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菸的時間-（5）

對她這一個涉世未深的職場菜鳥而言，

來到這個單位工作受到很多以上對下的不平等對待，

甚至讓她一度灰心地失去曾經有的活力跟熱忱，

譬如說她曾經親送一個公文，拿個公文夾跑到下一關卡的承辦人面前：

「Amy姊，這個公文蠻急的，真的很不好意思，

可以請你幫忙看一下，然後快點幫我蓋章嗎？」

然後Amy姊揮手示意請她靠近桌邊，並指了指她的旁邊要她蹲低身子：

『我覺得你們年輕人實在很沒禮貌，我建議你在職場上要多留意，

要別人幫忙你，講話口氣要謙虛一點，文件很急跟我有關係嗎？』

「嗯，很抱歉，那我再改進。」

那一天她失魂落魄的獨自走到停車場，他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沮喪不愉快。

『陪我抽根菸聊一聊？』

她不發一語，望著車水馬龍的大馬路，偶爾望向他垂下的手、手裡的那根菸。

「真羨慕你總是那麼從容又自在。」

『因為沒什麼值得在意的啊！』

那她呢？也是不需要被在意的存在嗎？她無奈的笑笑，沒有問出口。

韶光荏苒，在這單位也是待到可以參加尾牙了，

第一次好幾杯黃湯下肚，高粱、白酒、紅酒、啤酒各種混著喝，

好幾位職場前輩看起來都醉了，在幾位不喝酒的同事攙扶下離開會場。

他們倆一邊散步醒酒一邊步行到捷運站，途中巧遇秘書Grace姊，

Grace姊問他們要不要去喝杯咖啡，當作是醒醒酒也順便聊一聊工作心得。

他們三個人選了一個窗邊的位置坐下，他一如往常地點了黑咖啡，

她則是選擇了熱的花茶，但是她並沒有喝很多酒，所以也沒什麼醉意。

不知道聊了多久，差不多到了咖啡店該打烊的時候，她們才發現他居然睡著了，

搖也搖不醒，但兩個女孩子也扛不了他一個大男人。

Grace姊問她是不是可以用他的手機聯絡家人來接，

但她跟他沒熟悉到可以解開手機的解鎖圖案。

那一晚的結果，是只好幫他叫了一輛救護車，送到最近的三軍總醫院休息觀察，

她原本還想著，是不是要在急診室陪到他醒來，

但是手機來電的顯示【男朋友】點醒了她，

別傻了，

她有什麼資格當他的監護人或陪伴者呢？

她默默的在回到家以後，傳了一封簡訊：「好好照顧自己。」

那一年，那一晚，他應該很不希望大家都記得他的這段黑歷史吧！

喝醉喝到斷片，醒來居然是在醫院急診室這種事，應該發生這麼一次就好。

後來，他買了一整盒的金莎巧克力，拉著她一起去那家咖啡廳，

跟店家的負責人致歉，酒後失態了，叫救護車來的場景可能造成他們困擾了。

『這真的是太丟臉了。』

「呵呵，沒事啦！只有我會記得這件事。」

確實後來只有她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甚至那家咖啡廳在疫情之後已經收掉了，

她還是會記得是那個街角，他們最靠近彼此的一次事件。

如果，她當時知道，這會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則簡訊，

也許她會後悔沒有堅持留在急診室等待他醒來，

也許她做出不一樣的選擇，故事會走向不一樣的結局，

可惜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