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迪把訓話過後,我謹記他才是店裡的老大。任何有關「做決定」的事,我一概交給他。 外帶杯庫存已經見底,不能再拖。廠商送貨是依照路線,要是明天沒到貨就要再等一個禮拜。我已經轉告老闆好幾週,這次休假前一天再特地提醒他要叫貨。 隔兩天再進店裡,看見儲藏貨架上僅來兩條外帶紙杯,還是錯誤的尺寸。等迪把一踏進店裡,我立刻請他這個「做決定」的人想辦法。 「都是昨天上班的人沒檢查!」他話中暗指凱珊。 廚房裡正在帶印度男孩出餐的凱珊聽見,空出右手來對著老闆背後比了中指。 最後由於迪把死皮賴臉地催促,廠商答應下午特地繞路再送一趟過來。催完貨之後已近中午,我們幾個員工該輪著休息吃中餐了。 我和凱珊負責扛起尖峰時段,先打發印度男孩吃飯去。迪把從冰箱拿出放了好幾天的麵包和生菜要給他做三明治,還自以為很好心地給他幾片薄到透光的火腿邊邊。他變本加厲地的小器行為,我看了是沒來由地一陣惱火。 輪到我休息時,迪把從對面超市買了點特價水果回來,有一把新鮮的李子和幾顆鳳梨。 「你趕快來嚐嚐,這李子很甜呢!」凱珊對我說。 我隨手一拿,正好拎起一對,兩顆連在一起的李子。「欸欸,一次一顆哦!」迪把急得出聲制止。 我本來就是要放下其中一顆的,被他一喊,沒來由氣得一把兩顆直接摔進垃圾桶,「爛了!」說完我就往吧檯去。 過一會,迪把似乎想打破僵局,「嘿,接著!」他拋了鳳梨過來要我放進吧檯冰箱,我們隔著不到一公尺的距離。 咚地一聲,我冷眼看著鳳梨掉到地上。在櫃檯上撐著頭的我,斜斜瞥他一眼,「我還在休息時間。」 迪把自討沒趣,摸摸鼻子看看時間,差不多該回家睡午覺了。他將新買的鳳梨擺好,順便巡視一下冰櫃裡的甜點和鹹派。 鹹派又只剩一塊。巧克力蛋糕才更該換一板,舊的已經不曉得放多久,看起來簡直是模型了。 凱珊下午本來就打算再烤一盆新的,她做的鹹派銷路總特別好。 我吃過她做的,派皮金黃酥香、派餡濃郁綿密,和迪把做的完全不是同一個檔次,明明用的是同一份食譜。她做的鬆餅和比司吉更是蓬鬆柔軟,用蘇打水和麵是她的秘密武器。迪把也嚐過,但他嘴硬不肯承認,扯說是因為剛出爐所以才感覺比較好吃。 本想回家摸魚的迪把突然挽起袖子,吩咐凱珊清空一塊桌面,再替他拿出奶油、雞蛋、麵粉等材料。這麼大張旗鼓的樣子,似乎是想證明,他這位「大廚」怎麼可能被比下去? 他切下超大一塊奶油,用量看起來是以前的兩倍。我不作聲,靠在門邊看著。他瞎忙一陣之後,額頭上冒出斗大的汗珠,他舉起手來用袖子抹去。不過十分鐘,還沒開始擀麵呢,他憑什麼汗流滿面? 我踮起腳,瞧瞧攪拌缽裡發生什麼事。就說奶油下太多了吧,攪拌缽裡的東西根本不能成團。他攪打越久,奶油融化便越是黏糊。 我和凱珊默契十足地都自顧自地忙著,就是不出手,連一旁的印度男孩都假裝在拖地實而好奇地觀望起來。不是我們想看他出醜,而是迪把自視為全方位大廚,雖然沒明說,但他認為我「只會」烤蛋糕;認為凱珊「只是」靠運氣。 他卸下攪拌缽,自我安慰著說「一定是今天天氣太熱的關係…。」 凱珊看不下去終於出聲,「你是不是用了兩倍奶油?」 「哎呀,對啦!我原本打算一次做兩份,一份可以冰起來備用。」說著他興高采烈地往裡面補足剩下的材料。 隨著麵粉添加,麵團逐漸成型。他停止機器,將攪拌缽裡塊狀的散麵團倒出,用手將麵團聚攏後,開始不停來回揉搓,還摔打起來,磅磅磅地煞有其事。 迪把大廚可能不知道,要想做出酥脆的派皮,最忌過度揉捏,避免出筋才是準則。 看他拿著擀麵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硬是要把緊縮的麵團壓扁擀平,汗流浹背確實是剛好而已。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