算是有點唱衰你,但多數90%的人的確很難自己熬過第二輪任務,第三輪更是。通常第三輪任務的規模會水平放大,你要面對的雖然是單一個案,但是你任務觸及的範圍會異常地擴大。相對的,通常若想要Pass所付上的費用也相當可觀,因此滿多人可能在第二輪完忘記存錢後,第三輪也是直接被收割。」Peter既然已經講到了我想說的重點,我也直接單刀直問:「任務的Pass與下一輪任務之間邏輯有辦法預測嗎?」
語畢,Peter正色地看著我,收起了剛剛一派輕鬆的表情,認真地說:「這一塊我們算是研究了很久,我只能跟你分享大方向規則。我也不避諱談這個,畢竟整個在M公司的臥底秘密客中,尚未有團隊做出真正有效的預測。大家都算是在瞎子摸象的階段,靠著每次可以執行的任務去儲蓄下一輪可能需要付上的Pass費用。各自的團隊雖有各自的經驗做法,但坦白說都是比較無效率的Trial and error。不過你要是拿這題問任何人應該都不會太好的答案。也因為如此,這反倒是大家一直無法突破的點,因此要是誰能破解的話,應該在這裡會捲起風暴吧。依照粗淺的方式論定方法:越快完成任務,越容易得到長的冷卻時間,但下一次任務也越難;越是壓線過關,冷卻時間雖縮短,但難度會調整下降。每一輪Pass後的任務目前看起來會是隨機分佈偏向中低難度的任務。因此長期經營的團隊都得跟這個隨機分佈的機率性做抗衡。」
「難道沒有任何管道?譬如說誰可能會有資訊之類的?」
「M公司的公司派、秘密客雖然很多,但是實質上來說秋錢幾乎沒有安排什麼NPC(Non-Player Character)角色在內部。因此你想問的那個人,『房子』,應該是大家爭相想突破的點,我現在也可跟你說結論,還真的找不到。房子那傢伙就像是鬼魂一樣,基本上只做新人簡介,每個人來到M公司的新人都會先去到過去一趟。另外,基本上任何對房子武力脅迫的成員都會直接『被消失』。」
「喜好呢?那傢伙有沒有什麼喜好?」
「你說呢?我已經在這裡很久了,失去過三個伙伴,但沒太好的下場。所以我勸你不要衝動行事。」
「好吧。」
誰知道呢?Peter雖然一臉臉色凝重,但身為高中與大學都是戲劇社社長的我來說,他的演技似乎挾帶著一股尚未打磨的羞澀稚氣。
「如何,還是沒有考慮加入我們嗎?你要是覺得沒有同伴,拉Angus一起過來也可以。」
「所以Angus你們沒網羅過嗎?」
「那傢伙是專業的人沒錯,但我要的人是會自己想計策的傢伙。Angus從某方面來說只想做被安排好的事情。」Peter說來說去就是不放棄遊說我,要是成為他的部下後,他應該也是個難纏的角色。他對員工的所有稱讚在他們拿到工作之後就會變成反面刃。標準很高,對於原則有異常的癖好吧。從他喝咖啡的模式的確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會用紙巾擦拭塑膠杯外的水滴,另外也不時地調整紙巾放置的位置。
「你看來倒是還沒放棄,對吧?」
「果然是心思敏銳。不過我的苦口良藥還是說在前頭。現在的你就像是獲得巨大成就感的賽道新人,以為自己下一場賽事也是可以跑出一樣的成績。不過下一輪可就沒有Angus為了身邊心愛的公主早就準備好的素材囉。我猜你為了要完成第二輪任務應該花了不少個人成本吧?要是不小心的話,你可能連拒絕第三輪任務的機會都沒有。要是不幸失敗了可不是開玩笑的,懂嗎?難道你想自己進入人口販賣市場?」我可以感覺Peter的好聲好氣慢慢轉變成一道帶刺的刀。
「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還記得嗎?」我不以為意地回應。
「傻小子,你知道現在有人會固定跟著你嗎?此時此刻喔──」
「咦?」
我故作驚訝,我怎麼可能不知道。通常出門前,我已習慣會故意將桌面跟書櫃的擺設拍照下來,每天安排不同的細節,藉以調查一直在我家光顧的開鎖專家到底想查些什麼。
「你的住處都安全嗎?東西有被人動過嗎?若是有,代表有像幽靈一樣的傢伙盯著你。」
「他們是誰?」我演技應該還算可以。
「沒人知道。就像幽靈一樣。開鎖當喝水的人,你覺得呢?」
「你意思是我們現在要假裝沒事?相談甚歡?」
「是啊,我們的確可以裝得煞有其事的樣子。我是不會強迫你要做些什麼。一切都是友善的提醒。」Peter露出詭譎的微笑。
「他們在哪?」我問。
「就在18DUCKS裡面。」
「哦?他們正在觀察我們?」
我將自己臉龐的肌肉摻入了抖動的情緒,
當然,得要慢慢的。就像是慢條斯理的樹懶一樣。
不過整體反應的秒數最好不要超過兩秒。
超過這個時間可能會有反效果。
隨後,Peter點點頭,這是認真的嗎?
對此,我保持七份懷疑。
畢竟他的演技好像已經發揮了人生的極限。
你懂演技的極限是什麼嗎?
大概就是青春戲劇裡頭的青春角色們互相在咬著劇本上的文字,台詞或許已經夠生硬,但是令人更多不敢恭維的是「口氣」。說話的口氣決定了一句話可以延長的真實性到底可以到多遠。至少Peter傳遞給我的「真實」距離,可能只到自己的杯緣而已吧。秋錢有什麼原因需要找人跟蹤我或者我們?符合時間成本嗎?抑或是這只是Peter的話術,讓我這種看起來像是菜雞的傢伙開始相信些什麼嗎?
當我看著他的臉龐正要繼續試探的時候,Peter比了「噓」的動作。他隨手抓起餐巾紙寫上幾個英文字母「Signal」。哦?一個App嗎?我故作乖順地點頭。他真的覺得我好騙,這代表過去的戲劇社修練沒有白做。
頃刻,Peter拿出兩隻iPhone手機放在桌上,一隻滑到我的眼前。整個行動活像是演什麼情報員影片。我可以直接進到主畫面尋找Signal這套擁有高隱私性的App。這傢伙知道一般臺灣人很少用這個App嗎?但我是天生自帶維基百科的傢伙,由於記憶力還可以。我曾經看過多篇對於市面上幾個App資安討論的文章。畢竟這東西從中美貿易戰之後,「資安」話題越來越是形而上的東西。Signal擁有點對點加密又有自動已讀銷毀對話功能。透過伺服器分段傳輸,可隱藏使用者IP位址,以便無法追溯訊息源頭。並且對每一則訊息採取一次性加密。唯一有的可能缺點大概是要綁定手機號碼,因此要是使用私人號碼也是一個可能被追蹤的困擾。既然他拿出兩隻手機過來就代表已經掩蓋掉私人手機這個缺點。
不過我根本連什麼關鍵字都還沒提到,就讓Peter出手了。
他的躁進勝過了他的計畫,因此我可以推測……
他只是要製造出一種恐慌氣氛。
但恐慌這種戲份最需要把握的在於「事件」之間串接的合理性與不合理性。該是合理的東西變得不合理;不該合理的東西變得合理,那麼這一切的事件串連會使得讀者、聽眾、觀眾去接受眼前的恐慌氣氛。Peter貴為一個秋錢臥底秘密客團隊的其中主要負責人,真的應該要去選修一些戲劇課。
『這是怎麼回事。』我順著Peter想要的故事打字。
『秋錢的本業可不只是單純的管理顧問公司。在這背後支撐的是巨大的物流業。』
『我不懂?』當然是繼續裝笨才對。
『老實說會有人來跟監是我安排的。我怎麼會知道你會不會是要直接拿我當第三輪任務的跳板?』
我抬頭看著他,他正專注地盯著自己的螢幕。正在用飛快的速度敲打著螢幕。這種速度看起來不像是三十幾歲人擁有的速度啊。雖說我不是生在IG時代的人,但我能理解那些限動專家阿弟仔、阿妹仔到底手機打字有多快。這大概是他唯一值得可取之處。生在電腦鍵盤世代的我其成長跟生在螢幕世代的年輕人擁有極大的落差。而眼前這位輕熟男像是信手捻來一樣。接著龐大資訊量開始倒在我手上這隻螢幕上。
『如果不信的話,等等離開18DUCKS時,我們可以分頭走。有一個看起來像大學生與一位上班族會跟著你。他們看起來毫不起眼,彼此之間也沒有交集,坐在我們後方各自獨立的兩人桌。通常都會點中杯每日精選咖啡,並且把咖啡放在桌面的右上角,下面會墊著紙巾。這種遊戲規則僅限於18DUCKS,我算是大放送告訴你這個小訣竅。』
所以Peter剛剛在那邊玩弄咖啡杯只是在喬角度?這到底是不是唬爛的我也無從判斷。不過無論真假,他正透露一個訊息給我,在秋錢這秘密客的業界裡,我只是搭著順風車而勉強過關的小屁孩,沒有撼動他們霸業的可能。
真的嗎?
這愚蠢的說詞他認為我會相信嗎?
這時候怎麼能如他所願呢?
他大概猜測我就會是摸摸鼻子,聽他講一些543的東西。
我永遠就是最討厭聽老人說:「我們以前……」
任何多餘的提醒我都嫌煩,
因此天生就是一個社交障礙者。
我站起身,拿著他給我的手機往大學生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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