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郎影視讀報：上戲院還是不上戲院，到現在還是個難題

▌上戲院還是不上戲院，到現在還是個難題 ▌

#葉郎影視讀報 20240923

還在戲院熱賣的《陰間大法師2》（Beetlejuice Beetlejuice）傳出2022年製作正式啟動前，被 Warner Bros. 要求必須把成本壓到1億美元以下，否則就必須變成串流電影直接上 Max（當時還叫做 HBO Max）。

放在2022年的市場條件（比如串流熱戰）之下，不准成本超過1億美元的電影上戲院主要是利用觀眾對於著名 IP 和著名明星的高期待度衝串流訂戶成長（除了他們家串流之外地球上沒有任何其他地方看得到）。正是因為這樣的戰略需求，逼使不放棄戲院的 Tim Burton 和他的製片才必須打遍全好萊塢的演員電話，尋找願意降價接演《陰間大法師2》的演員，將製作成本壓到1億以下。

好萊塢大片的製作期非常長，等製作完成的時候面臨的可能是完全不一樣的市場氛圍。換成2024年的現在，上戲院還是個難題嗎？

■ 半路殺出個非院線異形

已經上映超過一個月的《異形：羅穆路斯》（Alien: Romulus）繼續跨越幾個票房的里程碑：

首先它以3.3億美元的全球票房連續超車《厲陰宅》（The Conjuring）第一集和第二集，爬升到恐怖片票房紀錄的第16名。同時，還以4千萬美元成為史上 IMAX 票房最高的恐怖片。

該片距離《異形》系列的最高票房《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 ）的4億美元也只剩下約7千萬左右的距離。雖然繼續超車的機會不大，但考量《普羅米修斯》製作成本高達1.3億美元，只花了8千萬的《異形：羅穆路斯》要稱自己贏了可能也不會有人反對。

《異形：羅穆路斯》和成本高達2億的另一個 Fox IP《死侍與金鋼狼》（Deadpool & Wolverine）比起來效益又更高了許多。畢竟《死侍與金鋼狼》已經是 Fox 的 X 戰警系列電影的尾聲，不一定能提高將來 Disney 重啟該系列的成功率。而《異形：羅穆路斯》卻為低迷好一陣子的《異形》系列帶來了大量新觀眾，確保了系列電影能夠繼續接關續命好多年。

關鍵的決策來自於 Disney 將原本為了串流平台 Hulu 而拍的《異形：羅穆路斯》轉到電影院發行。

整個製作是在2021年啟動，也就是 COVID-19 疫情的第二年。由於當時全球主要國家的電影院都是開開關關，無法正常營運，因此《異形：羅穆路斯》和早一年啟動的另一個 Fox IP 續集《終極戰士：獵獸者》（Prey）一樣都準備直接上串流服務 Hulu ，而沒有院線發行的計畫。

我們當然可以事後諸葛地說，錯過戲院的《終極戰士：獵獸者》顯然錯失了大量票房收入。但從英文片名不含原本系列電影名稱 Predator 就可以猜測 Disney 對於高價買來的 Fox IP 非常小心謹慎，所以特地拿掉該字眼，以便失敗的時候可以直接排除在 Predator 正史之外（就像星戰宇宙對待伊娃族獨立外傳電視電影《小奇兵 Caravan of Courage: An Ewok Adventure》那樣。

如果沒有《終極戰士：獵獸者》2022年上架之後迅速成為 Hulu 歷來最受歡迎的原創串流電影，還有 COVID-19 終點在望的信心，Disney 可能根本不敢大膽拔擢《異形：羅穆路斯》成為院線電影。

■ 跳過院線曾經是次級品的代名詞

《異形：羅穆路斯》導演 Fede Alvarez 日前受訪時，提到他向劇組宣佈該片將升級為院線電影時，大家歡欣鼓舞的反應超過他的預期。「我當時就想，哇～居然連燈光師都這麼開心電影能上戲院！」他說。

他可能低估了整個行業大概從1980年代以來對於跳過戲院、直接發行錄影帶或其他次級產品的電影存在的巨大偏見。

Direct-to-video 曾是業界眼中次級品的代名詞。有的是因為搞砸了所以不上戲院，有的則是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認真做的。這正是為什麼 Tim Burton 寧願自砍預算5000萬美元，也不願意 Warner Bros. 把他的《陰間大法師2》拿去變成串流電影。

Disney 正好是 direct-to-video 的專家。上世紀以來只要有 Disney 動畫電影在市場上中了，幾年後就會用更低的成本製作專門為錄影帶市場存在的續作。不僅製作規格差了一個等級，內容也多半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但對於用錄影帶或 DVD 育兒的家長來說差別其實沒那麼大。這是 Disney 自己開發出來的一個特別市場。不過進入本世紀後，這個市場立刻就被不收費的 YouTube 給完全填補。

好萊塢之外，那些科技業背景的串流業者包含 Apple、Amazon 和 Netflix（不過後兩者已經先後拿到 MPA 美國電影協會的會員卡成為好萊塢片廠的一員），一直在對抗這種串流電影很難被消費者和創作者嚴肅看待的20世紀偏見。

Amazon 花84.5億美元併購007情報員的頭家 MGM 也已經兩年多，他們直到今天都還沒說服擁有 007 過半權利的製作人 Barbara Broccoli 點頭同意讓這名情報員或是他的同宇宙夥伴登入串流，而只放行了一個之類不痛不癢的產品——以007為主題的猜謎遊戲節目。業界一直認為嚴密保護 007 資產60年的 Broccoli 家族放行串流電影或串流電視劇的機率微乎其微。

■ 說好的院線電影在哪裡？

Apple 和 Amazon 去年都先後傳出計畫每年投資10億美元在院線電影上頭。不過這張支票經歷了一年多的時間，眼看似乎是已跳票。

最顯著的例子就是這幾天剛剛首映的 Apple 新片《惡狼特工》（Wolfs）在上映前幾週宣佈取消了大規模發行的計畫，改成在北美少數影廳放映一週後隨即上架串流。 George Clooney 本人還得出面發言說他真希望該片有更大規模的映演計畫。

對電影院經營者來說，從時刻表中突然抽掉這部片是個重大的噩耗，損失可能不少於去年同樣只有小規模上映的 Netflix 電影《鋒迴路轉：抽絲剝繭》（ Glass Onion: A Knives Out Mystery）。

過去，好萊塢重量級明星 George Clooney 和 Brad Pitt 主演的大片跳過戲院發行根本是不可想像的事。這兩位的酬勞都非常驚人，使得有他們參與的電影成本也一定非常肥胖。以《惡狼特工》來說是肥胖程度就是2億美元。不要說這兩位一起主演的電影，其中任何一位主演的電影沒上戲院幾乎可說沒有先例。僅有的特例是2020年 George Clooney 主演的 Netflix 電影《永夜漂流》（The Midnight Sky）。

Apple 的動機是什麼？

雖然 COVID-19 疫情已經結束，電影院市場已經回復正常運作。但所謂的「回復」，似乎是回復到另一個不太一樣的平行宇宙。許多類型、許多明星和導演在市場的反應不再像疫情前那般穩定而容易預測。

紐約時報報導 Apple 突然對《惡狼特工》的大規模上映踩煞車的理由是，該公司過去一年已經連續兩部大片《拿破崙》（Napoleon）和《飛月情海》（Fly Me to the Moon）賣座失利。票房收入不如預期之外，還要支付發行費用給替他們發行和行銷的 Sony Pictures。Apple 因此才會決定縮回去對他們來說更舒適而且不用拆費用給別人的地方——Apple TV+。

縮回去，也要縮得有財務正當性。

■ 不上院線的財務正當性

串流大戰已經結束了用戶高速成長期，從熱戰進入了冷戰。股東已經不太可能像過去一樣容許片廠純粹為了衝用戶增長不惜犧牲票房收入而將成本動輒一兩億的電影直送串流。這樣的大手筆已經不再有正當性。

Netflix 共同執行長 Ted Sarandos 這幾天在英國 RTS 皇家電視協會大會上發表演說，正好有點囂張地說道：「Netflix 獨一無二之處就是我們規模夠大。只有我們可以在一部電影上花費2億美元，然後直接上架到 Netflix 上就能換取到足夠的收視，而不必浪費力氣在戲院裡發行以回收一部分經濟效益。」

標價剛好是2億美元的《惡狼特工》能不能替用戶規模小非常多的 Apple TV + 發揮效益？

答案我們可能永遠難以知道。

Amazon 和 Apple 目前仍是串流市場的重大謎題。內容投資巨大，但是否等價貢獻在收視率、用戶增長、月租費營收和廣告費營收（只有 Amazon 有）上，外面一直很難探知。因為承受好萊塢各工會巨大壓力而開始釋出「較」透明數據的 Netflix，正好這幾天也順便酸了其他同業，希望大家在透明度上能以 Netflix 為表率。

線索可能藏在另外一部同樣臨時取消院線發行的串流電影之上：

今年初 Amazon 電影《威龍殺陣》（Road House）也是在最後關頭決定放棄電影院之後，讓導演 Doug Liman 氣到直接拒絕出席首映會，並到處痛罵 Amazon 毀約。他的其中一個指控是，Amazon 不把電影當電影，而是把電影當成 Amazon Prime 會員服務的贈品，真正目的只是「為了賣出去更多台烤麵包機」。

放在 Amazon 身上，串流投資換取的機會可能是幫助電商部門賣出更多烤麵包機。放在 Apple 身上，串流投資換取的可能是和 Apple TV+ 綁在一起的其他 Apple 產品和服務。

然而另一個隱藏因素是廣告收入。Amazon 已經開始在串流節目中插入廣告。更早推出串流廣告方案的 Netflix 已經獲得一定程度的成功。

如果院線電影市場的不可預測性繼續惡化下去，最後一家還沒有在串流節目中插入廣告的 Apple 免不了終得尋求額外的廣告營收來正當化成本高達2億美元的《惡狼特工》。

訂戶增長戰爭結束之後，新的戰場變成了插入到電影或電視劇中的廣告。不管是烤麵包機、氣炸鍋或是 iPhone 手機配件，只要你願意邊看 Winona Ryder 跳舞或 George Clooney 清理犯罪現場，邊選購日常用品，這些跳過戲院直上串流的天價好萊塢大片就會（暫時）具有財務正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