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把自己的行事曆塞得滿滿。平日白天工作,晚上安排進修課程與活動,週末再排班打另一份工。那時候的我以為,離開朝九晚五的職涯,重新開始的人生就應該是這樣。
時間從原來的大塊規劃切割成小段組合;為了填滿過去的「工作感」,我幾乎把所有睡覺以外的時間都拿來利用。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學習;不是在學習,就是在準備工作;每一刻我都戰戰兢兢,深怕一個不注意就會被原來認知的那個社會給甩出核心,飛離宇宙。
那段時間早起是基本,看不到白天是日常,甚至有些工作得南北奔波,借宿在老舊硬梆梆床板的學生宿舍裡。當清晨六點整吵死人的起床號響起,我不時會以為自己投胎到了下一輩子,成為某個平行世界裡的某個慘白少年。
不過那段時間,也是我覺得最幸運的一段時間。工作上的挑戰總能迎刃而解,人際間的拉扯最終也能順利磨合。過程裡一個又一個的難關,反而更激發我的鬥志。如果要說這十年的教學生涯裡有什麼值得加粗畫線的,或許就是那時候吧。
幾年下來,我慢慢習慣了這種拼拼湊湊的工作型態,卻也不時感覺到為人作嫁的悵然與疏離。儘管這種多元的工作組合能為我帶來不少新知和新朋友,但我發現自己在工作以外的時間,在某種程度上竟似乎比慘白少年還要慘白。
在不知不覺的日常中,我彷彿遺忘了很多事。像是以前琅琅上口的歌詞和旋律、刷幾次哭爆幾次的舞台劇情節、老是被朋友取笑的旅行或生活片段……這些理應恆常閃亮的記憶,如今好像鋪上了一層灰而變得模糊難辨,好像一棟內裡斑駁脱漆的老舊大樓。我越來越常陷落在尋找的漩渦中。越想,就越驚慌。
看著手上過滿的行事曆,我看見自己任由自己把日子過得倒向兩個極致;從天秤的一端到另一端,0或100,不明白為什麼總是學不會平衡。看著看著,突然我感到一陣窒息,身體自救般地深深吸了一大口氣,努力掙脫束縛在胸口間的緊迫。竄進鼻腔的空氣隨著喉頭冰冷的感受襲來,後頸一陣細微寒顫傳上頭皮,終結在額頭髮際。
我忍不住閉上眼,等待黑暗中所有眼皮底下的殘影散去。原來胸口意識到的緊迫在重複緩慢的呼吸中逐漸被緩解,冷靜之後回歸到純黑的視線漸漸察覺到光。我睜開眼,看見身體外面還是原來的那個世界,感覺到原來以為即將傾斜的天秤,還安放在平坦的心上。
我,還在。
我想,是該改變了。